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甯國府是長房，掌門人是賈珍，賈珍的父親抛家不管，賈珍自然成了有人養無人教的野孩子，什麼醜事都敢做，甯國府最後被他攪和得隻剩下門前兩個石獅子是幹淨的了。賈珍是賈母的侄孫，在血緣關系上雖然隔了一層，但賈珍鬧到這步田地，已經嚴重影響到賈家聲譽，可奇怪的是，賈母對甯國府的諸多穢聞充耳不聞，對賈珍的衆多醜事視而不見。

如果說賈母與甯國府的血緣關系淡薄了一些，那麼，賈母是如何管教自己的兒孫們的呢？她雖然對大兒子賈赦的醜行一清二楚，但也隻是私下對鳳姐發幾句牢騷，而且這幾句牢騷的内容僅在于擔心兒子小老婆多了身體吃不消。這是批評教育，還是嬌慣溺愛？

賈赦想讨鴛鴦做小老婆，賈母怒氣沖沖地把他臭罵了一頓。正當人們為賈母的義舉喝彩時，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人大跌眼鏡。賈母為了撫平兒子那顆受傷的淫心，對兒媳邢夫人耐心地解釋了自己離不開鴛鴦的原因，以求獲得兒子和兒媳的諒解。有趣的是，賈母還趁機把規勸賈赦的皮球踢給了邢夫人：“你還怕他，勸兩句都使不得，還由着老爺那性子鬧。”由着賈赦性子鬧的，不正是有權有勢有能力管教的賈母嗎？賈母在這裡義正詞嚴地指責兒媳豈不滑稽？

賈母居高臨下地訓完話後，又讓邢夫人帶話給兒子：“他要什麼人，我這裡有錢，叫他隻管一萬八千的買，就隻這個丫頭不能。”至此，賈母教子的西洋鏡算是徹底被戳穿了，她哪裡是想讓兒子改邪歸正，她之所以發那麼大的火，是因為賈赦觸犯了她的核心利益—她離了鴛鴦飯也吃不下，讨鴛鴦豈不是想餓死她！事後，賈赦果然花了800兩銀子買了一個女子，一場賈母教子的風波也随之風平浪靜了。

如果說賈母教子是一場荒唐的鬧劇，那麼賈母育孫則是一出可笑的滑稽戲。賈琏因偷腥被鳳姐逮了個正着，兩人大打一架，賈琏提劍揚言要殺了鳳姐。鳳姐跑去求賈母為自己做主。賈母喝退了仗劍行兇的孫子後，立刻苦口婆心地做起了孫媳婦的思想工作：“什麼要緊的事……”賈母為了給孫子開脫，竟然罔顧禮義廉恥這些做人的基本原則，如此慫恿，怎不叫兒孫們色膽包天！

賈母對寶玉的嬌慣溺愛更是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趙姨娘嫉恨寶玉、鳳姐，請馬道婆暗中作法，寶玉和鳳姐被害得重病在床，奄奄一息。賈母趁機發難，明罵趙姨娘，暗責賈政：“他死了，我隻和你們要命，素日都不是你們調唆着逼他寫字念書，把膽子唬破了……”為了庇護孫子，賈母别出心裁地制造了一項今古奇聞。

賈政打寶玉，賈母聽說後，一不問孫子犯了什麼錯，二不想孫子該不該打，而是老遠就怒吼：“先打死我，再打死他，豈不幹淨。”在以孝治天下的社會環境下，這恐怕是父母對兒子最嚴厲的譴責了。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下，賈政隻得苦苦磕頭認罪。有了賈母這個後台，寶玉才有膽量把念書寫字當作兒戲，也才有太多的閑情雅緻躲在賈母這個避風港裡，演繹一出出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從這一點上講，賈母功不可沒。隻是苦了賈政，他那望子成龍的夢想隻能化作一枕黃粱了。

有了賈母這個巨大的避風港，兒孫們躲在裡面，逍遙自在，恣意妄為，他們的賊膽自然是越來越大，鬧騰得當然是越來越歡。可是，一旦到了大廈将傾，賈母可有能力支撐？兒孫們又該到何處讨生活？

有趣，有料，有深度

作者｜曹聲明

來源｜《百家講壇》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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