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月裡剛過，北方的寒氣已經沒有那麼凜冽刺骨，街上出門活動的人也增添許多。

二月二龍擡頭，市裡邊的理發店迎來了一年當中生意最火爆的一天，每一家店面都是門庭若市，甚至有些人一早點沒開門，就已經現在門外排隊，争取自己能第一個取得好兆頭。

二月二同時也是搬家的好時候，因此這一天搬家的人也很多，搬家公司也異常忙碌。

楊君安今年35，結婚剛五年，有一個漂亮的女兒，今年四歲，為了能給家庭有一個穩定的居所，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市裡買了一處80平米的二手房，并且已經在年前就完成了裝修。

市區一角。

“該裝的都裝上車了吧？沒有什麼遺漏的吧？”在一處樓房底下，楊君安坐在一輛小型載貨車上伸出頭對着自己的媳婦程雅再次問道。

“都收拾上車了。”程雅再次給他确認。

“行，那我先過去了。你騎着電動車過路小心點。”楊君安囑咐一下，啟動了汽車。

看着汽車離開的背影，程雅輕輕舒了一口氣，擡頭看向萬裡無雲的藍天，一顆太陽正散發着暖暖的春光俯照在她臉面，她露出了輕松的笑容——穩定的居所對一個家庭來說真的是一個避風的港灣，再勞累的一天，等回到家中，那種安全舒心的感覺都能包圍身心，特别是自己還有一個溫暖的老公和可愛的女兒。

新住所是一處城建10多年的小區，以前是個城中村，位置不算好，但勝在價格劃算。其實此處小區交通是便利的，隻是離兩人上班工作的地方相對遠了點，不過都影響不大，有了自己的家，心情在了，一切都可以是剛剛好。

楊君安買的是一處低層樓房，二樓，搬家相對輕松點，但雜七雜八的東西運進家中，再前後打掃一遍，一天的時間也迎來了傍晚。

忙完之後，兩人癱坐在客廳沙發中，彼此同時看向對方，沒有言語，但笑容同時綻放。

片刻的欣慰，楊君安說道：“時間也不早了，馨兒也快放學了，我送完車正好去接她，你去買點好菜，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頓。”

“行。”程雅點點頭。

“哦，對了。早上你出去借車的時候爸媽打電話了，那時候忙着收拾，你回來忘了給你說了。”程雅又說一句。

“爸媽說啥了？”

“說今天過不來，讓我們找一些搬運工，不要累着自己了。”

“嗯。裝修都是老兩口照看的，過兩天馨兒放假，我們回縣城看看他們。”說完兩人一起一起離開家裡，在樓前分開。

2

夕陽落盡，楊君安帶着女兒楊馨睿回到新家，在準備開門之時，對門的鄰居打開了房門。

楊君安轉頭看去。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運動裝，面容有些黑，眼神略帶混濁。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像是被吓到，手扶着門把手愣在原地，眼神不安地看了眼楊君安，趕緊又看向一旁，但當他看到矮一截的楊馨睿時，混濁的眼神瞬間放了光芒，嘴努力張了幾下，嘴唇都有些抖動。

楊君安見他有些不知所措，趕緊自己問好道：“你好，我們是今天剛搬家過來的。我姓楊，以後請多指教。”

中年男子晃過神後，“啊”了一聲，趕緊把房門關上了，留下楊君安在原地莫名其妙。

“這個叔叔好奇怪啊！”在一旁的楊馨睿天真地說道。

楊君安摸了摸女兒的頭，說道：“我們回家吧。”

回到家，程雅已經準備好一桌飯菜，涵蓋了每個人的喜愛，桌子中間還準備了一個大大的水果拼盤。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度過了新房的喬遷之晚。

3

轉瞬之間，樹上響起了知了的叫聲，楊君安一家在新房中遇到了他們的第一個夏天。

這段時間，他們和樓上樓下的鄰居多少都有些接觸，唯獨他們的對門，自從喬遷當晚見過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他家的信息也隻能從其他鄰居家知道一些。

據說，對門住着一對兒夫妻，都四五十歲，沒有孩子，媳婦早些年因意外一直癱瘓在床，男的就在家照看妻子，很少出門。他們曾經是城中村的坐地戶，後來拆遷，把分到的房子給賣了，在商品樓這個地方買了這麼一處小居室住了下來。這個男人還是個啞巴，說話總是用手機打字給别人看。

對門雖然住着一個神秘人，但隻要不妨礙他們一家的生活，彼此不打擾，楊君安也無所謂。

一天下午五點多點，楊君安正想請假提前下班接孩子放學，老闆卻派下了新的工作，他沒辦法脫身，隻能打電話給老婆。

“我這臨時有工作脫不開身，你能去接馨兒嗎？”電話裡楊君安說道。

“我這商場正忙呢，也脫不開身啊！”

“嗯……那我給學校老師打電話，讓她們幫忙多看一會兒吧。”

說完，挂斷電話，楊君安就給女兒的老師打了過去。

“朱老師好，我是楊馨睿的爸爸。”

“嗯，你好！”

“是這樣的。我們夫妻兩個暫時工作有點忙，脫不開身去接孩子，能麻煩你在學校幫忙照看一會兒嗎？”

“嗯？”電話裡老師明顯一愣，講道，“你們都沒看微信群的通知嗎？”

“上班期間哪有時間看啊！微信通知什麼了？”

“下午學校消防檢查，三點就提前放學了。”

“啊？”楊君安心中一緊，趕忙看一下手機上的時間——5：15，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

“馨睿沒有在學校嗎？”楊君安慌忙問。

“我看着學生一個個離開的，沒見到有孩子逗留沒人接走啊？”

楊君安慌了，沒有時間問責老師，趕忙挂斷電話給媳婦打電話，兩人趕往學校。

查看學校監控，發現孩子在學校逗留有五分多鐘，而後看見學校外有一個個子挺高帶着口罩的男子向她招手，她就悠悠地走了過去，然後消失在監控範圍内。

那名男子夫妻兩人都不認識，于是趕緊報警。

報警後，來了一老一小兩位警察，警察順眼男子消失地方向查看監控，終于在離學校一公裡距離的一處便利店前看到了楊馨睿的身影。此時她手中那些一些零食，跟在一位頭戴鴨舌帽，面帶口罩的男子身邊。不過看一下就能看出，這位男子已經不是之前學校門前那位。這位男子身高略矮一些，背部還有些駝背，顯然跟之前學校門前的男子不一樣。

監控時間和放學時間差了接近一個小時，周圍又沒有任何娛樂設施，他們卻隻走了一公裡的距離，還換了一個人，這讓大家都有些理解不了。不過，該查還是要查，警察順着沿途的監控挨個查看，直到他們消失在一處街角。街角之後幾乎就沒有什麼店面了，因此監控的線索就此斷掉，隻能人工去詢問。

從這一路的監控中所看，楊馨睿跟在中年男子身邊沒有任何吵鬧的樣子，一路上都很乖巧，時不時中年男子還會低頭逗樂一下，完全看不出男子到底有什麼打算。雖然視頻中看不出女兒有危險，但一時見不到女兒，夫妻兩人心中就存在不安，程雅那麼堅強的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緊張地都掉淚了。

時間已經來到晚上九點，一路走訪依舊沒有任何線索，夫妻兩人的心就一直懸在萬丈深淵之上，隻要稍微一碰就會碎裂在深淵之中，四散墜下。

兩位警察也很敬業，一路排查尋訪，一直到楊君安居住的小區附近才再次從監控中找到了楊馨睿和那名男子的身影，而此時時間已經來到晚上十點半。

順着小區周邊的監控，能清晰看到，男子領着楊馨睿進了小區，又根據小區的監控發現男子領着孩子進到了他們自家住的樓房裡，這鏡頭驚訝了在坐的所有人。

楊君安和媳婦趕緊跟警察一起跑到自家樓前，剛上去樓梯來到二樓，就看到他家對門，大門敞開着，那個神秘的男子就坐在門口，見楊君安回來，他趕緊站起來，并“啊啊”地說起話來，然後趕緊拿手機打字給他們看。

手機上顯示：“孩子在我家沙發上睡覺。”

兩人看到後，趕緊沖進屋裡，在看到女兒呼吸順暢之後，懸在深淵之上的心終于放下。

一位年老警察在見到男子之後，立刻就認出了對方，剛想問話，楊君安夫妻也在此時出來詢問具體情況。

一番手機詢問對答之後，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楊馨睿放學後沒見到爸媽過來接她，正無聊之時，有一個男子勾手讓她出去，并稱呼是楊君安的同事，臨時代替過來接她，讓她放心跟着走，就在他們即将坐上一輛面包車時，楊君安對門的鄰居上前阻止，并把孩子搶了過來，然後給孩子買了一些零食，并繞路帶着回到了家。

知道了具體情況後，夫妻兩人趕緊道謝。

這時在沙發睡覺的楊馨睿醒了過來，揉着着一雙朦胧的雙眼，來到了門前，看到程雅之後，瞬間清醒了，跑過去抱着媽媽叫道：“媽媽，下午我差點被别人騙走，還好叔叔救了我。叔叔是個很好的人。”

程雅把女兒抱起來，說道：“那你以後要好好謝謝叔叔啊！”

楊馨睿乖巧地點點頭，說道：“我會的。”

一切皆大歡喜，警察稱會留意那名男子的活動範圍，一定會想辦法抓到圖謀不軌的人。

由于時間太晚，楊君安夫妻也沒有再過多感謝，就回到了家中。

在家裡詢問孩子，才知道，女兒在搬過來沒多久就跟對門的叔叔認識了。女兒說，那位叔叔經常在他們兩個不在身邊的時候給她買吃的，哄她開心，為了能經常吃到爸媽不讓吃的零食，她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

夫妻兩人好奇，對方為什麼會對孩子這麼好，也不好向對方直接詢問，于是在隔天之後，他們再次聯系到了那名跟鄰居男子熟悉的老警察。

4

十六年前，後半夜，在派出所值班的警察老趙接到命令，說市郊城中村發生大火，要趕緊去維持秩序。

城中村着火的是一處五層出租樓房，起火點在二樓，由于是半夜，發現時大火已經燒起來。在老趙趕到之時，消防員已經就位，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着滅火和救援。而此時，樓房前，一位渾身被煙熏的黝黑的中年男子痛哭着，身邊一位消防員正安慰着他。詢問消防員和租戶才知道，着火的是他們的房子，作為房東的他在發現火源之後，趕忙沖上樓房，要去叫醒住在二樓的妻子和女兒，但火勢已經在二樓燒起來，他忍痛先沖上去先叫醒了在住的所有租客。回到二樓後，他披上打濕了的毛毯，沖進大火，發現妻子已經被熏暈在屋内前往裡屋的地闆上，整個屋内黑煙和明火齊上，他抱起妻子，也顧不得身上披着的濕毛毯，進去裡屋就大聲喊女兒的名字，此時裡屋已經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抱着妻子按着記憶一點點尋找女兒的下落，這時外邊突然挂起風來，火苗順着木櫃就加速燃燒起來，天花闆上的吊扇也就勢掉落下來，砸到了他的腦袋，他強忍着疼痛，嗓子也被黑煙嗆的幾乎快發不出聲音了，但還在不停地喊着，好在不久就抹到了女兒的身體，拉起四歲女兒到媳婦身上，抱着兩人就往外跑，在下樓梯之時，一不小心，跌倒，自己昏了過去，後來被趕來的消防員救下，并醒了過來。看着旁邊躺着的兩個至親，他悲傷地哭了起來。

救護車很快過來，他們一家三口被帶去醫院，至此整場大火，因為他喊話的及時，隻有他們房東一家三口受傷進醫院。不過不幸的消息在以後傳進他的耳朵裡。他女兒因為吸入過量二氧化碳搶救無效死亡，媳婦搶救回來了，隻不過成了植物人，他本人因為吸入太多火災中的黑煙，嗓子廢掉了，成了啞巴。

這件事情之後，他性情大變，活脫脫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對誰都不再願意敞開心扉。

聽完這個人的故事，楊君安夫妻兩人沉默了。

雖然了解了對方的過去，但依舊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他女兒這麼好，不過也不好再深究原因了。

當天晚上，他們買了一些禮品，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

來到鄰居的屋裡，在客廳一個精緻的博物架上看到了幾張照片，照片上都有一個笑得很甜的女孩。楊君安和妻子在看到照片那一瞬間，知道了他為什麼對他女兒那麼好了。照片上的小女孩和他們的女兒至少有八成相似度。

這一晚，楊君安讓女兒認他做了幹爹。

這一晚，這位中年男子當着一個小女孩的面，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把這麼多年的悲傷全都哭了出來。

（文/潮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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