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首博本館與北京大運河博物館舉行文物展品征集新聞發布會,征集範圍包括和大運河曆史文化、北京曆史文化、城市發展等相關的文物展品。在發布會現場,知名攝影人劉世昭先生,向首博無償捐贈他自1981年以來拍攝大運河的老照片——《流淌的史詩 京杭大運河騎行記》。
劉世昭1981年和2016年兩次騎行,從北京沿着京杭大運河騎行,記錄了20世紀80年代的沿運河城市,展現了運河35年來的變化。
新京報對話劉世昭先生,帶大家一睹20世紀80年代大運河的風土人情,領略35年運河的變化。
8月5日,攝影家劉世昭在聊當年騎行大運河的拍攝經曆。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8月5日,攝影家劉世昭在找上世紀80年代騎行大運河拍攝的底片。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拍者:兩次騎行分别從什麼時間開始,用了多長時間?
劉世昭:1981年夏天開始,陸陸續續,4段路程,最終1983年1月到了杭州。用時四百多天。
2016年騎了68天,直接從北京騎到了杭州。
8月5日,攝影家劉世昭上世紀80年代騎行大運河期間寫的日記。新京報記者 浦峰 攝
1981年6月19日,離開北京開始騎行京杭大運河的征程,圖為從天安門經過。白衣為劉世昭,藍衣為文字搭檔沈興大。
拍者:兩次騎行你分别帶了什麼攝影裝備?兩次分别拍攝了多少張照片。
劉世昭:第一次我帶了三台徕卡,一台M2,兩台M3。鏡頭是37mm、50mm、90mm、180mm、250mm。拍了三五千張膠片。
第二次我帶了三台索尼,一台a7r,兩台a7r2。鏡頭是16-35mm、85mm、70-200mm。拍了一萬五千張左右。
拍者:為什麼想在1981年騎行京杭大運河呢?
劉世昭:當時外文局的口号是“讓世界了解中國,讓中國走向世界”。我當時供職的雜志社主要就是做對外傳播的工作。
文字記者沈興大報了這個選題。因為當時很少有媒體對京杭大運河有完整詳細的報道,于是就通過了這個選題。當時需要和攝影記者一同去。
我那個時候每天上下班都是騎自行車,來回三十公裡,中午還要打球。當時就問我願不願意去,我就答應了。1981年,出發的時候我33歲,我的文字搭檔44歲,他的身體也挺棒。
1981年7月29日,河北滄州鐵獅子。
拍者: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開始了第一次騎行?
劉世昭:覺得是在面對一個未知的、覺有挑戰性的東西,但是又覺得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出發時還是很高興的。
拍者:1981年這次的騎行是一次性完成的嗎?
劉世昭:我們是分段出去的。因為夏天最熱的那段時間,容易中暑,沒法騎。冬天都是荒涼的,大家都不出門,拍不到(想要的)東西。
1981年5月19日,我們首先開始在北京進行采訪。一個月後(6月19日),我們從北京出發,開始沿着大運河騎行。
1981年7月23日,進入河北青縣。
之後的路途,我們分成4個部分來走。第一次,騎到河北,剛進入山東。天就熱了,那時候誰也受不了。後來就回來調整一下,秋天就接着騎行。第二段騎到濟甯,進入了冬天就回來了。第三段是從濟甯到鎮江,夏天到了。第四段,從鎮江到杭州,終點站。
拍者:你們當時的騎行路線如何設定?
劉世昭:我們以沿運河的城市為點,一站一站地“跑點”。點與點之間,我們在國道、省道上騎,也有縣道。
到了城市或者村子裡之後,我們會“發散”着騎,去很多需要采訪的地方。尤其是一些大城市,可能再呆上半個月。一千多公裡長的運河,我們大概騎了一萬多裡。
1981年,北京市,通惠河慶豐閘的二閘獅子會。
拍者:你們為騎行做了哪些準備?
劉世昭:我和我的搭檔一人馱了一百多斤的行李在車後座。
我的搭檔在出發前做了很詳盡的案頭工作,在圖書館查資料,規劃采訪内容等等,他手寫的資料紙壘起來有一米多高。他帶着這些資料和一些行李。
我的攝影器材五十斤左右,剩下的是一些行李。
拍者:為什麼選擇騎自行車?
劉世昭:當時是世界能源危機,我們一是希望環保;再一個“沿着大運河”騎行采訪,是一個新奇,吸引讀者的點。當時我們每到一個采訪的地方,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兩個人從北京騎行到這裡來做采訪”。
拍者:過程中有什麼有趣的故事?
劉世昭:在河北青縣,到那裡以後,正好趕上當地趕集,那天馬路上全是人,車根本走不動,所以我想出去拍點集市照片。
1981年,河北省青縣興濟鎮,騾馬集市。
正在拍,後面有人拿棒子敲我自行車上的貨,“當當當”。我說:“你幹嗎的?”他說警察,我說我是記者。
他說你在這兒拍照幹嗎?我知道,因為我騎着新自行車從城裡出來的,個兒高,身上挂着倆相機。他一想,馬上反應可能是外國人。他怕外國間諜跑這兒來拍東西。
1981年,河北省青縣,趕牛車出行的農民。
我到了第二次到青縣,特别想找到這個警察。35年了,那人年齡可能也有六七十。我想找這個人,但是沒線索,地方也全變了,是哪個派出所也不知道。
這件事挺有意思的,那個警察還挺負責。
拍者:那個時候一天能騎多遠?
劉世昭:一天最多騎50公裡。
拍者:有想過放棄嗎?
劉世昭:沒有遇到困難後不想做了,不管怎樣都得騎下來。
拍者:第一次騎行到終點,是什麼樣的場景?
劉世昭:當時我們兩個人騎到了杭州拱宸橋。我們就說了一句話:“終于到了!”然後我們就約定:“怎麼樣?10年以後咱們再騎一次!”
1982年12月25日,抵達杭州拱宸橋。
拍者:什麼時候開始想再跑一次京杭大運河?
劉世昭:京杭大運河準備進行申遺的時候,我就特别想再去跑一趟。退休之後,就在準備第二次騎行。2016年我就騎一個城市旅行車了,“細轱辘”的那種。
這次有朋友開着車跟我一起,因為要帶電腦,硬盤之類的東西。這個自行車不是載重的車,如果帶着電腦硬盤騎,很容易損壞。我的朋友就幫我運着這些行李。
這次是直接從北京騎到了杭州,用了68天。
拍者:這次您沿着京杭大運河騎行,每個地區的拍攝内容,是提前規劃好的還是偶然遇到的?
劉世昭:想要去看什麼,都在我的心裡。
過去通州的标志,燃燈舍利塔。那時候槽船很遠就能看見那個塔,看見塔就知道到北京了。現在的通州,北京的副中心,高樓大廈林立。幾十米的塔和幾百米的樓對比起來,我想拍一張對比的照片。
1981年,北京市通縣,運河邊的燃燈舍利塔。
2016年,北京市通州區,随着通州成為北京市城市副中心,從建築高度上,燃燈舍利塔已失去了地标的作用。
在張家灣,我們去的時候(1981年)有一條溝叫官溝。山溝其實是一條土路,兩邊住的人家。
過去到北京來趕考的那些人坐船到了張家灣下船,就住在這官溝兩邊的人家裡。再從這裡進京,騎馬坐轎子,坐馬車等等。所以把這個地方叫官溝。
2016年,我到張家灣,去問官溝在哪?問誰誰也不知道。沒找到官溝在哪裡,挺遺憾的。
1981年,北京市通縣張家灣鎮,官溝因上京趕考的舉子多在此下船再趕往京城而得名。
在天津河西務,我就想去看看“大油餅”,特别有意思。炸大油餅的是當時馬路邊上的一個國營食堂。一個大概有80公分,炸這麼一個要一斤多面。那時很多漕運的勞動力買這個吃。這是運河漕運的遺存。
首先我上網查,對于大油餅的存在說法不一。到那裡之後,就拿照片問旅館老闆娘,得知照片中的人已經去世了,他的一個親戚搬到農貿市場裡賣大油餅了。
第二天找到了,但是變化了,吃法變了。油餅還是這麼大,但是它炸得薄了。就跟煎餅果子似的那種吃法。它在變,這是肯定的,社會的發展,人們生活的水平在變化在提高。
1981年,天津市武清縣河西務鎮,漕運遺風炸大油餅。
2016年,天津市武清縣河西務鎮,炸大油餅。
我還想拍拍天津海河的晚上。過去海河晚上黑乎乎的。有欄杆和水泥墩子,每兩個墩子之間都有一對戀人在談戀愛。一到傍晚,海河岸邊,這些欄杆就被談戀愛的人占領。那時候去晚了就沒地方了,而且大家非常自覺的,兩個墩子之間隻能有一對,不會再擠過來另一對,要給人留空間。
我特别想看看現在海河邊是什麼樣子的。現在海河邊變成了旅遊景區,燈火輝煌。很多是釣魚的、旅遊的、拍照的。那些橋修得特别漂亮。
1981年,天津市,傍晚海河邊的戀人們。
2016年,天津市,傍晚海河邊的釣魚人。
在河北,比如吳橋,是雜技之鄉。我去的那時候(1981年),雜技都是在各自的家裡練。那時候在村子裡,可能随便問一個人“你會雜技嗎?”,他們就能給你來一手兒。這次去那裡,建了國際雜技學校,走向國際了。
1981年,河北省吳橋縣,農村幾乎家家、人人都會雜技。
2016年,河北省吳橋縣,雜技學校。
到山東,我想去看看菲律賓蘇祿王墓的變化,他的後代還在那裡守墓嗎?
1981年,山東省德州市,看守菲律賓蘇祿王墓的蘇祿王後裔。
1981年,山東省德州市,菲律賓蘇祿國東王墓。
2016年,山東省德州市,菲律賓蘇祿國東王墓。
拍者:你比較遺憾的是什麼?
劉世昭:最想看的無錫的米市,沒能看到,很遺憾。
米市結構很有意思。在運河邊上有一排碼頭,一間一間的隔開,成了各家的小碼頭。後面隔着一條小路,對應的就是各個小碼頭老闆的家,他們倉庫就在這裡,米就存在倉庫。如果有人要買,從這兒拿出來裝船。這麼一個市場,很有意思。
1982年,江蘇省無錫市,運河中的漁船。
後來,我騎着自行車希望能找到這個地方,到了那裡什麼都沒有了,成了一片綠化。然後在岸邊用石頭立了一個石牌——“無錫米市遺址”,變成了一個遺址,特别遺憾。
無錫的清名橋就變化不大,隻是背景變成了高樓大廈了。
1982年,江蘇省無錫市,清名橋。
2016年,江蘇省無錫市,清名橋。
所以說這個對比起來有時候挺有意思的,有遺憾,有的也挺欣慰。
拍者: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嗎?
劉世昭:比如無錫,很多人每天早上三四點鐘就爬到山頂上,去鍛煉身體。2016年依然是這樣,人們的生活習慣30多年來沒變。
1982年,江蘇省無錫市,清晨惠山上練石鎖的市民。
2016年,江蘇省無錫市,清晨惠山上練石鎖的市民。
常州這個地方我印象很深,覺得特漂亮。我就想,我這張照片大概在什麼附近拍的,這裡變化太大。當地的攝影家協會的主席,陪我找了半天沒找着,最後他們認定大概是在這個地方。
1982年,江蘇省常州市,流經市區的京杭大運河。
2016年,江蘇省常州市,流經市區的京杭大運河。
拍者:兩次騎行中間相隔35年,你看到的京杭大運河沿途,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劉世昭:因為早就預料了會有很大變化,但是這種變化還是出乎我的意料,還非常豐富多彩。各個方面都有變化。從景觀來說有變化,變化是遺憾也好,欣慰也好。
人們的生活在變。尤其往南走,到了江蘇這一帶,過去很多漁民在陸地上是沒房子的,他家就是船。現在基本上都在陸地上。那個時候,船上的孩子,身上會綁一個繩子,拴在船上。他們大人在幹活,不可能照顧孩子。
1982年,江蘇省高郵縣,高郵湖中的漁船人家。
還有排筏站,鎮江運河段這些木頭,都是從雲貴川上遊漂下來的。上遊紮成排筏,漂到這裡編組,之後再運輸。後來政策要求保護天然林,排筏站就都取消了。
1982年,江蘇省鎮江市,長江邊的排筏站。
這些都是曆史的進程。
拍者:如今,你如何評價兩次騎行所拍攝的影像?
劉世昭:這些影像,消失掉的影像,把曆史給記錄下來了,能夠留下來。可能很多後人都不知道的曆史細節。
如果我(1981年)不走到那裡我也不知道,我走到那裡看到了拍下來才知道過去這個故事。這個影像是很珍貴的,可以作為曆史留存下來的。
拍者:目前還有什麼計劃。
劉世昭:之前拍的底片還有很多沒有掃描整理出來,目前就是整理一下之前拍的圖片。之後也希望自己能夠出一本相冊。
1981年京杭大運河騎行部分攝影作品
北京
1981年,北京市,什刹海邊農貿市場的小攤販。
1981年,北京市通縣,街頭趕毛驢的農民。
1981年,北京市通縣,曾在大運河上做過搬運工(俗稱“扛大個兒”)的百歲老人戴成元。
1981年,北京市通縣,街頭推孩子出行的老太太。
1981年,北京市通縣,農田中間苗的農民。
河北
1981年,河北省滄州市,農家的武館。
1981年,河北省青縣,村童們。
1981年,河北省青縣,農村生産隊的婦女開會。
山東
1981年,山東省臨清縣,京杭大運河上的渡口。
1981年,山東省微山縣,搓草繩的孩子們。
1981年,山東省微山縣,串親戚的漁家。
1981年,山東省武城縣,街頭的雜技表演。
1981年,山東省武城縣,市場管理員在監督着農民排隊交售棉花。
江蘇
1982年,江蘇省,邳縣到宿遷間的運河。
1982年,江蘇省高郵縣,運河上的帆船和河中心的唐代鎮國寺塔。
1982年,江蘇省鎮江市,西津古渡(小碼頭街)的居民們。
1982年,江蘇省無錫市,大運河中使船的船民。
1982年,江蘇省蘇州市,草席之鄉浒墅關運河邊賣草席的農民。
1982年,江蘇省蘇州市,說書場。
1982年,江蘇省蘇州市,運河上的古石橋(後為吳門橋)。
浙江
1982年,浙江省杭州市,拱宸橋。
1983年,浙江省杭州市,王星記扇廠。
1982年,浙江省杭州市,餘杭塘栖鎮廣濟長橋(通濟橋)旁的竹木家具市場。
1982年,浙江省嘉興市,早晨農民把剛出生的湖羊幼仔拿到收購點等待出售,珍貴的湖羊皮就是剝取這種尚未吃過奶的小羊皮制成。
首博藏品部負責人馮好介紹:“劉老師這批照片,對于大運河博物館非常重要。一方面是上世紀80年代初的照片覆蓋了整個大運河沿線,非常完整成系列,這是很珍貴罕見的。另一方面,時隔35年後,劉老師又進行了對比拍攝,讓我們系統了解這幾十年大運河的發展變遷。
首博館藏的北京方面的和大運河相關的老照片,就幾乎是空白。劉老師的圖片,之後是實體展覽很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另外,影像對于舉辦虛拟性的展示,非常方便靈活,我們可以用照片辦很多專題性的虛拟展示。”
7月30日,首都博物館召開新聞發布會,首都博物館館長韓戰明向大運河老照片捐贈者劉世昭頒發捐贈證書。
圖 劉世昭
記者 浦峰
編輯 浦峰 鄭新洽 張湘涓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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