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在上海的南京西路,看着滿地的陽光從高樓上幾番折射下來,在滿目的琳琅的街道上晃晃悠悠,情不自禁地想起來,這個地方是張愛玲呆過的。
天色欲雨的青黛裡,懶洋洋的咖啡館裡又響着一首略略的帶一點沙啞一點兒懷舊歌曲:“滿身風雨你從海上來------”就更加張愛玲了。
“整個中國,也就淪陷時候的上海能容得下張愛玲”。這話是柯靈說的。每次想到張愛玲跟丁玲冰心她們是一個時代的,就覺得不可思議,總感覺她們像拼不到一起去的拼盤。
她們是她們,時代是時代,隻有她,來人世一遭,從始至終都隻落得個自己。
像一隻飛過滄海的蝴蝶。
張愛玲有一個顯赫的家,有父母,有小弟,有姑姑,有朋友,結過兩次婚,然而她還是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二
“每一個蝴蝶都是從前一朵花的鬼魂,他們在回來尋找她自己。”
這句話出自一個女子的手是一件多麼美好呀,然而知道是出自張愛玲的筆下,很是驚訝,不能,她怎麼會這麼說話?果然不是,是她的朋友,那位印度的姑娘炎櫻說的,有些話說出來,不管才情,隻管性情,張愛玲那顆心,飽滿蒼涼,不适合這種單純明淨的句子。
張愛玲從一個粉色面團團的小囡囡到孤傲的才女,像一朵花,看不到抽穗發芽含苞,直接是花到盛時,到荼蘼。看到她和朋友炎櫻,就像看着相反的兩極,張愛玲那麼那被一個蒼涼的手勢遮住的生命裡,有過那麼一刻,隻是一個少女嗎?難道她其實也是天真的,隻是天真到幾乎勇敢,後來又被當作的另類和怪異?
“呵呵,出名要趁早呀!來的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了!”
多麼的坦誠呀,多麼年少輕狂。隻是,趁早出名之後,那麼長那麼久那麼深的痛,誰能來替呢?
“見了他,他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喜歡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這句話像一個戀愛中的少女低眉垂首的嬌羞。簡直不能想象,她竟然有那麼溫柔的時候。在四十五度的角度仰望天空的驕傲下面。戀愛過的人會證明,這個感覺是多麼的貼切。愛,也許她終究沒有得到,但,未必不懂得。
“生活是漫山遍野的現在。”張愛玲連樂觀都帶着濃重和無法躲避的味道。
臨水照花。這話主要是說她比較自戀。像希臘的神話對着河裡倒影變成水仙花的少年,她其實誰都不愛,隻愛她自己。後來跟萊雅結婚,把孩子打掉,多是出于實際的需要吧,為了在美國可以待下去,需要一個美國人結婚,至于孩子,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母愛,她的生活一步步做着無奈的選擇,一路割舍一路傷,選擇的主要考慮是自己。可是不然呢,如果她不為自己考慮的話,誰會去考慮她一點呢?
“世均,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半生緣》裡的曼祯雖然悲慘,但至少,如果生命可以重來,她總是還可以回到那個和世均相識相戀的路口,至少在那個路口還有一點兒走向幸福的可能。這一點,就已經比她的作者張愛玲女士幸福的多了,如果生命可以回去,張愛玲會回到那裡呢?她的那一段人生是她向往着回去和重溫的呢?父母吵架的童年?被父親因為繼母的原因的大罵加關起來?還是不得不跟父親要學費?還是趁早出名了?還是認識了胡蘭成?還是住在美國的收容所一樣的作家營還要被限制住着的時間?還要寫申請?還是她自己生活笨拙成那樣子的人還要奔波着照顧一個半身不遂的老公?還是她最後台灣香港别的跑着做着自己最最不擅長的交際為自己的書謀得一點出路和機會?
一個人在美國,租一處房子,身邊什麼人也沒有,每天吃街上現成的飯,連筷子都是用一次性的,吃完,扔掉。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把遺囑都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箱子裡,然後躺在自己選擇的毯子上死去。
一九九五年,她這樣孤獨地死激起了持續很久的張愛玲熱。可是這熱起來的一切跟她還有什麼關系呢?“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收稍。”她這麼說。
三
張迷,也隻是迷她,迷到成了她避之不及的麻煩,這是她努力成名想要的嗎?何況,迷也并不是愛。
張愛玲本人,也并不是很可敬可愛的。家國,民族,氣節,博愛,溫暖,奉獻,中國人曆來尊崇的美德她那裡也不見有,那個年代,所以的作家們停筆的時候,連梅蘭芳都留着胡子不肯唱戲的時候,隻有她在出名,書一本本賣到脫銷。後來,為了錢不好的作品也寫,當然潦倒逼人也是真的。嫁人,就找了兩個那樣子的男人,也并不見得很有眼光。才華,好像隻是帶來了毀譽參半。
我讀她的成長,發現東方的文明裡那麼多好東西,遞給她的隻有人情練達處的傾軋和虛僞,西方的文明送給她的又是一份那麼精緻的疏離。也難怪她天真和愉悅裡都帶着閱盡滄桑的蒼涼。
但是沒辦法不喜歡她的句子,真實的讓人無法面對又躲不開。像生活的真實的面目。比那些軟綿綿的憂傷感悟什麼的,來的痛快多了,短刀相接一般的過瘾。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騷子。好在,她還意識到了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
因為畢竟還有很多人一輩子用盡了所有,跟跳騷們鬥智鬥勇地戰鬥了一輩子,一直到筋疲力盡,都不還不曾意識到生命還是一襲華美的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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