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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谷米蒸涼面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19 18:43:23

一碗涼面

——李文曉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1

頭伏餃子二伏面,三伏烙餅攤雞蛋,

入伏你家吃啥飯?我家伏天有涼面。

一段順口溜說罷,這大暑節氣就來到眼前。“冷在三九,熱在三伏”,這是人老幾輩傳下來的。三伏天的熱,那不是熱,是真熱,熱死人了。有人在網上說熱成了狗,還别說,這個比喻實在妙。鄰居小鎖家的大黑狗,卧在我家柴門核桃樹下,兩爪前伸,頭枕在上面,大張嘴,粉紅的舌頭抖動着,身子也不停地随着急促的呼吸在動,喉嚨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

毒辣辣的太陽挂在當頭,沒有一絲風。樹葉被曬蔫了,知了也唱疲憊了,有一聲沒一聲地在枝葉間低吟。田地裡的秋莊稼,在正午的悶熱裡,收斂了晨露時的生機盎然,全都卷縮着、耷拉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2

我家底下窯旁邊的菜園裡,卻是另一番景象。那幾架西紅柿、黃瓜,白花、黃花開的正熱鬧。西紅柿的碎葉間,白的,紫的,紅的西紅柿,大大小小,擁擁擠擠,似乎在和人捉迷藏。黃瓜的闊葉裡,藤蔓順着架子一直往上攀爬,長長短短,粗細不一,頂花帶刺的瓜兒,碧綠玉棒似的亮在你的眼前,仿佛在人前顯擺。這些,全仗着近旁的這眼水井。菜園昨夜剛剛澆過,太陽隻曬出一點點花皮地面。

驕陽下的村子靜悄悄。大正午人們都躲在涼窯洞裡歇息,為的是下午涼快還要下地幹活。忽然,有人家的雞“圪塔圪塔”叫起來,報告自己的勞動成果,以得來主人的獎賞。一時間,引得别家的雞有蛋沒蛋也都跟着叫,此起彼伏,鬧響全村,打破了本來的甯靜,也驚擾了人們歇晌午的好夢。于是,便有人揮木棍或扔土塊,“喔哧喔哧”驅趕那讨厭的雞,雞被突然打斷自我陶醉的炫耀,吓得丢了魂似的,連跑帶飛上了牆頭,“嘎嘎”驚叫着遠去了。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3

男人們赤膊上身,穿着短褲,搖着扇子,端着粗瓷碗到樹蔭下喝水。小孩光着身子,一絲不挂,在曬熱的水盆裡撲騰。女人們開始圍上圍裙,挽起胳膊,準備洗手做飯了。

馮骥才在《苦夏》一文裡說,“女人的孩提記憶散布在四季,男人的童年往往大多在夏天。”和馮骥才的感覺怎麼就如此的一緻。眼下的我,在這大暑節氣裡,想起童年的夏天,“涼面”二字還有那些與此有關的情景,在腦海裡跳躍、翻騰着,湧在了眼前……

炎熱的夏天裡,一般是入了伏,母親中午這頓飯,一定是擀面條,做涼面。老家有句話:“好吃不過一碗面。”吃一碗勁道爽滑,面香四溢的手擀面,那是再好不過的了,無論幹面、湯面,稠的、稀的,鹹的、甜的。當然,夏天最好是那種過了水,芝麻拌、蒜泥澆、碗頂放上黃瓜絲,又香又脆又爽口的涼面。

擀面當然要有個好案闆。老家農人又說:“漢家愛用桑木擔,婆娘喜歡梨木案。”勞作的男人依靠雙肩挑土送糞,收獲的果實也要用扁擔一趟一趟挑回來。桑木擔柔軟輕薄彈性好,百八十斤挑起來,随着堅實的步子,扁擔兩頭忽閃閃,中間輕輕肩頭彈,“咯吱咯吱“聲裡,男人的腳步越來越輕快,身後像刮起一陣小風,肩頭像唱着一首歡快的歌。而家家戶戶的女人們,每日裡圍着鍋台案闆轉,除了鍋竈風匣,頂重要的就數案闆了。柳木的耐剁,柿木棗木打刀。盡管柳木案闆可以剁肉,但容易起纖,再說那時哪能天天吃肉呢。柿樹棗樹堅硬,切菜切面也行,偶爾切個肉往往刀刃會打卷。最好的當然是梨木做的案闆,軟硬适中,光滑柔和,是家庭主婦們最喜歡的了。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4

我們家就有這麼一方梨木案闆。它是一位手藝不太精到的本村木匠做的。又大又厚,長約六尺多,寬有四尺餘,足足兩寸多厚。看上去笨頭笨腦的樣子,特别是它有個角不甚平整,需要用一塊東西墊上才不至于翹起來。這是父親和我們冬天到山上拾柴時,在山坳的溝底裡看到的一棵枯死的老梨樹。也許風燭殘年耐不住風雨,被一場山洪沖到溝底。父親讓我們翻動來看,覺得有用,便用斧子削去枯枝老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回來。這位木匠手藝雖不高,但肯出力氣。大哥當他的幫手,斧頭鋸子齊上,裁彎取直,解闆合木,竟然物盡其用,成就了這麼大的一方梨木案闆。也許匠人要彌補不大平整的缺陷,把案闆刨的特别光滑。用手撫摸那淡紅色的平面,光潔細膩,如同綢緞般柔滑。細看那木質紋理,細細的線條,淡淡的花紋,溫潤似一幅水墨暈染的圖畫。

就是這樣的案闆,陪伴母親為我們這一大家人造就了簡樸的一日三餐,安撫着饑餓難耐的肚子。盡管那些年裡日子難過,由于父母親的辛勞操持,我們姊妹八個全都堅強活過來了。最難過的時日,一天三頓離不了紅薯。早上蒸紅薯,中午壓紅薯面條,也就是現在人們嘗新鮮的紅薯面饸饹,晚上溜紅薯面馍,直把人吃得打嗝吐酸水還老放屁。

不多的麥子,磨一點白面,偶爾吃一頓面條,節省着過年蒸白馍呢,有話說,有窮年沒窮節。當然,炎熱的伏天,人幹活勞累,母親就會算計着,中午吃一頓擀面條,而且是涼面。

存放白面的是個小瓷甕,平常用高粱杆穿線制成的拾馍闆闆蓋上,下面還用一塊油布蒙上,用繩子紮緊。母親掀開來,解了繩子,取下油布,小葫蘆瓢沉頓着舀上幾瓢,輕輕倒入大瓷盆裡。那白白、細細如雪的面,揚起低低的粉塵,母親一手端着碗,一點一點澆下清水,一手快速攪拌,正幾圈,反幾圈。不一會,那些面,絲絲縷縷變成了塊塊團團。再将這些“散兵遊勇”集合起來,揉壓合并,形成一個不大光滑也不規則的面團。母親也不管,蓋上塊濕布放在一旁,這叫饧面。

母親并沒停下手裡的活。剛剛從菜園摘下的黃瓜正泡在水裡,提出來,淋去水,放在案闆上,噌噌,掐頭去尾,一根變三段。拿過來一節,斜了刀,又是一陣噌噌響,黃瓜段變成了黃瓜片,刀一抹,那些片斜躺在案闆上,母親一手按着,一手執刀,再一次連續噌噌噌響過,一堆黃瓜絲冒着尖立在案闆上。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5

我被分派了任務:搗蒜。搗蒜是在一個很舊亦或很老的瓷搗瓯中,将蒜瓣搗成糊狀。一手握着木制的搗蒜錘,一手護住搗瓯的口沿,免得蒜瓣被搗的四處亂飛。這個活我已經幹得非常熟練了,加上涼面的饞瘾勾引,“咚咚咚”不一會兒就搗好了蒜。

母親的黃瓜絲兒切好了,盛在一個小盆裡。大瓷盆裡的面團也饧好了,母親拿到案闆上,撒些玉米面墊底,将面團揉了又揉。一手護住面團,一手把它扣在手心,按下去,收回來,再按下去,再收回來。那一團面,在母親的雙手間,扁形、圓形、橢圓形,團起來,壓下去,提起來。面團越來越柔軟,越來越光滑,越來越勁道。母親用食指按了按,覺得揉到位了,便将面團放在案闆中間,又随手撒上一層玉米面,取來長長的擀面杖,開始擀面了。

活面的關鍵是用水恰到好處,确保面團軟硬适中,而擀面的秘訣則是用力的輕重拿捏,以便面片薄厚均勻。面團先從中間往四周均勻推開,保證基本圓形,待可以卷到擀面杖上時,再散些玉米面卷起來,開始來回推碾。母親是擀面高手,擀面杖推拉之間,面皮在變大變薄,卷起攤開過程中,案闆與擀面杖碰撞有聲。不用特意用手摸面皮的薄厚,母親憑的是感覺,待到案闆鋪滿,擀面杖卷着面皮掂着厚重,面皮在鋪開的刹那間透出暗淡的光,便住了手,将卷着的面皮層層疊起,像一座城牆排在案中間。拿過切過黃瓜絲的刀來,随着刀把和刀片的前後躍動,“嚓嚓嚓”一陣響,“咣當”切面刀扔在案邊,揭開上層面皮,兩手抄起來,一大把寬窄一緻,薄厚勻稱,又長又好看的面條放在了案闆上。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6

這時,父親早把一鍋水燒的“咕嘟咕嘟”直冒水花。熱氣蒸騰裡,面條下了鍋。竈火又猛起來,白色旋窩似的浪翻滾着。煮面講究大火滾三滾。甯可煮欠些,不能煮爛了。大哥挑來了窪涼窪涼的井水,在活面的大瓷盆早盛好了。母親在煙火蒸氣裡,一手執笊籬,一手握長筷,一下又一下,吹着彌漫在臉前的熱氣,把面條全都挑進涼水盆裡。那一根根面條,離開了“水深火熱”,又投進冷水之中,一熱一涼轉換間,面條透着萦萦的光,泛着白裡透清的顔色,更有韌勁彈性。

過了水的面條,撒上芝麻鹽,澆上蒜泥,母親用長長的勺子,倒上油,伸進鍋竈剩火上加熱。“哧啦”一聲,香氣四溢,面條立刻上了一層油光,明晃晃泛着亮色。水靈靈、脆生生、綠瑩瑩的黃瓜絲也撒上去,我們期待中的涼面大功告成。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7

畫着花草或沒有圖案,寫有文字或啥也沒有的新舊瓷碗,擺了一行。有個釉面細膩,白底藍色五谷圖,寫的“豐衣足食”。另一個隻口沿描了紅線,略顯粗糙,灰底紅字,寫的“鬥私批修”。最顯眼的是那個畫了紅太陽光芒四射,有偉人草書“為人民服務”。這些一日三餐離不開的飯碗,整整十個。母親舀飯從來有規矩:父親第一碗,然後大哥,下來大姐、二姐、三姐,再下來我和弟弟,然後是兩個妹妹,最後是她自己。一鍋飯,大多情況是均勻的。但有時母親有偏重,幹重活的多些,往往到最後隻剩極少一點點,甚至無飯可盛。

苞谷米蒸涼面(大暑一碗涼面)8

那時的我,隻知道端了自己的碗,到樹蔭下大口朵頤,對母親有沒有吃到這樣爽口的涼面渾然不知。那時的我,隻知道童年的快樂,根本不會感到蒸籠般夏天的難熬。因為一碗涼面的舒心,早已淹沒了所有煩惱。也正因為那一碗涼面根深蒂固的味道,才使我從未體會過什麼叫苦夏。

大暑,曾經的苦夏。如今回味,除了五味雜陳,還有些什麼呢……

2021.7.22古虞觀雨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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