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言中,時間有自己的表達方式。
淩晨叫五明頭,天亮了叫早起,十二點以前叫前晌。早起和中午之間還有個半前晌。
夏天的中午叫熱紅晌午,下午叫後晌,太陽落山了叫黑張來。徹底黑了到五明頭,叫黑夜。後晌裡頭還包含個半後拉晌。
一個人刁奪的做點兒營生,叫打紅捎黑。說一個人辛苦,叫起五更睡半夜。要是趕趁的往完做,中午不回家,下午也不用再出工,這種勞動形式,叫一老晌。
生産隊時期,下地勞動叫出工,隊長分配任務叫分工,到點回家叫收工,晚飯後拿上小本本去小隊會計那兒登記出勤叫記工。正常出工以外,比如打早起拔蘿蔔、割菠菜、抹莴筍,就算加工,能掙加分兒,也就是現在的加班兒費。
我高中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扛上鋤頭、鐵鍬下地勞動,一天能掙2分兒工。那時候一個工開紅不到兩塊錢,我一天的收入是三毛來錢。
一個月後,因為我是隊裡唯一的高中生,隊長就讓我拿着表格,挨家挨戶去登記外來租房人員的信息。雖然不用風吹日曬了,可不如下地勞動紅火。這個工種結束後,正趕上收獲冬儲大白菜,我又在内蒙醫院南牆外我們三隊的地裡頭抱了十來天白菜。再後來,我進了我爸所在的呼市乳品廠,成了麥乳精車間的一名包裝工。
農村生活非常有意思,每一種勞動都有不可替代的專屬動詞。
我們村兒的春耕從拉灰糞、攃糞、摟地、分畦開始。
清明前後,點瓜種豆。這一點一種,苗與苗之間的距離,就出來了。
菠菜、水蘿蔔、小蔥、芹菜、香菜、小白菜是撒種,出苗後得間苗、拔草。長到一定時候,要澆漚好的大糞。這是真正的有機蔬菜。
把技術員在溫室裡育好的秧子一棵一棵帶土分離開,叫鏟秧子;用的工具叫栽鏟。
需要育秧的蔬菜有黃瓜、辣椒、茄子、西紅柿、牛心菜。後來西紅柿采用拔苗另種,但其它的不行。
一根扁擔,兩個籮頭,從溫室往地裡運送秧子,這叫擔秧子。把秧子定植到大田裡,叫蹲秧子。
把小蔥起起來再種,叫壟蔥。一壟一壟的,便于培土,要不長得不發旺。
葫蘆和大瓜得套,套花,也就是人工授粉。一個果花,一個空花,不套不結瓜。
鋤地和澆地都有講究。
鋤地最好是晴天,有太陽,這樣鋤倒的草很快就被曬死了。
澆地要在早晚涼快的時候,像特别喜歡喝水的黃瓜,一般是黑夜澆,叫嘌黃瓜。如果把糞窖子裡漚好的大糞舀到壟道裡,随水流到黃瓜地裡,這叫奶黃瓜。我家院兒裡有一架葡萄,不奶就缺營養,結下的葡萄又酸又小。真是“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過去種地也上化肥,但不如現在的量大。上化肥的營生一般分配給隊裡上了歲數的女人,那些小腳老奶奶基本都幹過。這個營生不累。屁股底鋪條麻袋,往壟道邊起一坐,隔一會兒,往水裡揚一把白靈靈的化肥。
黃瓜、柿子、豆角需要插架。豆角自己爬架。黃瓜和柿子不行,得用泡好的馬蓮綁,從開花結瓜到拉蔓,得綁好幾回,也得打掐好機會。
最先上市的是韭菜、菠菜、水蘿蔔,端午節吃包子、吃涼粉,全靠這三大樣。
這以後,陸陸續續上市的應該是牛心、小白菜、五月鮮、黃瓜、柿子、青椒……
現在一說去地裡,就是采摘,其實,每一種莊稼都有不同的收獲動作。
割韭菜,拔蘿蔔,砍牛心,抹莴筍,摘豆角,下黃瓜,起山藥,厾白菜,鏟菠菜,削芥菜,切高粱,撇玉茭兒……
還有個勞動工具叫菜單子。就是一大塊兒白洋布,用的時候,像圍裙一樣,往腰上一系,一手攥住剩下的那兩個角,一手把摘到的豆角、黃瓜、柿子等等放進單子裡,多會兒兜滿了,就倒到地頭的簍子或麻袋裡。
過去沒有周轉箱,裝菜用的是簍子和麻袋。從地裡把這些沉甸甸的簍子、麻袋扛到馬車上,是男勞力的事兒。有的女人力氣大,也是一手叉腰,一手扶住肩膀上的簍子,蹭蹭蹭就扛到了馬車上。
現在一年四季都有新鮮蔬菜,可我真想有塊兒屬于自己的地,能把這地裡的營生都做它一遍。
高雁萍,專欄作家。畢業于内蒙古大學文學研究班。内蒙古自治區作家協會會員。賽罕區作家協會副主席。百萬字作品見《中國詩歌》《散文詩》《草原》《散文選刊》《西部散文家》《中國文學》《人民日報》《大公報》《人民日報·海外版》《工人日報》《羊城晚報》《内蒙古日報》《北方新報》《呼和浩特日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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