提起塞外詩詞,你首先想到的會是哪一幅景象?
是王昌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裡長征人未還”,或是王翰的“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或是王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或是陳陶的“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或是辛棄疾的“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亦或是範仲淹的“濁酒一杯家萬裡,燕然未勒歸無計”?
王國維
誠然,邊塞詩詞,帶給人的,是一種蒼茫、凄涼、蕭瑟的感覺,無論是寫景還是言情,總帶着一種悲壯感,這是因為邊塞生活艱苦,而古人在邊塞生活,大多是不得已而為之,知識分子或許還能寫出這樣動人的詩歌作品,而那些行伍之人,大多隻能落得馬革裹屍的結果,“白骨亂蓬蒿”,更多的時候是連姓名也無法留下,令人不禁心頭一酸、為之一歎!
從古至今,邊塞詩歌極多,因此想寫好也頗為不易,唐代邊塞詩無疑是頂峰,宋代偶有佳做,而宋代之後,邊塞詩詞,就鮮有佳作了,除了少數幾首作品外,其餘均不值誦讀,然而,清代著名詞作家納蘭性德這首《蝶戀花·出塞》,卻是一首不能忽略的作品,這首詞無論從字句結構,還是感情基調上,都不輸唐宋名家,而且納蘭性德的這首邊塞詩,也有自己新穎獨特的地方,無疑是一首佳作。
納蘭性德是清初著名的詞作家之一。清詞被稱為“中興”,像顧貞觀、朱彜尊、納蘭性德等人,都是清初詞壇名家,著名詞論家王國維先生,對納蘭性德尤其推崇,曾在《人間詞話》中論及納蘭性德的詞作,盛贊為“北宋以來,一人而已”,雖然王先生的話有些過譽,但納蘭詞的影響力,也是不凡,其實王國維之所以這樣推崇納蘭詞,無疑與他一貫的文藝理論和鑒賞風格有關,他說“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寫真感情、真景物,便是他推崇的“境界”二字。
蝶戀花·出塞
清·納蘭性德
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詞的上片,以廣袤空曠的塞外之景,突出了荒涼凄冷的氣氛,讀來凄婉哀怨,給全詞籠罩着一種低沉的基調。詞的首句,恢弘大氣,一種曆史興亡感撲面而來,說“今古河山無定據”,從古至今,萬裡江山屬于誰家是沒有定數的,彼時的朱家帝王,此時的愛新覺羅氏,朝代輪回不會因人而改變。可見,納蘭雖然身屬權貴之列,但卻有着清晰的曆史認識。這一句詞雖然簡單,卻“寫出了興亡”之感。
接着,他從這古今興衰、山河無定的感傷中走了出來,描繪出了眼前所見之景,“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這是現實,是塞外營地的景象,在軍營的号角聲中,一隊隊壯士們,橫刀立馬,來回操練,這種壯觀的景象,帶給人一種蒼涼又緊張的氛圍,而且,雖然寫得是眼前之景,可是古往今來的戰事,仿佛盡皆寫出了,曆史不就是在這樣頻來頻去的戰聲中,你方唱罷我登台嗎?
然後一個設問,将塞外荒涼的自然景象,呈現了出來,說“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放眼望去一片荒涼的塞外,除了軍營之外,幾乎無一處人煙,這荒涼景象想向誰訴說都不能夠。平沙萬裡,西風飒飒,隻有幾棵楓樹,被西風吹紅了葉子,充滿了衰敗景象,這滿目的荒涼猶如詞人滿心的憂愁,能令人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
納蘭性德這首詞的上片,有議論,有寫景,也有抒情,但綿密流暢,不事雕琢,結尾以景言情,極易引起人們的思考和傷感,這也為下片作出了鋪墊。下片依然是一種哀婉傷感的情緒,有景有情,與上片遙相呼應,不似一般邊塞詩詞的套路。
下片首句說“從前幽怨應無數”,從詞意來看,這是暗用了昭君出塞的典故,當年王昭君出塞之時,一定是滿腔幽怨無處傾訴的吧。王昭君是古典四大美女之一,但是她的形象中,往往有着愛國的色彩,或許她并不知道,因她的犧牲,換來了漢族政權與少數民族的和睦,可和親之事,多少帶點不情願。
而身為侍衛的納蘭性德,他也有一腔愛國情懷,可惜的是“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昭君遠離故土,與匈奴和親,最終成為一抔黃土,杜甫不也說“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嘛!所以納蘭性德的鐵馬金戈,氣吞萬裡的報國情懷,最終的結局,仍然是青冢黃昏路,顯得凄涼又無無奈。
所以他說,“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自己對心中理想的這一往情深,究竟有多深呢?詞人不明說,隻用“深山夕照深秋雨”七個字來回答,看似寫景的背後,實則是詞人内心凄涼的答案。深山夕照,已然有蒼茫落寞之感,深秋之雨,又帶給人無限寒意,這兩者疊加,正是詞人的心情,也是詞人情深的結果,這種含蓄深婉的表達,極其耐人虛無内,也為全詞留下深深地餘味,讓讀者不禁為之一歎。
從整體上來說,納蘭性德這首詞,以出塞所見之景為載體,将那種無限凄涼的感情寄托其中,有詞人的理想,又有詞人的感歎,情與景的融合,更是手法娴熟,妙絕無比,即便放之于唐宋時期,無疑也是一首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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