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上午,第三屆“草堂詩歌獎”頒獎典禮在成都杜甫草堂隆重舉行。這次評獎由中國作協詩歌委員會、成都市文聯指導,《草堂》詩刊與成都商報社共同設立和打造,于今年1月正式啟航,通過長達10個月之久的征集與評選,終于迎來收獲的時刻。
第三屆“草堂詩歌獎”四大獎項中,備受關注的“年度詩人大獎”桂冠由李琦摘得。對于獲獎,李琦很高興,“這次同時入圍的,也都是我欣賞的幾位好詩人。我覺得這次我的運氣好一些。”
早在2010年,李琦就憑借詩歌作品《李琦近作選》獲得了魯迅文學獎。這次為何獲得“草堂詩歌獎”?李琦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草堂詩歌獎”貴在“草堂”二字——它和一個偉大的名字相連,來自大家深為敬仰的杜甫。草堂是杜甫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就是在那裡,誕生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風雨不動安如山”這樣動人心魄的詩句。她認為,“草堂是最簡陋樸素的房子,也是高潔神聖詩人心靈的殿堂。一千多年了,‘草堂’二字栉風沐雨,已經是漢語裡的敬語,早已超越了字面的意義。在中國詩人這裡,它像夜明珠一樣,具有特殊的光芒。”同時,“草堂”是一個詩人的精神标高,是一種暗喻,是才華和氣度、風骨和襟懷、仁愛和慈悲的融合,是一條通往深厚和寬闊的寫作道路。
“草堂獎雖然剛舉辦三屆,但因為它來路高遠,題旨端莊,以其嚴肅、認真,以其精神取向赢得了信任和尊重,影響力日漸深遠。能獲得這樣的獎勵,我想,對于詩人,是一種撫慰和鞭策。這個獎更像是一種召喚,讓人因此獲得一種感懷在心的加持之力。”李琦說。
草堂年度詩人大獎:李琦
授獎詞:李琦的詩歌呈現着成熟詩人愈漸至真至純的誠懇、通透與摯愛。無論是寫作的題材還是表達的主旨,她總是能舉重若輕地讓這一切回歸詩學最本真的原點,觸及藝術最本質的核心。她對世間萬物和人類命運所葆有的一份原初性的敏感,讓語言如水和空氣般明澈,讓情感思想如山川星辰般直扣眺望者的心弦。她随心所欲的手筆下,飽含着對生死或苦難深切的悲憂,傾注着對親友和往事深情的眷戀……她給我們見慣不驚的平庸日子,賦予了樸素而動人的詩意。
紅星新聞:你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開始創作詩歌的?獲得魯迅文學獎至今已有10年時間,你在詩歌創新方面有什麼探索?
李琦:我是14歲開始寫作的,我的詩歌啟蒙來源于俄羅斯的普希金和那些白銀時代(俄羅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文學時期)的詩人。應當說,我對于靈魂、自由、正義、藝術、美、愛、苦難這些神聖字眼的理解,很多是來自俄羅斯作家的賜予。白銀時代的詩人們,那種莊嚴、雍容、貴重,天鵝一般的精神姿态,讓我一生仰望,成為我價值觀、人生信念裡一塊重要的地基。
獲得魯獎後這10年間,我沒有故意地想有什麼探索。隻是覺得自己有了一些更深的困惑。我一直想做一個有誠意的寫作者,所以,近10年來的寫作,我可能逐漸寫出了我的一些困惑和體悟,至于在創新方面有沒有什麼探索,我真說不清楚。
紅星新聞:你是一位熱愛閱讀并推崇閱讀的人,你認為閱讀的重要性是什麼?
李琦:我的生活的确離不了閱讀,閱讀讓我有一種心神安穩的感覺,有一種無法替代的快樂。現在是手機時代,快節奏、碎片化,靜下心來閱讀的人确實不多了。閱讀對人有提升作用,它的重要性,在我,就是能活得更好一些。在僅有一次的生命裡,閱讀,延展了我對世界的認知,足不出戶卻盡可能有了豐富奇妙的人生體驗,這是多好的事情。
紅星新聞:今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女詩人格麗克。同樣是女詩人,你的詩歌中也有很多女性視角的創作,你怎麼看待女性詩歌在詩歌領域中的重要地位?
李琦:在格麗克獲獎之前,我得承認我都不大知道她。但是,讀了一些關于她的介紹後,我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人了。她的樸素和脫俗都讓我欣賞。她的樣子我也喜歡。
女性詩歌是個較為寬泛的話題,一言半語不好說清。女人經曆過孕育、生殖、養育,那種極端的痛楚和由衷的欣慰,是男人沒有的生命體驗。所以,我覺得優秀的女詩人會比男人更豐盈、更敏感、更純粹。女性詩歌會有那種微妙的、纖細的、無法準确描述出的奇妙、憂郁和冷暖。就是那些選擇終生不婚不育的女詩人,她們的基因裡也隐含着這些古老的遺存。女詩人作品裡自然呈現出的那種愛與美,恒久的包容或者獨到的尖銳,芭蕾舞者般的輕盈或者陶罐那樣的厚重,讓女性詩歌質地獨特,在詩歌領域中會經久散發着不可替代的、月光般的銀輝。
紅星新聞:你曾教過大學語文,對古典詩也很喜愛,對你而言,現代詩歌和古典詩詞之間的關系是什麼?
李琦:大學語文的教學,最大的收獲是讓我較為系統地學習了古典文學。那種閱讀領悟,有的時候簡直讓人入迷。現代詩歌和古典詩詞之間自然是有傳承關系的,那是源頭。我們的詩歌曾經打動過世界上多少人!古典詩歌中誕生了屈原、李白、杜甫、蘇轼、李清照……這些大詩人,古老的漢語在他們的手指下,誕生過那麼多傑出的詩章。這些詩歌,表現了他們的時代,豐滿地嘗鮮了他們的精神風貌。那是中國古代的文明,是中國文學的原鄉,是我們的根脈。那種從上遊而來的美學傳統,那種闊達飄逸、厚重沉郁,或奔放開闊,或婉約細膩,早已化為雨露陽光。那種漢語的奇妙之美,詩歌的境界、韻律,包括字詞句章的表達方式,難道不值得我們反複體會、化而用之麼?如果我們懂得溫故而知新,能自覺把古典文學的精華與今天的寫作形成和諧的銜接,那麼這種文學修養,一定會滋養我們的心靈和精神。
紅星新聞:你的詩有一種甯靜、平和、清新的感覺。你怎麼評價你的詩?
李琦:謝謝你的感受。我無法評價自己的詩歌。甯靜平和倒是我喜歡的一種生活狀态。社會發展得再快,恐怕我也還是目前這種樣子,沒太想過自己能給社會和他人能帶來什麼。我的寫作不擾民,不給人帶來厭倦就行了。
紅星新聞:你的故鄉在哈爾濱,那裡承載了你很多情感。你的“詩歌故鄉”是什麼樣的?
李琦:我是哈爾濱人,出生成長在北國。我是在進入中年,也就是近二十年來才逐漸意識到,這裡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遠方。高寒之地,萬物風貌獨具,有那種不長期居住不能體味到的微妙韻緻。來路各異的人們,各種離奇神秘的身世,嚴酷自然環境裡呈現的勇氣、粗粝、硬度,包括落在基因年輪上的隐忍、厚道、希望和明亮,慢慢地成為了我寫作的精神背景。風雪彌漫的靜穆之地,其實也是我的詩歌故鄉。我就是在這樣的地方,與那些具有雪松氣質的文學大師自然相遇。如今,我在這樣的地方生活、寫作,并且,在此向遠方眺望。
紅星新聞:吉狄馬加曾說,“成都是詩歌與光明湧現的城池。”成都正在打造“詩歌之城”,對你來說這是一座怎樣的城市?
李琦:馬加是影響力很大的詩人,他概括得好。我不到三十歲時第一次到成都,當時《星星》詩刊的編輯、詩人鄢家發就帶着我去了草堂。我那時就認定這是一個與詩歌相關的城市。此後數十年間我多次來過成都,都是因為文學,因為詩歌。尤其是近幾年,越來越多的文學活動、詩歌節,讓這座城市呈現了它大氣、包容、文質彬彬的風貌,就像一個氣質高雅的人,不斷散發着魅力。這些高品質的文學、詩歌活動,讓成都越來越有名氣。有時,我覺得身邊很多文學界的朋友,不是在來往成都的路上,就是在談論成都。這不禁讓我聯想起唐代的長安和歐洲的巴黎。一個開放的、不斷積累文明的城市,一個優雅的、注重品位、尊重詩人的城市,一定會擁有動人的前景。我希望這座擁有草堂的城市,因為詩歌,能再度流芳,香滿天下。
紅星新聞:近些年杜甫的現實主義詩歌被重點提及,但大衆印象裡,詩人更多還是浪漫的代名詞。你認為當下詩歌應該怎樣革新才能真正走向尋常百姓家?
李琦:我自己也是中年以後,不斷地被現實生活觸動,才越發感受到杜甫的偉大。他飽經滄桑,曆盡人間苦楚,卻依舊對世間萬物飽含仁愛。他對自身坎坷遭遇的哀歎、對國事的憂憤和對黎民百姓疾苦的體恤,構成了其詩歌的獨特性。那種博大深沉、悲憫,那種大善之美,閃耀着人性的光芒。中國詩歌,由于他的書寫,形成了讓人仰望的山峰,漢語寫作,經由他,獲得了寬闊和深度。
生活裡的詩人無論古今,其實都不是如大衆想的那麼浪漫。詩人就是平常人,和所有布衣百姓一樣,要面對時代,也要吞咽下自己的苦澀和沉重。我實話實說,沒咋想過當下詩歌怎樣走向尋常百姓家,也沒有故意堅持小衆化、學術化,更沒能力讓詩歌家喻戶曉。我隻能是一如既往、誠實地寫着自己的詩。我有自己的同道,有想象中的知音,我有自己的草堂。
紅星新聞:你有創作過關于成都的詩歌嗎?
李琦:三年前我寫過一首關于成都、關于草堂的詩。如下:
《在杜甫草堂》
這是2017年的初秋
草堂,風吹着一群詩人的心事
各種語言,鄭重地禮敬一個名字
此刻,漢語因為他,有了分量和光芒
戰亂、悲痛、窮愁、屈辱
還有什麼,他不曾經曆
萬物、蒼生、國難、家愁
還有什麼,他不曾書寫
他有過太多戰栗的時候
他自己就是人民,茅屋漏雨
他牽挂所有颠沛流離的人
雨打肩頭,他想起更多的冷
我羨慕那些住在成都的詩人
生活在此,等于擁有秘境
浣花溪畔,花徑之上,樹蔭之中
或許,可以随風潛入
千年之前,那燭光如豆
屬于他的夜晚
彼時,茅屋正為秋風所破
舉家淋雨,那個衣衫褴褛的詩人
他正在仰望夜空,吟出名垂青史的詩句
而那聲音,從草堂那個雨夜
帶着最深的體恤和蒼勁
時斷時續,穿越了千秋的浩茫
紅星新聞記者 邱峻峰 曾琦 編輯 李潔
附 獲獎詩歌(選)
香水的味道
李琦
母親年邁
已不再忌諱談論死亡
她越來越糊塗
卻常有奇異之想
比如,她知道
她如果去世,我會在清明節
去墓地看她
哎呀,那一天人會很多
她開始焦慮:我眼神不好
會不會認不出你呢
我逗她,你鼻子好使啊
你可以記住我香水的味道
她恍然大悟,一下子有了把握
而後,她會經常
拿起我的衣服或者圍巾
用力地,聞上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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