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頭王老漢家的大公牛跑丢了,全村人都幫着連夜上山找,附近的幾個山包翻了個遍,連根牛毛都沒見着。村裡人都勸慰老王,老牛認家,沒準兒哪天它在外邊逛夠了,自己就回來了。
老王頭自己知道,大夥兒這是寬他的心呢。那大公牛,老王一把草一把料地養了四年多,當親生兒子一樣,連喝水都跟其它三頭母牛分開,隻喂新鮮的。大公牛長得威武雄壯,毛色油光水滑賽綢緞,立地就是行走的一萬多塊錢,怎麼可能回得來?
老王每天像個苦瓜一樣,吧嗒着煙袋鍋子,蹲在自家門口石磨盤上,唉聲歎氣。王大媽這兩天也魔怔了一樣,想起來就哭一陣子,哭完了就罵老王,什麼難聽罵什麼,連院門口拴着的大黃都不敢喘大氣,很識趣地夾着尾巴一聲不吭。
罵老王頭過分嗎?還真不過分。磨盤上麻麻癞癞的老王頭特别希望大公牛是被偷牛賊給偷走的,那樣的話至少錯不在自己,他還能報個案,還有找回來的希望。
現在倒好,誰也怨不着,就是自己給搞丢的,而且還得感謝老天爺,就丢了自家這一頭,沒把同村其它的牛搞丢,要不然,還得賠人家。
怎麼回事呢,說到這,有必要補充一下背景。蛤叭氣村坐落在張北縣一個山坳裡,這個奇怪的名字是蒙語音譯過來,意思是山坳。
這個村子位于草原天路的一側,屬于在張北草原的邊緣地帶。因為天然的環境優勢,水草豐足,所以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養牛,隻不過都養母牛,為了下小牛,公牛就老王頭家那一頭,他是想當種牛培養。
要想讓牛兒們長得好,就得讓它們出去吃,山坡上遍地的牧草以及中草藥。但放牛是個特别占用時間的活,早晨出去,帶上午飯幹糧,傍晚回來,等于一天幹不了别的。因此蛤叭氣的村民們自發形成了一個輪值放牛制度,排了值班表,倆人一組,全村的牛一起放。
牛兒們也聰明,都懂規矩。每天早晨村民各家隻需要把院門打開,牛就悉數魚貫而出,自己溜達到村口大槐樹下集合,清點數目齊全後,兩個輪值放牛人就趕着馮鞏老師的老搭檔進山。等傍晚吃飽喝足回來,還是大槐樹下解散,牛兒們各回各家。
說回剛才,王大媽為什麼指着老王頭鼻子跳着腳罵他呢,丢牛那天,正好輪到老王頭和後院李大爺一起放牛。一開始都好好的,那天不知怎麼了,倆人有說有笑吃完了中午飯,過了半山腰,正躺在草地聽收音機,大公牛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瘋了一樣,撒腿就跑。
老王頭倆人懵了一下,趕緊發足追趕,那哪兒能追得上,牛跑起來有多快,看看蘭博基尼就知道了,一轉眼工夫,大公牛就消失在山坡那面。怕其它牛也效仿,兩個人趕緊先折回去,然後打電話給村裡報信求助,就到了開頭講的那一幕。
話說大公牛出走真的是世界那麼大它想去看看嗎,肯定不是。
爸爸去哪兒了,黃大眼可能不知道。但公牛去哪兒了,他最門兒清。村民們上山找牛的時候,他也跟着去了,隻不過他是先從山後跑回家,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又跟在村裡人屁股後面演戲。
過了兩天,揣着一萬五千塊從村口經過的時候,遠遠望見磨盤上的老王頭,黃大眼頭也不敢擡,騎着摩托一溜煙就貓回家了。
黃大眼是什麼人呢,村裡有名的街溜子,整天吃喝嫖賭遊手好閑,三十出頭了也沒讨上婆姨。據說頭幾年在江蘇的電子廠打過工,還在廣東當過保安,都沒幹長久,吃不了那份苦,最後回到村裡,沒錢了就伸手問他爹要。要到錢就騎着摩托去鎮上打牌,隻要在村裡能看見他,準是又沒錢了。
要說黃大眼幹正事不行,歪心眼子一大把。前段時間,他爹被他刮得太幹淨,他有半個多月沒撈着出去潇灑,心裡癢得不行。躺在自家炕上打遊戲的時候,擡頭看見窗外半山腰上珍珠一樣牛群,他就打起了老王頭家大公牛的主意。
他想起以前獨自上山抓野雞的時候,偶然發現的一個特别隐秘的山洞,洞口小裡邊大,洞口前有幾棵樹擋着,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要是能把大公牛引誘到那個洞裡去,再把口一封,神仙都找不着。然後趁沒人的時候,把牛運到外邊賣了,神不知,鬼不覺。
引誘公牛的路數他也想到了,村裡那些母牛小的小,懷孕的懷孕,剛好沒有在發情期的。他托鄰村的二流子朋友給他搞了些發情期母牛的液體,裝瓶裡。就選老王頭放牛的那天,提前到他們的必經路線附近的樹林,把液體抹樹上,隔幾棵樹抹一處,最後一路引導到山洞。
這黃大眼啊,沒上大學真是屈才。這事兒就這麼讓他給幹成了,牛品相好,一萬五到手。
但讓包括黃大眼在内的全村人都大跌眼鏡的是,過了一個星期,有天半夜有人敲老王頭家的院門,老王頭拎着撐門棍壯着膽哆嗦着問:“誰?”門外回了一聲熟悉的“哞”。這家夥,失而複得,喜出望外。
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這個奇聞,紛紛來看這自帶導航的公牛,黃大眼也去看了,不過他心裡想的是,既然牛能回來,一不做二不休再賣它一次,不就三萬到手了麼。
跟上回一模一樣,這個缺德玩意兒還選老王頭值班放牛那天動手。
這回,他打算再謹慎一些,怕人遇見,四點來鐘,他就帶着手電和瓶子上了山。打小在山裡長大,他一點也不怕黑。到了地方,黃大眼一邊哼着小曲一邊認真施工,抹了沒幾顆,忽然感覺被火車頭撞了一樣,淩空翻了幾個跟頭,跌到旁邊一處兩層樓高的陡坡下面去了。
黃大眼仰面朝天,全身劇痛,在眼前的黑幕完全閉合以前,他依稀看見坡頂上有個腦袋探出來觀察自己,是個帶彎角的牛頭,但跟家養的牛好像又不太一樣。
縣醫院診斷,黃大眼全身多處骨折,挫裂傷不計其數,幸好那個坡下是草地不是石堆,不然他小命都得玩完。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大夫說,回家去養着吧。結完藥費醫療費住院費,賬單拿到手一看,剛好一萬五千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車到村口,黃大眼遇見幾個扛着大炮筒相機的外地人,好奇問了一嘴。其中一個戴棒球帽的男人熱情回答:“我們是大學裡教動物學的教授,有驢友給我們爆料說在蛤叭氣村附近的山上發現了野牛,我們特地過來實地調查研究一下。這些年咱國家大力推行生态保護,果然成果卓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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