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阿康(化名)，男，37歲，個體

　　我和阿康寒暄後坐下，當他告訴我他的年齡時，我大感意外，因為他的外表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此時，他粗糙的肌膚、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還有他緊皺的雙眉、落寞的表情，讓我想到了“滄桑”一詞。阿康拿出了兩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他告訴我，為了這次“傾訴”，他特意提前列好了“提綱”。阿康的重視讓我有着幾分感動，随着他娓娓地講述，我得以走進他的情感世界，因着他的悲喜而悲喜……

　　我對愛有着别樣的渴望

　　我的身世很苦，4歲的時候，我沒有了父親，母親帶着我們兄妹幾個生活，其艱辛可想而知。很小的時候，母親的愁眉不展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得我對幸福的渴望格外強烈。上學後，我學習非常刻苦，希望以後可以考上大學，以此來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每個人都渴望心想事成，但人生中最多的卻是心想事不成。高考時，或許思想壓力太大了，我沒有考出預想的成績，而家庭經濟的原因，讓我不可能複讀，于是，我的大學之夢徹底破碎了。

　　告别了學生時代，我回村做了一名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村生活貧乏而單調，與我曾經想要的生活相去甚遠，所以，我是痛苦的。可是即使心中有着種種的不甘、種種的不開心，但我隻能日複一日地過着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一晃很多年過去了，我已到了“男大當婚”的年齡。當身邊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紛紛成家生子，我卻由于家境貧寒，很少有媒人上門說親。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親，也最終以女方不同意而告終。母親非常焦急，四處托人，生怕誤了我的終生大事。我是一個非常感性的男人，加上又讀過太多的書，曾經我想象中的愛情是浪漫的、自由的，可是在農村，愛情是一件非常奢侈的東西，更多的人考慮的是生活的現實，就如我，雖然各方面都很優秀，但貧寒的家境讓很多女孩子望而卻步。

　　以後，媒人給我介紹了梅子，第一次見面時，我便對梅子十分不滿意。她不僅長得不好看，而且脾氣非常壞。在我們的談話過程中，不知道哪句話不對她的心思，她起身揚長而去，視周圍人于不見。我非常生氣，我覺得她這是一種沒有教養的表現。

　　我沒有和梅子交往的想法，但母親卻極力撮合着我們。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我隻得同意和梅子來往。在相處中，梅子的缺點暴露無疑，自私、任性，且盛氣淩人，以至于我對她無甚好感。可是最後我還是不得不接受了梅子，因為我的現實條件，讓我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機會，在别人眼裡，梅子願意嫁給我，已經是一份“厚愛”了。

　　1994年春天，我和梅子結了婚。那天，像所有開始新生活的人一樣，我的心情是激動的，我希望婚姻的起點能夠是我命運的轉折點，讓我擁有想要的幸福……

　　婚姻沒有給我想象中的幸福

　　雖然有着種種美好的期望，但我和梅子婚後的生活與我的想象相去甚遠。應了“貧賤夫妻百事哀”那句古話吧，由于經濟拮據，婚後，我和梅子經常因為小事而發生争吵。讓我難以忍受的是，梅子不僅懶惰，而且貪婪，她的脾氣非常壞，每次發生争執時，她總是大哭大鬧，攪得雞犬不甯、四鄰不安。很多次，梅子的無理讓我舉起了手，但看看她鼓起的肚子，我又放下了。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一次次原諒着梅子。

　　1995年秋天，女兒降生了，初為人父，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可是僅僅幾天，喜悅便被巨大的不幸沖走了，女兒被診斷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原本拮據的經濟因為女兒的病更加入不敷出了，很多人都勸我們放棄，但我隻有一個念頭，哪怕傾家蕩産，也要為女兒治病。

　　我和梅子帶着女兒輾轉于全國各大醫院，幾年間，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而且欠下了很多的外債。2000年，女兒終于做了手術，不再有生命危險，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以後，為了還債，我利用農閑，四處做點小買賣。

　　我每天在外面奔波，非常不易，梅子卻絲毫不體恤我的辛苦。每天回到家中，冷鍋冷竈，我隻能自己随便燒點填肚。我用洗衣機洗衣服，梅子看見了，将我的衣服拖出來，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着。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梅子的身上沒有女性應有的善良與溫柔，她的乖戾讓人難以忍受，這段婚姻讓我深深地後悔了，可是為了女兒，還有年邁的母親，我隻能将痛苦深藏在心底。人們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很多個晚上，當我獨自面對自己的時候，我的淚水總是不争氣地流下來，因為我活得太累了。

　　為了掙錢，我每天起早貪黑，在各個集鎮間奔波。可是我的辛苦換來的卻是梅子的背叛。2001年秋天的一天，我正在集市上做生意，女兒突然哭着來找我，說媽媽不在家。晚上，當我問起梅子白天去哪裡時，她支支吾吾的，不作正面回答，神情間有着幾分緊張。聯想到最近家中時有陌生電話打來，而梅子接電話時，總是躲躲閃閃的，我不禁起了疑心。

　　我試着提醒梅子行為要檢點，梅子卻與我大吵大鬧，說我捕風捉影。她激烈的情緒讓我暫且相信了她。可是以後，關于梅子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整整兩年間，我活在别人的指指點點中，精神上有着很大的壓力。2003年5月1日，我帶女兒來市裡進貨，梅子以身體不适留在了家裡。第二天，卻有人告訴我昨天有男人來家裡找梅子，兩個人在一起呆了整整一天。當我堅持讓梅子說清楚是怎麼回事時，梅子終于承認她和那個男人來往兩年了。

　　雖然我惱恨梅子背叛了我，但我還是想維系這個家。我請梅子的父母來做梅子的思想工作。梅子的父母對梅子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情非常生氣，便規勸梅子收收心，好好過日子。可是梅子如同走火入魔般，和那個男人藕斷絲連。梅子的父母索性住到了我們家裡，不給梅子和那個男人接觸的機會。最後，迫于各種壓力，梅子終于和那個男人斷了。

　　生活終于平靜了下來。為了鞏固這段婚姻，我決定和梅子再生一個孩子。經過這麼多年的吵吵鬧鬧、分分合合，梅子也感到累了，尤其是懷孕以後，她的性格較從前溫和了。那段時間，我稍稍感到有點放松。

　　2005年7月，梅子生下了一個兒子，全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我更是喜極而泣。可是幸福總是難以持久，僅僅3個月後，梅子就被診斷患了惡性腦瘤。醫生對我說，你花5萬元和50萬元，結果是一樣的。雖然梅子曾經做過對不住我的事情，但念在我們夫妻一場，我依然竭盡全力地挽救她的生命。

　　為了給梅子看病，我拿出了家中僅有的一點積蓄，可是無論我和梅子的家人挽留她的心情有多迫切，但她還是于2006年3月22日走了。那天，我哭得痛徹肺腑。雖然我和梅子的這段婚姻談不上幸福，她甚至傷害過我，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依然很在意她，在意我們曾經擁有過的共同歲月。

　　她給了我一段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梅子走後，我帶着兩個孩子艱難地生活。我既當爹又當娘，還要兼顧生意，有時心情郁悶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非常孤獨，重組家庭的願望也就十分強烈。

　　2006年7月，朋友給我介紹了家在新沂的娟子。娟子長得非常漂亮，高高的個子、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膚。她的眼神幹淨而清澈，她說話時輕聲細語，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顯得溫婉無比。或許是一種緣分吧，第一次見到娟子時，她就給了我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娟子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她的前夫因為有外遇，與娟子離了婚，兒子被判給了男方。或許都曾經曆過感情的挫折吧，我和娟子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都十分理解與體恤對方。我們很有共同語言，有着說不完的話，無論是價值觀，還是審美觀，都驚人的相似。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和娟子的感情漸漸升溫，幾個月後，情投意合的我們愉快地同居了。

　　娟子的到來，給我們曾經死氣沉沉的家注滿了活力。娟子傾心照顧着我和兩個孩子，每天将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們的生活還是清貧的，但娟子沒有絲毫怨言，她總是把好吃的、好穿的留給我和兩個孩子。她的善良與無私讓我非常感動，我也竭盡全力地呵護着她。白天，我在外面忙生意，晚上回到家中，娟子早已做好了晚飯。吃過晚飯，我和娟子一起出去散步，我們手拉着手，仿佛兩個熱戀中的少男少女，開心地說笑着。夜深人靜之時，我和娟子在床上無盡的缱绻，她柔軟溫潤的身體給了我難以言說的愉悅，我激動着、顫栗着，在幸福的巅峰，我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因為娟子讓我找到了人生的答案。

　　娟子給了我想要的幸福，我感激命運讓我能夠在經曆了那麼多人生的不幸後遇到娟子，我隻想與她永遠厮守下去。可是4個月後，幸福如同一隻候鳥，從我生命中飛走了。

　　2006年11月，就在我和娟子開始商量登記結婚時，一天，娟子突然接到家人的電話，她在蘇州打工的兒子小虎，在一場群毆中被打成重傷。娟子心急如焚，我也十分焦急，立即取了錢，讓娟子帶上，去蘇州看望小虎。

　　小虎最後被搶救了過來，但落下了終身殘疾，被接回了新沂。娟子的前夫在外地做生意，于是，照顧小虎的重任便落到了娟子的身上。自此，娟子開始了徐州和新沂之間的奔波。娟子每個周末回來，我總是到火車站去接她。一周的分離，讓我見到娟子時，自有一番激動，可是娟子卻因兒子的事情心事重重。我理解娟子作為母親的心情，竭力溫暖着她，也盡量在經濟上幫助她。

　　轉眼3個月過去了，小虎康複的可能越來越小，娟子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一個周末，我去車站接娟子，她沒有來。當我撥打她的手機時，她關機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心神不甯、寝食不安，我感覺到了娟子在漸漸遠離我，可是我無能為力。

　　一個星期後，娟子來了。半個月未見，她瘦了許多，讓我心疼不已。晚上，我們就我們的未來進行了徹夜長談。娟子說，為了兒子，她決定放棄這段感情。我對娟子說，茫茫人海之中，我們能夠遇到彼此，而且如此相愛，我們不應該輕言放棄。我還告訴娟子，無論有多大的困難，我都會和她一起去面對。娟子哭了，她說：“你是一個好人，但你對我兒子沒有義務，況且，你還有一對兒女，負擔已經夠重了，我怎麼忍心讓你來幫我背這個包袱？”那晚，我和娟子說了哭，哭了說，但我始終無法說服娟子為愛留下。

　　天亮的時候，娟子走了。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心陣陣扯痛，我很想不顧一切地追過去，請求她留下來，可是我無法邁開我的腳步，太多難以逾越的現實，注定了我們之間隻能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娟子走後，我們時常通電話，相互問個好，就如一首歌中所唱，“就當他是個老朋友啊，也讓我心痛，也讓我牽挂”……一百多個日日夜夜過去了，我始終無法忘記娟子，她給了我一生中最甜蜜的一段時光，可是幸福時光如此短暫，讓我不得不又一次感慨于命運的無情。

　　阿康抱怨道，“我的命怎麼這苦呀，37年的人生，不幸一個接着一個。”我想起了史鐵生的一句話，他說，“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命運的軌迹，或許很多時候，我們隻能接受已然發生的事實，就如史鐵生，正當風華正茂之年，卻突然癱瘓。史鐵生接受了“癱瘓”的現實，卻沒有就此沉淪下去，他在不幸的境遇中積極尋找着突圍的機會，終于他走出了人生的困境，活出了自己的精彩。所以，我希望阿康不要被命運所打倒，對人生的态度應該更積極向上些，相信終有一天，會擁有他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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