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什麼意思?作者:卞毓方好文章,大抵是逼出來的——這樣的結論源自衆多古代文化大咖,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關于大抵什麼意思?我們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這個問題吧!
作者:卞毓方
好文章,大抵是逼出來的——這樣的結論源自衆多古代文化大咖。
先看看司馬遷。他在《報任安書》中寫道: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傥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膑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凡具備中等學曆的國人,沒有未讀過司馬遷的,也沒有不熟悉上述一番話的。司馬遷這裡列舉的“拘”“厄”“逐”“囚”等逆境,無一不可歸納為生命的大逼迫。換句話說,也正是這種逼迫,造就了一批發憤著書的“倜傥非常”之輩。
當然也有與逆境無關的。
也是司馬遷,他在《史記·老子傳》中,談到《道德經》的誕生過程,如是描述:
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隐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強為我著書。”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
誠然,老子的《道德經》絕非一時心血來潮之作,而是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的積累。隻是他生性散淡,沒有把它當作緊迫事來辦。想想,倘若沒有尹喜在關鍵時刻的“逼迫”,這部足以代表中華文化高度的《道德經》,恐怕也将随着老子的隐遁而湮滅。
試再舉一例,主角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此公的創作壓力,與司馬遷列舉的逆境不同,與老子遭函谷關守官的“強索”也不同,小部分源自外界,大部分出自内心。
宋人範公偁的《過庭錄》記述:
韓魏公在相為“晝錦堂”,歐公記之“仕宦至将相,富貴歸故鄉”,韓公得之愛賞。後數日,歐複遣介,别以本至,曰:“前有未是,可換此本。”韓再三玩之,無異前者,但于“仕宦”“富貴”後各添一“而”字,文義尤暢。
至和二年(1055年),韓琦在老家相州建了晝錦堂。西楚霸王項羽說過“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晝錦”是反其意而用之。也不僅僅是光宗耀祖、揚眉吐氣,他還考慮到百姓的需求,把晝錦堂變成鄉親聚集遊樂的場所,借以促進民間的文化交流。他特請歐陽修為晝錦堂作一篇紀念文章。歐陽修爽快地應承了,盡心盡意撰寫了一篇《相州晝錦堂記》。韓琦讀後,大為快慰,這哪裡是普通的樓堂散記,分明是對晝錦堂主的千秋定評!文章巨子,其名不虛!誰知數日後,歐陽修又派人送來一稿,傳話說前篇有不足之處,請以此稿為準。韓琦好奇,想看看究竟修改了哪些地方。看了幾遍,拿原稿比着讀,才發現僅僅在首句“仕宦”“富貴”二詞後面,各添了一個“而”字,變成“仕宦而至将相,富貴而歸故鄉”。仔細吟味,一個“而”字,使聲調更加抑揚,詞義越發豐贍。
歐陽修為了一個虛詞“而”字煞費周章,都是叫名聲逼的。韓魏公晝錦堂的芳名,加上歐陽修本人文壇領袖的威名,無時無刻,不在對他實行“緊逼”。
又據《宋人轶事彙編》:“歐公晚年,嘗自竄定平生所為文,用思甚苦。其夫人止之曰:‘何自苦如此!尚畏先生嗔耶?’公笑曰:‘不畏先生嗔,卻怕後生笑。’”
從前的老師已在他的生活中隐退了,當時敢自稱為他先生的人,還沒有出現。然而,後起之秀,如蘇轼、蘇轍兄弟,正如鲲鵬展翅,抟扶搖而上,是萬萬小觑不得的。更何況,江山代有才人出,焉知二蘇之後,會不會湧現出更多更具才華的孺子?每每想到這裡,歐陽修就覺得,千載前古人的目光,千載後來者的目光,總是如空中的塵土一樣,落下來,落下來,落在他書寫過的每一頁、每一行上。
歐陽修提倡“窮而後工”,竊以為,他所謂的“窮”,并非單指物質的貧困或運途的坎坷,也泛指精神、意志上的窮思畢精、窮心劇力。終其一生,歐陽修本人就是窮而後工的典範,他對文學藝術的追求,絕對稱得上是兀兀窮年,窮思竭想,語不驚人死不休。
《光明日報》( 2022年01月28日15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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