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雕蟲老紀

現實的荒謬與殘酷常常令人瞠目。

2月18日中午，武昌火車站附近發生一起惡性刑事案件。因為一碗面條發生口角，犯罪嫌疑人胡某（22歲，四川宣漢人）将面館業主姚某（42歲，湖北鄖西人）砍死。胡某現已被警方抓獲。

當天，胡某和兩個朋友吃完熱幹面後結賬，被姚某按五塊錢一碗收錢，而招牌上寫的是四塊錢一碗（事後據稱是春節期間的例行提價，附近攤販都是如此）。

三個人中，其他兩人沒有言語，胡某對價格提出異議。姚某粗門大嗓沒好氣地來了一句：“我說幾塊錢一碗就幾塊錢一碗，吃不起你就不要吃。”

沖突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最後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胡某拿起店内案闆上的菜刀，砍傷老闆之後，又将其拖到店外，連砍十幾刀，生生将其頭顱剁了下來，丢進垃圾桶。

被害人姚某離異，有三個子女，自己帶着12歲幼子在武漢生活。一年前盤下這個小店，專賣炸醬面和熱幹面。

吃了熱幹面，真就“hot fuck”了。

就我個人而言，一次經曆讓我對武昌火車站沒什麼好印象。當然，全國火車站大多是魚龍混雜的地方，情況都比較複雜。

近20年前，和幾個老鄉同學在武漢玩了兩天。兩老鄉在武昌火車站上廁所，結果哭喪着臉回來了。原來去廁所的路上路過一排小飯店，飯店門口堆放了好些盒飯。老鄉經過時，有一盒翻倒在地上。店老闆便說是老鄉碰掉的，硬拉着要買下那盒飯。盡管老鄉當時離飯盒還有一兩米遠，還是被訛了20塊錢。我記得那時候黃鶴樓的門票是25塊。

當時我們想着秀才遇到兵，沒理可講，隻得作罷。那些被訛的錢，擱到上面這個案子看，夠我們把那個無良老闆砍死好幾回了。

這樣的店老闆确實有點欠揍欠處罰，但無論如何，絕不該死。

再來看一個案子——

2010年3月27日上午，山西省晉中市榆次區村民張強、範淑媛夫婦帶6歲的女兒和不滿2歲的兒子，乘11路公交車進城，在車上與28歲的司機張斌因為過站未停發生口角。張強夫婦下車時，與張斌再次争吵。待他們下車後，失去理智的張斌加大油門沖了過去，張強趕緊把女兒抱開，而範躲閃不及，與兒子一起被軋在車輪下，當場死亡。最終，“3.27”公交車司機故意殺人案被告人張斌依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

兩個慘案中，被侮辱的與被損害的，都是身處社會底層的弱者。小小的口角之争，竟然都引發駭人聽聞的慘案。

何以至此？

每每遇到這種犯罪行為人和被害人都是低收入者、相對弱勢者的惡性案件，評論者們總是很容易找到各種社會原因，比如階層固化、貧富懸殊、制度缺陷等，其中有家庭的責任、學校的責任、社會的責任，而往往回避了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自身原因，以及最重要最根本的責任——自己責任。

把鍋甩給社會背，兇手自己倒成了快意恩仇的好漢。就像這麼多年過去了，“楊佳”這個名字依然和“好漢”挂鈎，令人不禁膽寒心冷，毛骨悚然。

這種潛意識裡“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梁山情結”非常危險，它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血腥慘案的催化劑，讓我們每個人都防不勝防。

社會的歸社會，個人的歸個人。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是一個同理心得到廣泛認同的社會。社會治理中的各方參與者，競争中的勝利者與失敗者，生活中的強者與弱者，商品交易中的買者與賣者，都應該抱有一種“同情之理解”，理性平和地交換意見、解決問題。通過制度建設和完善，增進民生福祉，共享社會發展成果。

至于個人，一方面我們要看到，“沖動是魔鬼”，有些人由于情緒不穩定、心智不成熟，在外界刺激下容易引發激情犯罪。

另一方面也應看到，最根本的還是我們内心的修養不夠。不可否認，我們有詩心，但也有戾氣。那個無私幫助陌生人的人，也許就是那個睚眦必報置人于死地的人。

如果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逐漸成為一個笑哏，“弱者何必傷害弱者”卻已經成為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正如魯迅所言，“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華蓋集•雜感》）

這或許是一種遷怒，一種替代性報複。在對更弱者的殺戮中，殺人者才感到自身的力量，找到那種虛幻的征服感。

我們不知道行兇者們在此之前都經曆了什麼，是不是長久以來的生活壓力、衆人鄙視讓他們喘不過氣來，而終于在一次瘋狂的殺戮中得到徹底的宣洩？

無論如何，任何委屈都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

李可染《鬥牛圖》“腹大能容性溫良，何事相争逞犟強”

報複完全可以采取一種更高級的方式。

且不說韓信“胯下之辱”以德報怨的故事，也不說朱買臣“馬前潑水，覆水難收”的傳奇，電影明星成龍就親口講過一個自己報複人的往事。

成龍還是個跑龍套的小演員時，一次去一家大商場看襯衫，女店員看了他一眼，很鄙夷地說：“襯衫很貴的哦”。他悻悻地走了，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

不久，成龍一夜爆紅，身價飙升。他于是又回到原來那家店，這次經理親自出來接待。成龍把所有襯衫都拆開了，這摸摸那看看，最後指指說這些疊好打包，那些統統不要。

成龍看着那天羞辱他的店員手忙腳亂地整理疊放被他弄得七零八落的襯衫，油然産生一種報複的快感。多少年後，他眉飛色舞地說起來，仍然能讓人感受到他那時的暢快。

當然，那隻是成龍剛成名時年少輕狂的得瑟。現在的成龍，再也不需要用這種暴發戶式的顯擺來找到自信了。

正确看待别人的鄙視，将它轉化為奮鬥的動力。正所謂“包羞忍恥是男兒”。

你把那個羞辱你的面館老闆殺了，這的确是一種立竿見影的報複。但如果你通過努力，最後把這小店給買下來，或者在附近開個更大更好的面館，或許是一種更解氣的報複。

自己足夠強大，自然會赢得别人尊敬的目光。——國如此，家如此，人亦如此。

當然，這種所謂積極意義的報複也是有局限性的，有點小家子氣。最好是心無挂礙，超越自我。

有一個其貌不揚的老頭。9歲才上學，14歲就被迫辍學，在街上賣過煙絲、販過水果、拉過闆車、修過自行車，多少年都是一日兩餐食不果腹，備受周圍人的歧視和羞辱。

當他剛成年的時候，開始做水果生意。每天淩晨3點多起床，一輛自行車，幾十裡山路，每天販賣300斤水果，賺取差價。忙忙碌碌一天回到家，吃好晚飯已是八九點鐘，趕緊睡覺，不然第二天早晨起不來。第二天繼續如此。看着兒子這麼受罪，母親經常暗自流淚。

就是這樣一個長期遭受苦難冷眼的人，沒有怨天尤人，更沒有報複社會，而是在全世界打響了一個響當當的中國民族品牌，至今個人慈善捐款總額已達60億元。

這個老頭就是“玻璃大王”曹德旺，他創辦的福耀玻璃集團是中國第一、世界第二大汽車玻璃供應商。曹德旺2009年榮獲具有企業界奧斯卡之稱的“安永全球企業家大獎”，是首位獲此殊榮的華人企業家。

年輕時吃盡苦頭的曹德旺的人生信條很簡單：“人活一世，就是為了給他人帶來幸福。”

相比之下，那些工作、生活中遭受挫折，被人歧視的人動辄暴力相加，玉石俱焚，顯得多麼卑微渺小。

真正的弱者不是别人對你的不屑，而是你對自己的放棄。

不要再拿貧窮說事了。目前扶貧工作中提出的“扶貧先扶志”和“扶貧必扶智”兩句口号非常好，意志上的薄弱、精神上的匮乏，遠比物質上的貧窮更無藥可救。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任何時候，貧窮都不能成為自甘堕落的借口。

不争饅頭争口氣。如果把行兇殺人的這一腔熱血用在正道上，怎麼着都有出頭之日。

面對一碗面條引發的血案，我不是犬儒。隻是覺得，一方面應完善社會治理，另一方面更應加強自我修養。弱勢不能成為殺人行兇的遁詞。

而這修養，不止是針對殺人者，也包括被害人。

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财”是最起碼的道理。“一句話說得人笑，一句話說得人跳”。被害人這種為人處事的風格，恐怕早晚得出事，隻在大小而已。後來者當以此為鑒。

大街上，如果你硬梆梆地來一句“你瞅誰？”他梗着脖子回一句“瞅你咋滴？”接下來恐怕就隻有上磚頭了。

曹德旺永遠記得父親對他說過一句話，“有福者，必須先有量，福是從氣量中求。”量，就是格局。可以說有多大的格局，才成多大的事業。

給自己定個小目标吧，不是一個億，也不是一千萬、一百萬，而是學會悅納自己、善待他人。

雕蟲老紀

長按并識别二維碼，關注一點都不老的老紀——

烈日嚴霜屠龍客，明月清風雕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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