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首發于納蘭雲齋,原創古風故事号,侵權必究。作者: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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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浣娘走後,月影被轟去劈柴、挑水。
她搖搖晃晃地挑着水進門,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好似那日昏迷中見到的一般。
她頓覺自己累糊塗了,怎會是柳涵,那分明是個長須老者。
沈家敗了,柳家抄了,她和柳涵,怕是今生都無緣再見了。
那長須老者好似看到了月影,擡手指着她向馮媽媽說了幾句,馮媽媽一甩帕子朝他啐了口,像倒了大黴似的。
那大概就是進樓那日,馮媽媽說的“長胡子老頭兒”吧。
月影顧不上多想,她腿酸背痛,全身疲軟,艱難地挪到南耳房。
走到門口她突然一驚——屋裡被翻過,烏木破箱被撬開了!
“以後啊,幸與不幸,都在這箱子裡了。”沈夫人的話一遍遍回蕩在月影心裡。
月影哭着把地上散落的錦囊和信撿回木箱,緊緊抱住。
這時,一陣歌聲傳來,響亮、雄渾、嬌柔、高亢:“泥瓦匠住草房;紡織娘沒衣裳。賣鹽的喝淡湯,種田的吃米糠。編涼席的睡光床,當奶媽的賣兒郎。”
一個膀大腰圓的胖丫頭唱着歌兒推門進來。
她見月影抱個烏木破箱直發呆,笑嘻嘻走過來:“我是胖丫,我唱得好聽吧,姐姐,對過兒的萬豔兒都誇我嗓子好,哦,我娘是嫌我吃得多賣我來這兒的……”
胖丫見月影流淚抱着箱子,拿胖手抹向月影:“馮媽媽說,這破箱子裡沒錢,隻有看不懂的鬼畫符,就扔地上了……”
胖丫見月影不做聲,又給她抹了把臉:“姐姐不哭,别人砍一捆柴,我……我砍八捆,别人扛一袋米,我……我扛三袋,馮媽媽就讓我留下了,也不打我了,還給我饅頭,我到時候分你一半兒,你……你别哭了……”
說着,胖丫看到桌上的剩豬肘,抄起一塊坐在地上啃了起來。
月影見她言語無狀,有些憨傻,遂不以為意。
月影看胖丫啃豬肘,想着自己身陷青樓,親娘不肯相救,前途茫茫,何去何從?
那日在她夢裡,柳涵說,他一直都在。
如今命途無常,他又在哪裡呢?
無論如何,她得籌謀些什麼。
可眼下如何籌謀,又如何從泥淖抽身而出?
月影想着,下意識打開了沈夫人留下的書信。
她讀着讀着,豁然開朗起來。
2
八月初一早晨,月影臉上的痘隻剩兩顆了。
就算浣娘不給月影送治臉藥,馮媽媽也會一碗一碗,讓彪形大漢給她灌下去。
這天,月影梳妝整齊,眼神堅定,主動來找馮媽媽。
“哎呦,這不是月影姑娘麼?想開啦?”馮媽媽低頭裝着水煙。
“我是來和你談條件的。”月影道。
“呦,我還沒見過敢談條件的雛兒呢。”馮媽媽頭也不擡,吸着水煙,露出嘲諷的笑。
“您沒見過的事兒多了,這綴錦樓還沒見過花魁呢,探花、榜眼、傳胪,百個加起來,不如對過兒一個萬豔兒。”月影做足了功課,有備而來。
“花魁”倆字兒直戳馮媽媽痛處,她臉色一變,頭一擡:“有屁快放!”
月影冷笑一聲:“八月十五又要選花魁,隻要媽媽按我說的做,我保證這屆花魁是咱們綴錦樓的姑娘,更保證以後綴錦樓的銀子穩超萬豔閣——當然,媽媽也要答應我的條件。”
“就憑你?”馮媽媽覺得月影模樣算周正,但絕比不上萬豔兒。
“媽媽也沒合适的姐妹了不是?”月影勢在必得。
馮媽媽見月影語氣笃定,句句說到她心坎上,不禁擡頭正視月影。
微風夾着初秋的涼意,吹得院兒裡金黃的銀杏葉兒一陣抖動。
九月的陽光還有些烈,照着抖動的葉子,也照在綴錦樓兩個用眼神對峙的女人身上。
3
不用馮媽媽提醒,月影早知她容貌、技藝比不過萬豔兒。
離中秋選魁隻剩十日了。
月影向馮媽媽要了二十個豬肘子,點名兒讓胖丫每天炖得稀爛。
還讓馮媽媽準備了各色衫裙,各樣首飾。
馮媽媽尋思月影這丫頭的容貌才藝雖不比萬豔兒,可耐不住鬼點子多,死馬當活馬醫,試一把再說吧。
十三這天,月影對着馮媽媽拿來的衫裙犯了難。
衫裙是馮媽媽提前找裁縫店做的,梅紅、粉藍、水綠、绛紫、雪白……獨獨缺了竹月白。
而竹月白紗線裙,是月影點名要的。
馮媽媽說,綢緞鋪的竹月白紗布,斷貨了。
月影急了,其它顔色都與自己膚色不襯,沒有竹月白紗線裙,勝算就少了幾分。
夜裡,她望着窗外圓月将滿,最終打算用雪白衫裙。
誰料清早起身,發現門前竟端端正正放着一件竹月白紗線裙。
月影又驚又喜,左右張望卻也沒見個人影兒。
她隻能對着空氣行禮謝道:“感謝神仙幫忙,月影寫了話本子,第一個燒給神仙看!”
遠處屋檐下,長須老者笑笑,随後打着哈欠轉身離去。
4
十五轉眼即到,中秋選魁是一年一度的煙花盛事,金粉街被南州城的恩客圍得水洩不通。
萬豔閣搭的木台上,一早就擺上了白的瓊花,紅的海棠,紫的芍藥,橙的佛桑……寓意“千紅競放,萬豔齊聚”。
對面綴錦閣,卻是簡單各色綢布裝飾的台面,少了許多先聲奪人的氣勢。
萬豔兒頭梳飛天玲珑髻,插一根累絲金光步搖,身着玫紅蜀錦綢衫,粉面含春,懷抱琵琶。
吵嚷喧鬧的人群瞬間靜寂。
大部分人平日想見一面萬豔兒,傾家蕩産都不能,當然要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一睹芳容。
隻聽一陣琴音泠泠作響,如清澈的山泉叮咚。
又見萬豔兒微啟朱唇,一曲《眼兒媚》如同天籁。
曲終音散,豔中有雅,媚中有韻,曲好,人美,歌靓。
衆人誇贊不已,真不愧花魁美譽,而後,大家紛紛把目光轉向綴錦樓。
綴錦樓的魁台上,不慌不忙上來四個人。
衆人一見,差點吓得作鳥獸散。
天明明晴着,卻劈下一個響雷——老天爺也被吓着了。
若不是馮媽媽早已着人在後把守,恩客們定會掉頭跑掉,一個不剩。
5
綴錦樓魁台上出來的四個姑娘可謂醜出邊際:胖丫,腰臀齊粗,肉顫肚圓,扭着腰上台;魅兒,臉斜唇翻,面若鬼魅,扮鬼臉上台;嘴兒,眼眍齒䶕,飛天夜叉,嘻笑着上台;鈴兒,眼如鈴铛,腦門外凸,怒視台下。
衆恩客有拿袖子遮眼的,有用雙手捂嘴的,有對着台上啐口水的,有皺眉轉身奪路而逃卻被彪形大漢“請”回來的……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月影身着竹月白紗線裙,頭梳随雲流水髻,在四個醜女的擁簇下袅袅而來,宛若仙子。
四醜女攜月影背向衆人,随即胖丫,魅兒,嘴兒,鈴兒四醜女緩緩轉臉,衆恩客受醜顔驚吓之餘,月影緩緩轉身,露出一張含羞桃花臉。
衆人“轟”一聲喝彩:月影小姐真是貌若天人,人間少有!
對過兒的萬豔兒攥緊拳頭,鼻子一哼:“算她聰明!聽說月影是公鴨嗓,我倒要看看公鴨嗓如何唱,若才藝不行,還是我的手下敗将!”
一派鼓樂聲中,魅兒,嘴兒,鈴兒,胖丫緩緩退下。
隻見月影手撚筝弦,輕啟朱唇,一曲《定風波》響徹雲霄。
那嗓音響亮、雄渾、嬌柔、高亢,湊足了胖丫二十個豬肘子的力量。
胖丫躲在帷幕後,如癡如醉地唱着。
月影坐在帷幕前,如癡如醉地對着口型,彈着筝。
衆人的喝彩夾雜着歡呼,淹沒了整條金粉街……
隻有萬豔兒恨恨道:“妖豔賤貨!下流手段!”
遠處,長須老者看着綴錦樓,颔首微笑,随即又轉身遠去。
6
幾天後,月影坐在荼白閣,緩緩品着泡好的雨後龍井。
馮媽媽站邊兒上湊低了給她扇着團扇:“月影呐,從你選上花魁,王員外就天天來,你看……”
月影頭也不擡,抿了口茶:“媽媽當日答應我的可作數?”
馮媽媽忙道:“作數,作數,選上花魁,不是給了你二十兩麼——從今兒起,隻要銀子超過萬豔閣,多出來的,都歸你。你想去哪兒,去看誰,我絕不讓人跟着——你隻要記好,賣身契在我這兒就行……可這綴錦樓賺的銀子,不是還沒多過萬豔閣嗎?”
月影又低頭喝茶:“罷了。媽媽替我通知王員外、周統制、李招宣、劉縣丞、張衙内、馮同知,十月十五,一起到荼白閣來吧,我包他們滿意。”
“一起來?一次六個!這麼多人,你身子受得了嗎?要不要錯開日子?”馮媽媽這見過世面的辣手老鸨也頓感愕然。
“不用!就十月十五,一次六個,少一個還不行呢。”月影若有所思。
“好…...好好,就六個,六個就是二百多兩……完事兒媽媽給你炖銀耳紅棗羹!”馮媽媽喜上眉梢。
“媽媽,告訴轎房,要頂普通小轎,我明兒還要出去一趟。”月影幽幽地說。
7
沈夫人頭發花白,整整齊齊梳在腦後。
她衣衫整潔,手腳麻利,認真刷着疊起的馬桶。
不時有蒼蠅“嗡嗡”飛過,她像沒看到一樣。
一天下來,她幹嘔着,刷了一百二十八個馬桶,每個都幹幹淨淨。
紅日西墜,沈夫人捶着腰走進自己的小茅屋。
她進門就見一衣飾華貴的女子垂淚坐在她的硬闆床上,桌上擺滿了糕餅、棉衣、鮮魚、嫩雞等物。
沈夫人眼神一亮,一聲“影兒”脫口而出。
沈夫人擦幹淚,握着月影的手道:“我每一步都算到了,就是沒想到浣娘她……不過如今影兒能自己保全,母親總算沒白謀劃。就是你爹,發配去了北方苦寒之地,快入冬了,不知他可有禦寒的衣物……”
月影流淚道:“母親放心,都安排好了。”
沈夫人替月影擦淚道:“影兒别哭。上天給什麼艱難,拼了力往好處掙,就不枉人生一世。”
月影擦幹眼淚,似想起什麼:“母親,多虧你給我的信和錦囊,看了您當年在京城十八坊的經曆,我才想出了選花魁的點子。對了,抄家那日,您最後和我說,柳涵來過咱們府上?”
沈夫人點頭:“這件事,一直沒機會細說。那日柳涵親自登門,告訴我沈柳兩家将有大禍,讓我想法子保全你。事出緊急,我們來不及提前告訴你。當日我逐你出府,毀你容貌,又借禦史夫人之手救你,都是我和柳涵謀劃好的。”
“那日你突然昏迷,我把禦史夫人讓至後院,是柳涵帶着斑竹席,移你去清涼處。臨行前,柳涵說,他會設法護你周全,他還想看《牆頭記》的末章……”
月影聽着柳涵所做的種種,心裡悲傷又感動,甜蜜又遺憾,不覺又淌下淚來:“我如今身陷青樓,命途如此,我與他,早已緣盡……”
沈夫人幫月影擦淚:“影兒,世間無所謂命途,在哪裡放棄,哪裡就是命途。莫家當年遭難,我被賣入京城十八坊,也是你這般念頭。到頭來,還不是遇到了你爹?命途是無能為力時的借口,隻要咱們好好籌謀,就算不成,也無遺憾了對不對?怕就怕,試都沒試,就拿命途當借口。”
月影眼睛漸亮:“娘,我懂了。”
沈夫人一驚:“影兒,你叫我什麼?”
月影含淚道:“讓我叫你娘吧。”
沈夫人抱住月影,潸然淚下……
沈夫人送走月影,一個家丁模樣的男人正在不遠處盯着她們。
8
光陰似箭,十月十五眨眼就到。
這天,王員外、周統制、李招宣、劉縣丞、張衙内、馮同知一同來到荼白閣門前。
奇怪的是,王員外靴子壞了一隻,周統制帽子變形了,李招宣衣裳髒了,劉縣丞少了一大縷頭發,張衙内眉毛秃了,馮同知胡子被剃了!
盡管如此,奇形怪狀的六個恩客,還是如約來到綴錦樓——新晉花魁第一次邀約,那可是莫大的榮耀!
新晉花魁月影姑娘第一次接客,一次就是六個!
這轟動性的消息早就傳遍了金粉街的角角落落。
金粉街的姑娘們紛紛從樓上探頭看熱鬧。
不多時,胖丫、嘴兒、魅兒、鈴兒四丫鬟緩緩而出,向恩客們施禮請入。
六位恩客入房後,丫鬟們上完茶水糕點,便守在門前。
室内一片寂靜無聲。
——那長須老者正躲在房頂上,攥緊了拳頭,查探室内動向。
一個半時辰後,荼白閣的門開了,六位恩客眼神發亮,意猶未盡。
王員外回頭朝屋裡喊:“月影姑娘,十日後我再來如何?”
周統制臉色潮紅:“我也來,我也來!太得趣了,我都沒顧上飲茶。”
李招宣點頭:“我六人配合甚好,就十日後吧!”
劉縣丞附和:“十日太長,恨不得天天來。”
張衙内突然想起來:“月影姑娘需時日準備呢。”
馮同知點頭:“玩熟了,下次一個時辰就夠。”
“哈哈哈哈……”
沒排上進門的徐公子拉住王員外:“新晉的雛兒這樣生猛?”
王員外靠近徐公子一陣耳語,徐公子雙眼泛光:“如此得趣?那我下次也随你們耍上一耍!”
從此,新晉花魁月影的傳說,一直飄蕩在金粉街的每個角落。
有人說她天生賤胚,一女禦六男。
有人說她天生是萬豔閣的克星,出道兩月,對過兒的恩客都被搶了去。
也有人說,她是天生神女,白天這般折騰,晚上還燈下看書到三更。
其實,那日六恩客一進荼白閣,就接到了六個話本子。
月影姑娘說:“六位第一次來荼白閣,我備了些新鮮玩意兒。六位分别扮演不同角色,隻準用本子上的話,不許直接交代自己的身份。咱們一起,把犯人找!出!來!吧!”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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