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沁香一瓣||責編：一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童年，而童年的故事大多帶着天真童趣，并且記錄着人生起步的腳印，長大後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到了年老的時候，一想起往事，也會是曆曆在目......

　　一

　　很小的時候，我在離家一公裡路的鄉中心小學讀書。那時的學校建在一灣清澈的小河邊，附近河邊有一座高四十來公尺的土泥山，上面長滿了樹木花草。離泥山不遠處有一家茶館，每天中午和下午茶館裡人頭攢動，一些愛喝茶的老人濟濟一堂，他們一邊喝茶一邊喜歡聽穿着長衫的老藝人說大書。

　　說書人坐在一張油亮亮的長方桌旁，約五十多歲，圓臉上挂滿了絡腮胡子，據說此人是從蘇州那裡過來的，茶館的排門闆上貼着簡單的手寫海報，介紹說書人分階段漫說吳承恩寫的《西遊記》；羅貫中寫的《三國演義》；施耐庵寫的《水浒傳》；曹雪芹寫的《紅樓夢》中的精彩故事。一開講，不僅吸引了附近和周邊五十歲以上的老人趕來傾聽，也吸引了我們在校讀書的十多位小不點兒。别看那說大書的阿胡子相貌一般，可說起書來，不時讓全屋子裡的人接連不斷地喝彩鼓掌。瞧！老人們背靠着藤椅，悠閑地聆聽着說書人委婉的唱腔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端起熱茶，嘟着嘴輕輕喝着紫茶壺中的茶水，細細地抿上一口，再把它送回到小方桌上，享受那份惬意和快樂。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們知道了四大名著的書名。

　　不久，我們也迷上了聽書。常常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趕到小鎮茶館，撲在窗口外聚精會神地聽。阿胡子說大書時眉毛胡子都會揚動，他那精妙絕倫的開場白常常像一支興奮劑，會把我們的心激蕩起來。特别是有些故事情節，經過阿胡子的口頭再創作，書中不同的人物形象就會矗立在我們眼前，曆久不忘。

　　到了放學後，我們又會趕到小鎮的茶館，站在茶館排門闆外側耳細聽。那時，我特别喜歡聽說《西遊記》，裡面的人物真吸引人，那活蹦亂跳、神通廣大的孫悟空；那挺着大肚子、肥頭大耳的豬八戒；那老實本分、瞪着大眼睛的沙僧；還有慈悲為懷的一心要去西天求經的唐玄奘……可以說是到了如饑似渴的地步。有時，阿胡子在說到故事的拐彎抹角時，還會突然拍起桌上那塊光滑的驚堂木，上下很有節奏地一敲後，便啊啊啊的唱起來，逗得滿屋子都是笑聲。阿胡子唱歌時開始聲音不大，隻覺得耳邊傳來了一種悠悠的妙曼聲，仿佛整個人被灌了醒腦的藥，五髒六腑開始張開，後來越唱越高，就像孫悟空飛越九天大鬧天宮，又像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轟鳴樂。之後，阿胡子的歌音會漸漸放低，越唱越輕，最後那聲音似乎是在腳底下輕輕發出。忽然間，那聲音又像是細雨濺落窗口，縱橫交錯，不一會，又如現代公路上的車輪滾滾。說到動情處，不由自主地催人落淚……當時，阿胡子在我的心中，成為了一位了不起的說書名家。

　　在中午休息間，一旦聽書入了迷，常常會忘記了下午還有二節課，所以遲到的次數很多，多次被老師批評。後來，教我們的班主任老師知道我們在小鎮茶館的窗外聽書，就常常在下午上課前趕來茶館偵察。我們一看到他從小弄堂口過來，就知道馬上要上課了，于是便趕緊拔腿繞道逃進小樹林，三轉兩彎的，把偵察老師抛在後面，等老師氣喘籲籲趕到學校，我們大多已經進了教室。由于時間隻差幾分鐘，向任課老師說個謊話，說是家裡飯吃晚了。任課老師看看手表，常常得到原諒。奇怪的是，偵察我們的班主任老師沒有批評我們，他隻是輕輕地告訴我們：“聽書能增加文學知識，如果你們去聽書了，但不能忘記了準時上課…”

　　後來，此事被一位剛從市區調來鄉裡支教的大隊輔導員老師知道了，她把我們幾個聽書迷找去，先是肯定我們從小喜歡聽名著講故事的優點，然後指出聽故事影響學習的不足與缺點，希望我們以少先隊員的标準嚴格要求自己。她還讓我們每個人寫一篇聽書體會，又幫我們認真修改，讓我們在大隊部開展的故事會上進行演講和談聽書的體會，還請我們用接龍方式模仿阿胡子說一段大書。結果，逗得喜歡聽故事的同學哈哈大笑。後來我們知道老師這樣做，内藏着她的特别教育方法，展示了她高尚的師愛和育人藝術。

　　二

　　過了一段日子，小鎮裡舉辦端午節劃龍船比賽，我和村裡的夥伴們一起來到小鎮上看熱鬧。為了迎接這次比賽，鄉村的小鎮布置得像過節一樣熱鬧。小街和河中布滿了龍船，河邊的大道兩邊，擺滿了各種攤位，有小百貨、小吃攤、遊戲攤等。就在我們興緻勃勃地玩和看的時候，我看到了小街的河畔擺着一個書攤，攤位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除了兒童少年作文集和中小學數學解題等書外，還有孩子們愛看的各種各樣的連環畫等書。我看到書攤醒目的地方還擺放着好幾套厚厚的書，仔細一看，原來是四大名著《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浒傳》《紅樓夢》。這個書攤是隻借書并且在現場品讀的，就地坐在書攤附近石階上翻閱和看書，看一本連環畫收取三分錢，看作文選收五分，其它厚實的書收取一角不等。吸引了附近來看龍船賽的大人和中小學生。

　　那時候，口袋裡有錢能夠買得起書的孩子很少，而在書攤上一口氣看完自己想要看的書，也是成為了一種時尚和樂趣。就在我走近書攤時，我看到幾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女青年，付了借書錢後，就各自捧着四大名著坐在了石階上，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那天，我和夥伴們身邊都沒帶錢，于是就彎下腰去瞧大哥哥大姐姐們手中翻讀的四大名著，希望能嘗到新鮮感，為了看書，竟然還忘記了到鎮河的中心地看龍船決賽。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幾個夥伴一起作了商量，為了不影響學習，決定不再去小鎮茶館聽書，準備去學校的圖書館借四大名著讀，利用課餘時間輪流看。但是，那時學校的辦學條件差，圖書館裡沒有這樣的書。圖書館老師對我們說：你們年齡小，最好是看适合你們年齡特點的書，等你們長大了再看長篇文章也不遲。他還說：等到你們讀中學了，你們就可以在圖書館借讀大部頭的書。為什麼呢！其實圖書館老師不知道，我們已經在小鎮茶館聽阿胡子說四大名著已經好長時間了。

　　為了尋找我們喜歡的書，不久，我們去了地區較大的集鎮，那裡有一家新華書店。村莊離集鎮有六七裡路遠。那時，村民們把趕集稱為是上街。雖說路途并不遠，然這個集鎮由于靠近水道河流，所以隻能靠行船或步行而去。對我們而言，相約一起上街興奮得手舞足蹈。那天，我們連早飯也顧不上吃，就跟随村裡一艘去集鎮的木船，随幾個大人上了水路，隻為要去新華書店裡去看看四大名著和它們的價格，我們要想盡辦法積累資金，把四大名著買回家，這是我們的雄心壯志。

　　在鎮的南首，我們看到有一間門面不大的挂牌“新華書店”的書店，便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

　　書店裡隻有一位店員，這是一位留着卷發，穿着得體的漂亮的年輕阿姨。那時的書店不開架銷售，書放在玻璃櫥窗裡，隻能看到書的封面。我們幾個夥伴一起對着書指指點點，為了能夠翻看一下新書和價格，于是我們附耳商量了一下，就裝着買書的樣子，讓阿姨把四大名著從玻璃櫃中拿了出來。頓時，書香氣直撲鼻腔。我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地接過書，裝模作樣的翻一下，看到了新書的價格。原來這些六十年代版本的四大名著的價格，加起來也不過四十來元。但由于那時候家庭經濟條件差，買一本書還可以，買整套書就買不起了。

　　書的封面上清晰地寫着《西遊記》《水浒傳》《三國演義》《紅樓夢》。正當我輕輕翻到《西遊記》前幾頁時，阿姨笑盈盈的看着我，輕聲問：“想買這本書嗎？”她見我紅着臉不吱聲，稍息便把書收了回去。

　　三

　　這次上新華書店的事，後來有小夥伴把此過程寫在了日記本上，還表示要積累了壓歲錢和通過打豬草賣了掙了錢，把四大名著買回家，這個想法和我想的一樣。此事被語文老師知道了。

　　幾天以後，大隊輔導員老師又把我們幾個夥伴叫到了她的辦公室，她說：“我知道你們想要湊錢去買四大名著，你們愛看名著很好，如果你們認真學習，期末考試成績好，我就把自己家裡的四大名著和連環畫一起借給你們閱讀。”我們幾個小夥伴聽了，興奮極了，個個點點頭。

　　就在我們讀五年級的暑假前夕，我們以自己的行動把成績單交給了老師。這天放學的時候，輔導員老師又一次把我們幾個夥伴請到了她的辦公室。她從一個帆布包裡拿出用紙包好的四大名著說：“這其中的《紅樓夢》應該是等你們上了中學後才能看懂的，所以我給你們帶來了一套《紅樓夢》連環畫。”她指着《紅樓夢》說：“書中有些章節讀不懂的地方可對應連環畫翻看，有些段落如讀不懂就留着，它會等你們長大了再讀它。真正要讀懂一本好書，讀三四遍也是不稀奇的……”

　　為支持我們閱讀，老師還将其它三部書也配上了連環畫，便于我們閱讀。老師的真情實意令我們非常感動，這一天，我們借到了老師特地為我們準備的四部名著。四冊名著都是60年代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連環畫《水浒》26冊是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外；連環畫《《三國演義》60冊由上海美術出版社出版；《紅樓夢》由上海三民”〔12冊〕、新美術版〔6冊〕出版；《西遊記》全套36冊，由河北美術出版社出版。這些書沉甸甸的，我們就像拿着厚重的獎品，夥伴們開開心心地把這些書抱回了家中，盡管汗流浃背，大家也不覺得累。

　　暑假閱讀的地方在哪？由于那時家裡沒有電風扇，閱讀名著的地點就安排在我家屋後的竹林中。竹林不大，但很涼快，濃密的竹葉遮住了酷熱的陽光，那裡是我們閱讀和避暑的好去處。竹林裡的竹子很粗，所有的竹伸展着矯健的身姿，林中還有各種小鳥輕聲細語，是一幅鄉村特有的詩意般的美景。

　　由于我們斷斷續續聽過阿胡子說的四大名著，再加上有連環畫配套翻閱，所以我們對名著的閱讀就感覺不到枯燥，夥伴們像得了珍寶似的捧在手中，開始了假日輪流閱讀。

　　四

　　暑假裡的每天早飯後，夥伴們就會自動來到我家的小竹林，這時的我已經把書和連環畫一起放在竹制的大筐裡，等待大家前來閱讀。小夥伴們喜歡在粗竹杆上拴繩子，做成一張張簡易的小吊床，然後跳到上面躺下或坐着，那正是一種無限情趣和快樂。而每當這時，我的母親總會關心地走來看看，送來涼涼的竹葉茶水慰勞我們，并且叮囑着說：躺在上面别亂晃了，時間晃長了會把竹根弄松動的，明年就長不出筍來……母親也關心着竹林，我們認真地聽着，就不再亂搖晃了，大家安安心心地看着手中輪流看的書，那情那景，真可稱得上是聚精會神了。沒輪上看原著的，就先看連環畫。其實在上世紀60年代，那時鄉村沒有電視，所以看連環畫也很時髦。那時，成套的《水浒傳》、《西遊記》《三國演義》《紅樓夢》的價格也很便宜，每套隻在10元上下。

　　《三國演義》一部長篇章回體曆史演義小說，作者是著名小說家羅貫中。《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曹操、孫權和周瑜等人物形象，通過閱讀都能被我們一一講出。文中的劉備、關羽、張飛桃園三結義故事，講述了他們以兄弟情義為重，為了自己的兄弟，敢于抛頭顱，可以舍棄金錢、甚至生命。在他們三個人的故事裡，可以體會到人間最真摯的友誼。還有三英〔劉備、關羽、張飛〕戰呂布、諸葛亮神機妙算火燒赤壁等故事，所有的情節一環扣一環。《三國演義》的一系列故事同時告訴我們這樣一個道理：“論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水浒傳》是一部以北宋末年宋江起義為主要故事背景、類型上屬于英雄傳奇的章回體長篇小說。作者施耐庵在《水浒傳》寫出了衆多人物，就梁山泊英雄就有108将，一個個人物寫得活靈活現，有血有肉，一串串的故事引人入勝。作者對每一個人的性格都着力進行了描寫，讓我們極為佩服和欣賞。

　　《水浒傳》一開始就展現了官逼民反，各路英雄好漢被逼上梁山，揚起“替天行道”的旗幟，直到結局被朝廷招安，最後和同是農民起義軍的方臘開戰，結果兩敗俱傷……在《水浒傳》中每一個人物都各有特色，尤其是108将中的林沖雪夜上梁山、武松打虎、李逵背娘等等，通過每件事情的過程化叙述，成為了既是英雄好漢又有故事的人。

　　閱讀全文後，我們各自對108将的名号一口氣就能說上好幾十個。如及時雨宋江；玉麒麟盧俊義；智多星吳用；入雲龍公孫勝；大刀關勝；豹子頭林沖；霹靂火秦明；雙鞭呼延灼；小李廣花榮；小旋風柴進；撲天雕李應；美髯公朱仝；花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雙槍将董平；沒羽箭張清；青面獸楊志；黑旋風李逵等等。

　　《西遊記》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浪漫主義章回體長篇神魔小說。作者是明代的吳承恩。《西遊記》是中國神魔小說的經典之作。《西遊記》一開始就是孫悟空出世，然後大鬧天空，後面伴陪唐僧西天取經，一路降妖。故事内容和寫法雖然有些地方有點雷同，但因為有了孫悟空的出現，師傅唐僧總是在關鍵時刻得救。

　　值得令人贊賞的是《西遊記》中的每個故事都可以獨立成篇，所以就故事的完整性而言，西遊記最為完整。神通廣大的孫悟空使得我們十分崇拜。他在護送唐僧取經路上，鮮活的形象躍然紙上。驚險離奇的故事，聚聚散散、分分離離，最後經過不懈努力與頑強的信念，終于取得了真經。

　　還有《西遊記》中唐僧和三個徒弟為我們所熟悉。如：機智勇敢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孫悟空曾變作新娘戲弄憨态可掬的豬八戒,、誠實正直的沙僧也給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他們在取經路上遇到的九九八十一難，每一次總會有神靈下凡助一臂之力，化險為夷，彰顯了好人一生平安的人生真谛，讓我們讀後浮想聯翩。

　　《紅樓夢》，中國古代章回體長篇小說，是清代作家曹雪芹所著。小說以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興衰為背景，以富貴公子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悲劇為主線，突出了作者曹雪芹對當時封建社會的不滿。

　　《紅樓夢》中的人物、動作、服飾描寫得既細膩而又華麗，林黛玉的優柔寡斷，賈寶玉的無可奈何，他們那種剪不斷卻又無法生活在一起，最後陰陽相隔的愛情，讓我們對這個大家庭産生心寒和質疑。同時，我們也無法理解他們的結局。

　　在我們認知的童話世界中，總覺得王子可以跟公主永遠幸福生活在一起，為什麼賈寶玉在知道林黛玉吐血身亡後出家？那種絕望與孤獨，由于我們當時的知識面不夠廣而不能體會，由于文學欣賞水平有限，有些深奧的内容确實看不大懂。比較而言，《紅樓夢》是我們當時讀後最難讀懂的一部書，要不是輔導員老師想得周到，把家裡珍藏的連環畫借給我們翻閱，否則真的是枯燥乏味了。然通過連環畫架橋，我們還是啃着其中的一些故事情節讀完了書。這四本名著各有所長，各具特色，認真地讀，細細地品，書中的精彩故事，直到今天還能講出多個。

　　除了看讀四大名著的書和連環畫，夥伴們還坐在一起，對着連環畫中喜歡的人物進行描畫，畫《水浒傳》中的黑旋風李逵，畫武松打虎等；畫《三國演義》中的趙雲血戰長闆坡、老黃忠出征、三氣周瑜，還畫各種兵器、馬匹；畫《西遊記》中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豬八戒、沙和僧，還畫唐僧等；畫《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林黛玉、大小丫環等。大家有個約定：各畫各的，通過畫，記住了書中的各類人物。

　　五

　　在故鄉的風景裡，留下了童年無數的快樂和興趣的故事。随着歲月流逝，許多故事也漸漸被淡忘了，唯有閱讀四大名著的前後使我怎麼也忘記不了。因為它孕育了我一顆熱愛文學的芽，使我從小愛上了文學，并執着地走進了文學殿堂，寫自己喜歡寫的文學作品。

幾年前，當我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出版的自選集在中國現代文學館首發時，當我在艱苦的創作生活中擁有1400萬文字的時候，我不會忘記四大名著曾經給了我文學創作的啟蒙！那些從靈魂深處流淌的歲月記憶，值得我好好地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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