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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類穿起衣服,似乎費了成千上萬年時間,而脫掉它們,則是不到100年的事。簡或繁的輪回,不僅表征着剪裁藝術,更多地則與社會觀念相呼應。是罪,還是美,這是個問題。
簡或繁的輪回
在比基尼誕生以前,人類經過了漫長的“服裝前史”,到埃及豔後們的緊身袈缧絲麗服和兀鷹帽,從邁錫尼入侵之前的克裡特米諾人的拖地長裙,到古希臘整塊布幅上的完美褶皺,從伊特魯裡亞的華麗披肩,到羅馬的托加袍,從拜占庭的T型束腰上衣,到北方蠻族橫掃羅馬後向上豎起的領圈以及鋸齒形袖口,從“嚴肅的母雞”伊麗莎白一世點綴着飾帶、寶石和珍珠的綢緞袖子,到出現于西班牙皇宮并迅速風靡歐洲的用柳樹枝、藤條或鲸魚骨編織的襯箍,從佛羅倫薩的長筒襪,到巴洛克式魯賓帽、蕾絲和高跟鞋,從路易十五情人蓬巴杜夫人的洛可可式“法國人”長袍,到大革命後的“翻卷口袋”……服裝由簡到繁,又由繁到簡,經曆了差不多一個輪回。
在這個漫長的輪回中,簡,還是繁,不僅表征着剪裁藝術,更多地則與社會觀念相呼應。在諸多觀念中,廉恥是最為核心的,也就是說,簡或繁的尺度,取決于人們對廉恥的理解。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同處文明社會,各民族的廉恥觀念也往往大相徑庭,這使得人類服飾史在“由簡到繁,再由繁到簡”的整體脈絡下呈現出紛雜的色彩。但整體而言,整個中世紀最令人迷惑的,莫過于服裝對女性乳房和男性生殖器的凸顯與遮掩――女士領口的高低和男士外套的長短成為持續千年的争論焦點・索雷爾在15世紀發明的一種不對稱時裝,可以看作是對女性到底應該藏起乳房還是完全露出它的猶疑不決的回應;而同時代興盛于意大利半島的男士“遮羞囊”,究竟是為了遮蓋長袍下擺迅速上移後暴露于他人目光下的鼓鼓囊囊的裆部,還是為了炫耀碩大的生殖器而為其裝扮上缤紛的顔色?這些令人困惑的問題,一遍又一遍地印證了人類面對自己身體時的迷茫,還是美,這是一個問題。
總之,告别維多利亞時代的貴婦人,20世紀終于來了。
但這無法阻擋法國人的腳步。中世紀強大的教會力量和在頭頂的高空來回呼嘯的上帝都無法讓他們乖巧地将身體埋進衣服裡,上帝退場之後,美國人幾句難聽的話又怎能吓唬得住他們!
鬥篷裝讓女人們的長裙剛離開地面,輿論界便一片嘩然:“原來女人也是兩足動物!”沒等這樣的喧嘩落定,保羅?波瓦赫便急不可耐地讓女人脫去了緊身胸衣。在他看來,那種令女性保持43厘米細腰的玩意,實在是一種損害健康的枷鎖,更重要的是并不美觀,“使婦女看上去好像拖曳着推車”。波瓦赫設計了胸罩以取代緊身胸衣。這個傑出的設計師還擁有令人驚歎的推銷才能,他雇傭了9位模特在歐洲和美國往返展示他的作品,為了取得良好的營銷效果,他把剪裁衣服跟馬戲團的把戲聯系起來T台上,隻需一把剪刀、一盒别針和一卷布,他幾分鐘就能為現場觀衆裁出合身的衣服來。但保羅?波瓦赫無法做得更為徹底,因為他能讓女人脫去緊身胸衣,卻無法擺脫自己對華貴、濃豔的愛好,所以當夏奈爾一刀裁去華貴與修飾,衣服唯餘遮寒蔽體的功能時,保羅?波瓦赫譏諷夏奈爾有一種“高級的窮相”,像“營養不良的打字員”。
無論對波瓦赫跟夏奈爾的論争作何理解,其實都不再重要,因為這傳達出一種信息,脫與穿,似乎都不再關乎宗教、道德、政治等外在于服飾藝術的勢力,而僅僅關乎身體自由與美的觀念――在現代,當“解放”這樣的大詞頻頻回蕩在人類、民族、國家、個人,尤其是婦女等主語的耳畔時,我們将這視為一種進步。
大膽,再大膽一點
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餘孽”未能阻止女人脫得更徹底,正如人類所謂的“和平本性”擋不住原子彈爆炸的步伐一樣。1946年6月30日,太平洋的比基尼島上爆炸了原子彈,18天後,一位名叫路易斯・裡爾德的法國人在巴黎推出了胸罩樣式上衣和三角褲泳裝。他雇了一名應召女郎做模特,在一個公共泳池展示了他的作品。一周後,他的“作品”就風靡了歐洲。
從設計的角度講,裡爾德的作品其實毫無新意,他的許多前輩所奉行的金科玉律在他這裡同樣生效了,那就是,再大膽一點。穿衣是一種藝術,脫衣隻是一種勇氣。裡爾德在策劃上表現出來的天才遠甚于服裝設計。他将這種由三塊布料和四條帶子縫制成的、揉成團可以塞進火柴盒中的簡陋玩意命名為“比基尼”――當全世界的目光都因為原子彈而投射在太平洋那座無人小島時,裡爾德聳聳肩說“”泳裝引起的。
比基尼的另一位發明者――同樣來自法國的雅克・海姆則遠沒有同行幸運。盡管比裡爾德更早拿出作品,甚至同樣想借原子彈的光推銷自己,但她錯誤地将作品命名為“原子彈”――這種利令智昏的行徑讓人們喪失了對新生事物的想象空間。雅克・海姆雇人駕駛飛機打出煙幕廣告――世界上最小的泳裝;裡爾德也用飛機打出煙幕廣告――比世界上最小的泳裝還要小。
裡爾德果然發了大财。盡管在那麼一段時間,地中海國家視比基尼為瘟疫,美國禁止“穿比基尼的頑皮姑娘”登陸,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海岸警衛隊在近海巡邏,以随時驅逐那些海灘上的“風化敗類”,但這都無法阻擋比基尼在全球範圍内的風靡之勢――當女權運動勢頭正猛時,任何勒令女性穿起衣服的行為都被視為對女性的敵視。衣服,實實在在,被看作男人套在女人身上的枷鎖。數字最能說明問題4500萬英鎊,而法國顯然更多。伴随着碧姬・巴铎主演的《穿比基尼的姑娘》以及布賴恩・海蘭主唱的《黃色圓點花紋小小的比基尼》在全球的風靡,比基尼,終于成為家喻戶曉的尋常玩意兒――這種尋常,也許更是瑪麗蓮・夢露鼎力推廣、更是《生活》雜志不厭其煩專版介紹的結果。
1964年,一款沒有胸罩的比基尼被魯迪設計出來;略為保守一些的設計師寇爾,則選擇用漁網遮住乳頭和腰部。無論怎麼簡化,設計師并不急于一刀剪去遮蓋私處的布片或帶子,他們隻是用各種辦法在“露”、“透”與“裸”之間尋找着視覺與商業上的平衡。事實上也真難為了他們,要在這麼小的布料上做足花樣,他們極盡精工與奢華的中世紀前輩想來也會捉襟見肘的。
遵循這樣的邏輯,接下來的事情不難想象、拒絕胸罩、拒絕生育,甚至拒絕蹲着撒尿。在她們看來,“不一樣”就意味着“不平等”。各式各樣的“天體營”很快成為流行事物,裸泳也變得時髦起來――當初被視為“政治上進步”的比基尼很快成為保守的代名詞。是的,憑什麼因為男人而遮遮掩掩!
如果說政治的核心訴求是“平等”和“自由”,那經濟的核心訴求就是“利益”,甚至 “美”。于是,全世界做比基尼生意的資本家聯合起來宣布。當女人真的脫光時,令人類社會驚詫的不是一種終極的秘密,而是身體也許再也創造不了什麼财富。
女人重新撿起扔在沙灘上的比基尼,并将屁股也包了進去。區被恰到好處地裹在比基尼裡面,其餘部位則盡量裸露――這種微妙的平衡為視覺劃定了界限,從而給想象力制造了不大不小的空間。我們把這個空間叫做“色情”,它裡面隐藏着當代社會最大的秘密――性别如何創造價值。
從這個意義上講,是比基尼終結了服裝史,而不是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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