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甯
2009年,《阿凡達》橫空出世引發的觀影狂潮令人難以忘懷。詹姆斯·卡梅隆用劃時代的技術,構建了奇異瑰麗的潘多拉星球,上演了一場殖民與反殖民的星際史詩戰争。翹首以待13年後,續集《阿凡達:水之道》姗姗遲來,讓冷清許久的電影院重現人頭攢動的景象。隻不過這一次,三個多小時的時長給人的感覺卻是極緻的平庸。特效有多無與倫比,故事就有多冗長乏味。
炫目的海洋奇觀
不可否認,雖然沒有前作技術的革命性,但《阿凡達:水之道》仍然展現出無可匹敵的特效水準,卡神也不愧“世界之王”的稱号。
影片中,男主角傑克為逃避化身納威人的邁爾斯上校的追殺,攜家人遠赴海洋部落尋求庇護。借此契機,影片将表現重心從前作中的叢林、天空轉向了浩瀚的海洋世界。這也為創作者帶來了全新的技術挑戰:如何捕捉水下的表演。為此,攝制組建造了真實模拟海洋環境的巨大水箱,探索水下拍攝與動作捕捉技術的結合。為了讓表演更有說服力,導演甚至要求演員們必須學會自由潛水和長時間的屏住呼吸。水下的光影變幻、海水的流動軌迹,也給特效渲染帶來了巨大考驗。
從最終的呈現效果來看,影片可以說完美地解決了水的問題。驚險的海底世界、刺激的禦水飛行、奇妙的海洋生物,構成了奇幻的潘多拉水世界,每一幀都美到沁人心脾、無以複加。為了炫技,鏡頭還時不時地對準片中人物面部,展現分毫畢現的表情變化。影片的特效給人身臨其境的強烈真實感,尤其是與海洋巨獸圖鲲的互動,讓我恍惚以為在看一部倡導萬物一體、和諧共生的海洋紀錄片。
片中最令人稱道的奇觀場景,當屬捕殺圖鲲段落。在這一段落裡,創作者不僅展示了捕鲲艦隊的各式機甲武器,更将完整的捕鲲工序從頭到尾地予以呈現。從追蹤鲲群,到利用圖鲲舐犢之情而鎖定獵殺對象,再到動用各種工具完成獵殺——影片不動聲色地詳盡展現了一場慘不忍睹的獵殺遊戲。冷酷的捕獵,進一步反襯出人類為區區一管抗衰老物質就大肆掠殺的非人道主義本質。這一奇觀段落在滿足了觀衆的獵奇心理的同時,也有效地激發着他們的同情與反思。
寡淡的家庭故事
詹姆斯·卡梅隆在采訪中曾提及,《阿凡達:水之道》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在技術和情感之間尋求一種平衡。可惜的是,盡管影片特效保持了相當的水準,但故事卻講得冗長而平庸,不僅未能給整部作品增色,反而讓人有些審美疲勞。
一方面是,影片的叙事格局不升反降。前作《阿凡達》講述的是一場反抗殖民與反思人類中心主義的星際戰争,雖然内在仍潛藏着白人化身英雄拯救外星土著的西方中心主義色彩,但顯然有着恢弘的史詩氣質。《阿凡達:水之道》除了延續對生态議題的思考之外,故事則從星際之戰降格為上校邁爾斯與傑克之間的個人恩怨。為了讓邁爾斯顯得不那麼孤單,影片甚至體貼地為其安排了一個遺棄/留守在潘多拉星球的兒子“蜘蛛”,成功将一代人的恩怨變為兩代人的糾葛。影片末尾的沉船大戰中,剛剛還骁勇善戰的海洋部落突然消失得一幹二淨,隻留下邁爾斯和傑克二人上演了一場無聊的對決。總體來看,故事處理可以說虎頭蛇尾,敷衍潦草。
片中的人物形象塑造,也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由于故事設定,傑克與奈提莉已為人父母,相對前作而言少了許多激情與冒險的色彩,多了些許說教與保守的性格,這就讓人物失去了幾分親近感。兩個人打破異族隔閡的浪漫,被一家人背井離鄉的守護所代替。作為反派的邁爾斯仍然被塑造得非常臉譜化,除了片尾極端情境下流露出的一點毫無征兆的父愛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内心波瀾可言。這部影片裡出現了許多新面孔,但除了二兒子洛阿克、領養的女兒基麗尚且展現出了些許人物弧光之外,其他角色都好似單薄的紙片人和工具人。例如小女兒在片尾的綁架遊戲裡直接淪為反複被綁架的人質,以至于連她自己也調侃道,怎麼又被綁起來了?大兒子的意外犧牲更是片中完全沒有必要的一處敗筆,仿佛他的犧牲隻是為了成全弟弟的成長蛻變和家人的情感凝聚。
影片故事的平庸,還體現在價值觀的俗套、無新意。片中,父母諄諄告誡苦口婆心,但叛逆少年卻一意孤行不服管教,最後一家人經曆磨難與傷痛而重建情感認同。這樣一部合家歡電影,彰顯的無非是在大銀幕裡已經成為陳詞濫調的美式中産階級家庭觀。如果專注于講述成長故事倒還好,二兒子、大女兒的成長又被嵌套在追捕與逃生故事裡,導緻家庭故事講得散漫而随意,以至有些脫離現實邏輯而強行抒情之感。除了男主人公那句“家庭既是我們的軟肋,也是我們的盔甲”意外照進了現實之外,影片所傳遞的情感與觀念真的很難引人共情與共鳴。
應景的身份政治
雖然故事乏善可陳,但讓我感到十分有趣的是,影片在性别、種族等議題的表達上有意或無意地應和了近年來的身份政治潮流。
從性别的角度來看,影片加重了女性角色的分量。除了女将軍、海洋部落的女祭司之外,女兒基麗這一女性形象尤為引人注目。片中,作為前作中格蕾絲教授的化身所生下的女兒,基麗具有神奇的通靈能力,能夠随心所欲地與生物産生感應聯結。影片對其身世尤其是其父為何人并未作出清晰說明,但結合前史和人物行為,她大概率是格蕾絲化身與大地之母伊娃的結晶,這樣才能合理地解釋為何她遠比其他潘多拉星球上的生物擁有更加超凡的通靈能力。影片對于這一女性角色的神秘化處理,暗示着這一人物在接下來的續作中或将發揮關鍵性的作用。
影片着墨最多的,是種族議題。與前作相比,片中人物的種族身份更為複雜,既有森林部落和海洋部落的分殊,也有純正納威人、混血納威人、科技納威人、人類的差異。無論是邁爾斯上校一行人在化身納威人之後調侃自己為何這麼藍,還是傑克一家移民海洋部落後面臨的排擠,或者是少年“蜘蛛”遊走在人類與納威人之間,都在清晰無誤地指認着身份認同是整部影片探讨的核心議題之一。影片對于種族身份的讨論,最直接的一幕來自出身不明的基麗被頻繁視為“怪胎”後發出的疑問:“我為什麼和其他人不一樣?”
如何處理駁雜多樣的種族身份與問題?影片給出了立足多元文化主義與多元種族主義的回答:那就是尊重差異,同時尋求差異中的共通性。例如片尾,傑克一家人在失去大兒子之後接納了新的家庭成員——“蜘蛛”,成為包括多元種族身份的家庭。而當傑克一家以避免招緻戰禍為由主動選擇離去時,海洋部落則欣然将其接納,承認他們已經成為部落中的一員。與前作《阿凡達》中跨越種族隔閡需要通過化身為他者不同,《阿凡達:水之道》是承認身份的差異與流動,并在此基礎上去尋求共識。當然,片中這種混雜多元的身份狀态,尤其是二兒子洛阿克、基麗和“蜘蛛”三個不同身份的角色之間是否會進一步生發出矛盾和張力,這就要看接下來的續作了。從這個角度來說,《阿凡達:水之道》與其說是一部封閉自足的作品,不如說是一個未知的宏大故事的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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