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保健品

如果是在退休前，老趙對保健品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那些上門推銷的絕對會被老趙毫不猶豫的趕出去。但現在不知是不是因為老了，看着鄰居劉老六在面前眉飛色舞的描述，居然心動了：

“胡同口兒那家賣壯骨粉的保健品店做活動，注冊會員送雞蛋。我用我媳婦兒和我們家劉橫的手機号領三盒兒了，那隊伍排的，全是熟人，大多數人領了一盒後就換個手機再排隊注冊，再領一盒兒，你說這店傻不傻嘿，那麼多人重複領，他們愣是看不出來……

老趙不是心動雞蛋，而是冷清太久了，靜極思動，也想湊湊熱鬧。老伴兒王大媽中風快兩年，現在每天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有時候醒着卻不認識老趙是誰，兒子工作忙，這兩周都沒來看他們，要不是老呂夫妻倆時不時來串門兒，他都不知道除了賣菜的，還有誰能聊上兩句。

略微琢磨了一下，老趙看看還在院子裡椅子上睡着的王大媽，翻出一個布兜也去了那家保健品店。

劉老六說得沒錯兒，排隊的基本都是胡同兒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有幾個大嗓門兒還肆無忌憚的交流着自己領了幾盒兒雞蛋，老趙沒有跟他們聊天兒的興趣，直接排到隊尾去了。

十幾分鐘，輪到老趙，保健品店門口兒組織活動的工作人員有兩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跟胡同兒裡的人都比較熟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兩句；另一個是二十出頭兒的小姑娘，面皮還薄着呢，偶爾露出局促的表情，說話也細聲細氣兒的。

老趙拿出手機掃碼注冊，就聽那四十多歲婦女問：“老先生，我看您面生，您是住這邊兒的嗎？“

老趙停下錄入信息的手，回複說：“就住這胡同兒裡，平時很少來這邊兒。“

“噢！我說怎麼覺得您面生呢，您先填着，有什麼不清楚的随時問我。“

老趙點點頭，繼續擺弄手機。注冊信息還挺複雜，不過像身份證号什麼的敏感信息都沒有，主要是填住址、電話、學曆、退休單位、原來的職務等等，老趙很快就填完了，點擊“确認“，等着領雞蛋。

女人拿着手機查看老趙填寫信息完整度：“我看看啊……哎呀，老先生，您可是高學曆啊！您這個年紀的大學生可真少見，整個胡同兒我都是第一次見……“

老趙矜持的點着頭。

“您原來是總經理啊！才退休兩年，您退休工資一定很高吧？這麼高的工資，可得注意身體，您以後的好日子還長着呢……“

以老趙的社會閱曆，很輕松就猜到這家店辦活動的目的。“低劣的試探和恭維。“老趙心裡想着，扯了扯嘴角，問：“我能拿雞蛋了嗎？“

“沒問題，您等一下啊。“女人扭頭對旁邊的小姑娘說：”小張，給老先生拿盒兒雞蛋。“

……

老趙拎着雞蛋回到院子，原本是想借機會出去散散心，但現在發覺也是沒什麼意思。看着剛剛轉醒的老伴兒，他趕緊放下雞蛋，湊到王大媽身邊問：“老伴兒，要不要點兒喝水啊？“

王大媽略有些呆滞的點點頭，老趙端過水杯，插了根吸管，這樣可以防止王大媽喝水時嗆到，同時不會因為嘴閉不住讓水流出來。看着王大媽喝了幾口水，老趙又問：“晚飯想吃點兒什麼呀？“

王大媽嘴裡“赫赫“了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詞，但是老趙懂了，在一起這麼多年，這幾年老趙又是盡心的照顧，王大媽一個眼神老趙都會猜個八九不離十——老伴兒想吃包子了。

這可愁壞老趙了，他炒菜做飯沒問題，剁餡兒包餃子也沒問題，唯獨不會發面，可是老伴兒就想吃個包子……得，現學吧！

天色擦黑，老趙望着廚房裡兩灘不成形的、以及一塊硬得像塊石頭的面團，面露絕望，這發面好難啊！難道老伴兒想吃個包子我還得去買？

正苦惱着，就聽見院外有人敲門，老趙拍了拍身上的面粉，一臉懊惱的去開門。

很意外，門口兒站着的是那個賣保健品的小姑娘，手裡拿着一個飯盒。老趙愣了一下，問：“你是……小王？有事嗎？“

小王局促的笑了一下，舉起手中的飯盒，說：“老先生，我們店今天晚上做了些包子，趙姐讓我給您拿一些嘗嘗。“小姑娘的語速很快，就像是特意練習過很多遍似的。

正在為包子的事情苦惱的老趙，心中一塊兒柔軟似乎被擊中了，接過飯盒，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什麼餡兒的？“

小姑娘似乎沒想過老趙會問這個問題，兩隻無處安放的小手在衣擺蹭了又蹭，幾個字說得結結巴巴的：“茴……茴香……餡兒的。“說完臉都紅了。

“茴香好啊！我家那位就喜歡茴香餡兒。你們有心了。“老趙感歎道。

“那……那您先嘗嘗看……我……我再回去給您拿點兒。“看來小姑娘最開始那句話在來時的路上聯系了好幾遍，不然就沖她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的說話方式，根本做不到那麼流利。

老趙說：“不用了，我們老人吃得不多，夠了。回去替我謝謝你們趙姐。“

“好……好的，老先生，那……我先回去啦。“沒等老趙說話，小姑娘一路小跑離開了。

拿着飯盒的老趙發了一會兒呆，關上門，對王大媽說：“老伴兒，吃包子喽，你最喜歡的茴香餡兒！“

……

第二天上午，老趙拿着洗幹淨的空飯盒，一邊感歎賣保健品的營銷手段的厲害，一邊來到那家保健品店裡。剛退休兩年，還沒學會倚老賣老的老趙，因為抹不開面子生平第一次買保健品。

不管這保健品有沒有用，就沖包子的情面，老趙多少得買點。

所以說，老年人的保健品往往買的不是功效，是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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