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一個甯靜的小山村,屬于那一道溝幾個村中較大的一個。我在那裡出生并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村子是靠北坡跟兒依山而建的,村子南面一直到南坡跟兒是一個大河灘。最初,河灘上靠近村邊的位置有一個小石硠(lang)子(石牆的意思,簡稱:硠子),硠子裡邊有生産隊裡的牛、羊圈和一些戶裡的豬圈,中間是一個楊樹林子,石硠子外邊到南坡跟兒才是河灘。
河灘一角
上世紀70年代修大寨田的時侯,在河灘上又壘了一個大石硠子,在大小石硠子之間的河灘上,用土墊成了好多水澆地。當時修大寨田的場景非常熱鬧,工地上插着紅旗、打鑼敲鼓,大隊裡的男女社員手推小推車、肩挑籮筐從北坡這邊運土,苦戰了很長時間才造成了上百畝的良田 。造田那會兒,老師帶着我們這些小學生,在北坡的山坡上用石頭砌了“農業學大寨”幾個大字,并用白灰粉刷,站在河灘上一眼望去,顯着非常醒目、極為壯觀。村裡造地這件事在當時的公社裡非常有名,新增了上百畝的水澆地,使這個村的小夥子們在那個年代說媳婦都比其他村裡要容易些。時至今日,這百畝良田仍在受用。造田的同時,在兩個石硠子之間打了眼機井,這個井正好沖着我家院子的位置。打井那會兒,我經常跑去現場看挖井,井打好後安電機、裝水泵、一直到抽出水來我都跟着看,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見到這些能抽水的機器。在這個機井的西邊,隊裡建了一個打麥場,這個大場是用石頭磙子把土碾平、壓實而成的。那時,村裡木架(或木有架,沒有的意思)其他硬化的平地,大場是大人們有事集中的地方,也是我們這些小孩愛去玩耍的地方。在那裡我們圍着麥稭垛捉迷藏、相互追逐嬉鬧,玩的不亦樂乎。
北邊的小石硠子是一些戶裡堆放柴火和羊草的地方。柴火是一些樹樁、樹枝以及從山上割的荊子,羊草是山上割的紅草和白草。村裡每家每戶平時都是用柴火燒小鍋子做飯,隻有冬天才燒煤火做飯取暖。燒火用的柴火分爛柴火、硬柴火兩種,蒸幹糧和過年煮肉時才用硠子上放的硬柴火,平時做飯燒火一般用幹樹葉子、茬子或從山上耪(pang)的草盤子。兒時的我們,弄柴火是家裡交給的一項重要任務。另一個艱巨的任務是在上學之餘,擓(kuai,挎的意思)着籃子為自己家弄豬草,挎着糞簍子為隊裡喂的驢割草。到現在,我的左手食指上還留下了好幾塊鐮刀割的傷疤。石硠子上存放的羊草是用于換過冬大白菜的。我小時候,父母在外當老師,放秋假的時候他們回來帶着我們定兒倆(弟兄倆的意思)去離村子較遠的山上割羊草,當天割的草不背回來,需找一個地方攤開晾曬,等過幾天幹了才會收草去,弄回的幹羊草就垛在小石硠子上。那時候,村裡木架(沒有)人種大白菜。臨近冬天,有趕着拉白菜的大車到村裡來,各家就是用羊草去換大白菜的。為了防凍,我們家把大白菜碼放在睡覺炕的邊上。從小我的膽子不如我哥大,我不敢在邊裡睡,我哥便挨着這些白菜睡覺。
南邊那個大石硠子,為了擋河灘的洪水修的比較大、也比較結實。大石硠子靠河灘一側,挖了好幾個汪(小水塘的意思)。這些汪在發洪水季節可以存泥水,泥水沉澱以後,形成的淤泥用來墊牛圈和羊圈,制作種地用的糞。記得有這麼一年,我家西邊的鄰居在村西邊的河灘裡,發現砂石層下面有厚厚的土層,大家都跟着在那一帶挖灘取土。父母親帶着我們定兒倆(弟兄倆)也在那挖過。那裡挖出的土,土質很好,拉回去可以墊豬圈用。那些年代,河灘裡經常發大水,大水會沖下許多大的石頭留在河灘上。我們家修豬圈、蓋北房那會兒,父母親就帶着我們定兒倆(兄弟倆)在河灘上拉過石頭。
在那個大石硠子上,經常會看到幾個大人坐在那裡拍閑謊(聊天的意思)。我也曾坐在大石硠上背過課文。小時候,我喜歡上學,學習還不錯,後來考上了大學。我是恢複高考以後村子裡第一個、也是村裡趙姓家族我們這一輩考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大一暑假放假回村後,晚上我還坐在這個大石硠上吹過口琴、望過天上的星星。小時候,村裡木架(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偶爾遇到在楊樹林子裡放電影就像過節似的,大白天我們就早早的搬石頭占地方,等着晚上看電影。
小時候,大石硠子外邊的河灘很大。河灘是村裡最開闊、地勢最平坦的地方。站在河灘上,感覺看見的天更大、望見的山更遠。
河灘是進出村的通道。村裡原來木架(沒有)像現在一樣修好的、能走車的道路,進村的馬車也好、汽車也罷,都是在這個河灘上沿着前邊壓出的車轍行走。母親領着我們定兒倆(兄弟倆)駐姥娘家,也得從河灘上走出去。晚上跟着大人們去上下鄰村看電影、去下村南坡跟兒自家的自留地、去大廟上學…都要經過河灘。上世紀九十年代,一位田姓中學校友在三十八軍工兵團當領導,他帶着部隊的人在大石硠上修了水泥路,村裡才算有了真正的公路。
河灘是能看到外邊新鮮東西的地方。我人生第一次見到的拖拉機、見到的駱駝、見到的馬拉大車、見到的汽車等等,都是在這個河灘上看到的。小時候,隻要聽到有汽車聲響,就快速從家裡跑到河灘上去看,還在汽車後面追着跑,特别喜歡聞汽車過後的那股汽油味。當時我什麼也搞不懂,覺着汽車很新鮮。誰也木架(沒有)料到,我竟然和汽車打了一輩子交道,從學習汽車到設計制造汽車、開汽車,一生與汽車結緣、不離不棄。
小時候的河灘,常年流水不斷。四季的景象,表現的各不相同。春季的河灘,當河冰開始融化時,我們用石頭砸下晶瑩剔透的冰尖,放在嘴裡咀嚼,特别喜歡聽那嘎吱、嘎吱響的嚼冰聲。伴随着河冰的融化,還不時能見到一些小魚兒在河水裡遊來遊去。夏季的河灘河水較多,我們這些小孩喜歡在河裡撲插水(淌水的意思);喜歡光着腳闆子在曬的發燙的河沙上跑來跑去,一直跑到使的慌(累的意思)才會停下。伏天天熱的時候,我們會到河灘邊的汪(水塘的意思)裡打澡氣(遊泳的意思)、紮水猛子(頭鑽到水裡的意思)。雨季河灘裡經常發大水,“六月二十八(農曆)大水往下發”,就是村裡留下的老話。每當大洪水下來時,我們這些小孩會站在大石硠上看滾滾而下的洪水,常有一些膽子大的大人們,下水去撈那些被洪水沖下來的樹木。秋季河灘上流動的水是清澈的,婦女們會在河邊洗衣服、洗腌黃菜的羅北(蘿蔔的意思)櫻子。我們這些小孩會在河灘上捉蹦高子(螞蚱的意思),并用一個小瓶裝起來,拿回家喂雞。冬天的河灘是安靜的,河水結冰後,我們在凍淩(冰的意思)上抽瘋老婆(抽陀螺的意思)、擦地溜兒(滑冰的意思),有時不小心還會弄個屁蹲(dun)(屁股着地的意思)。下雪後的河灘像蓋上了一條白毯子,東西向望過去,都看不到頭。
長大以後,在外求學、工作,離開故鄉也四十多年了。無論走到那裡,隻要有河的地方,都會去領略一下那裡不同的“河灘”。天津海河、河内紅河、巴黎塞納河、倫敦泰晤士河、羅馬台伯河、科隆萊茵河,這些自己曾經到過的穿城大河,河兩岸的“河灘”,雖然風景秀麗漂亮,曆史文化積澱厚重,但對我來說,隻是匆匆的過客,留下的印象是短暫的。而故鄉那個貧瘠無華的河灘,滿滿地刻錄了我兒時的成長,是我一生揮之不去,塗抹不掉的記憶,是一份永遠難忘的情懷。
故鄉現貌
歲月有痕、時過境遷,故鄉的河灘早已今非昔比,已不見從前的模樣。原來的河灘現已被聯合廣場、停車場、老鄉菇蘑菇大棚以及穿村而過的神仙山旅遊公路替代,隻有靠南坡跟兒那個不寬的河道,依稀可見原來一點影子。最近幾年才知道,故鄉原來是昔日華北聯合大學(人民大學前身)的辦學地,現在已進行了保護性開發,華北聯合大學文化聚落已在村裡落成。這個傳承着紅色教育基因的小山村,随着美麗鄉村建設的發展,我相信,未來故鄉變得會越來越美。
美麗的故鄉—阜平縣平房村
2022年中秋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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