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年形勢圖

01

太元八年（383年）十一月，淝水之戰爆發。

這一仗符堅輸得慘啊。

百萬大軍，分崩離析。

符堅身中流矢，帶着張夫人和幾個親信一路狂奔。

逃到淮北時，才張羅了一支千餘人的隊伍。

就這麼點人，還不夠晉軍塞牙縫。

這時，他得知慕容垂就在附近，毫不猶豫，趕緊去尋求慕容垂的保護。

慕容垂賊精賊精的，淝水大戰之際，他率部離開了主戰場，3萬人馬，毫發未損。

他早就預料到了符堅慘敗，已經發動複燕計劃。

可憐符堅哪知道這些。

慕容垂的兒子慕容寶、弟弟慕容德、心腹謀士趙秋都勸他宰了符堅，然後揮軍占據邺都，再分兵西進，攻克關中，将符堅的地盤一口給吞了。

可慕容垂拒絕了：當初我被慕容評陷害，無處安身，是符堅收留了我，待我如國士，我才活到今天。我可不能忘恩負義......

吾昔為太傅所不容，置身無所，逃死于秦，秦主以國士遇我，恩禮備至。後複為王猛所賣，無以自明。秦主獨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運必窮，吾當懷集關東，以複先業耳，關西會非吾有也。

——《資治通鑒·晉紀》

慕容垂不僅拒絕了，還把兵馬交給了符堅。

符堅感動壞了：慕容垂，朕沒看錯你！

02

符堅錯了.

慕容垂之所以沒殺他，是有原因的。

1、符堅雖然敗了，可他恩施天下，對慕容垂好得不要不要的，慕容垂不想被世人罵做白眼狼。

名聲臭了，以後就不好混了。

2、前秦地盤太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是那麼好吞下的。慕容垂實力還不夠。

3、前燕末代皇帝慕容暐還在，此時正駐守鄖城。這家夥是個慫人，無論慕容德怎麼勸，都不敢起兵複燕。

而慕容垂隻是前燕的王爺，慕容暐都還沒表态，慕容垂是無法集中前燕所有力量。

棒打出頭鳥，反秦複燕有搞頭，但不能這麼搞，多少雙眼珠子正等着慕容垂犯錯呢。

一旦慕容垂貿然殺了符堅，他必将成為衆矢之的，天下人人共誅之。

就這樣，慕容垂一路護送符堅北上回到洛陽，逃離險境。

不出慕容垂所料，符堅很快就召集了十萬兵馬，暫時穩定了形勢。

但慕容垂知道，符堅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當務之急就是借機離開苻堅，再圖發展。

慕容垂就找到苻堅：陛下新敗，河北民心動蕩不安，讓我去河北，震懾宵小，正好我也可以去邺都祭祖。

苻堅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宰相權翼聽說後，連忙勸苻堅不要放虎歸山，慕容垂之心路人皆知，他這一回故國，肯定就要複國了。

苻堅卻說：我已經答應他了，如果複燕是天意，我也沒辦法，天意不可違啊。

不過，苻堅也不是沒有做任何準備。

他一方面讓李蠻、闵亮等人率兵三千護送慕容垂離開；

另一方面，他又派嫡系心腹張蚝、石越、毛當駐守晉陽、邺都、洛陽三大重鎮。

自己則率部回到長安。

在那個充滿陰謀和背叛的亂世，苻堅和慕容垂也算是做到了各不相欠，問心無愧。

03

權翼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絕不能就這麼讓慕容垂走了，否則後患無窮。

慕容垂臨行前，權翼在黃河邊上的河橋設宴邀請慕容垂。

這擺明了就是一場鴻門宴。

慕容垂不傻，他派心腹程同穿着自己的衣服，替身赴宴。

慕容垂則悄悄從另外一個地方跑路。

果然，程同在赴宴途中就遭到了刺殺。

這年十二月，慕容垂來到安陽。

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慕容垂的複燕行動就此開始。

複國嘛，不是過家家，總有很多麻煩。

鎮守邺都的苻堅長子長樂公苻丕，得知慕容垂來到河北後，有點慌。

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親自迎接慕容垂，再做打算。

當時趙秋勸慕容垂趁機弄死苻丕，搶占邺都。

但慕容垂依然拒絕了：時機還不夠成熟，再等等看。

苻丕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想先下手為強，弄死慕容垂。

結果，他的心腹謀士姜讓卻說：慕容垂深受皇帝寵信，現在他還沒造反，你不能直接殺了他，給人落下口實，不如先好好招待他，暗中派兵監視他。

苻丕想了又想，沒有動手，将慕容垂安排在了邺都西城驿館。

消息傳出，石越就急了：我的好殿下，慕容垂是任你拿捏的嗎？

一個勁勸苻丕抓住最後的機會幹掉慕容垂。

慕容垂還是以護送苻堅有功為由，拒絕了。

石越無奈，悻悻而退，對身邊人說：

“公父子好為小仁，不顧大計，終當為人所擒。”

04

苻丕浪費了最後的機會。

慕容垂在邺都站穩了腳跟。

就在這時，前秦的天變了，四方叛亂如期而至。

首先掀起叛潮的是乞伏鮮卑。

淝水之戰前，苻堅曾讓乞伏鮮卑領袖乞伏國仁率部出戰。

乞伏國仁非常不看好苻堅，可當時苻堅如日中天，他也不能不出兵。

狡猾的乞伏國仁，就玩了出雙簧，他出兵之後讓叔叔造反，然後請求回國平叛。

乞伏國仁一回國，叛亂馬上結束。

等苻堅兵敗之後，乞伏國仁召集十萬人馬，正式叛秦。

緊接着，丁零領袖翟斌也開始造反。

翟斌是個老烏龜，石勒時期他率領丁零人在夾縫中生存，有奶便是娘，誰強跟誰混。

恰恰就是這樣的老烏龜，最會察言觀色。

苻堅剛從洛陽返回長安後不久，翟斌就起兵造反。

趁苻堅虛弱之際，狠狠咬了苻堅一口。

翟斌一反，慕容垂的侄子慕容鳳以及前燕舊臣王騰、段延等人馬上加入了翟斌的隊伍。

鮮卑人複燕計劃就此發動。

很快，翟斌兵鋒直指洛陽，還幹掉了前秦大将毛當。

駐守洛陽的是苻堅次子、平原公苻晖，見鮮卑人和丁零人來勢洶洶，趕緊向大哥苻丕求援。

苻丕耍了個小聰明，來了招鹬坐山觀虎鬥。

首先，苻丕将慕容垂的兒子慕容農、慕容恪的兩個兒子慕容楷、慕容紹扣在了邺都當人質。

然後，給了慕容垂兩千老弱病殘去洛陽前線平叛；

最後，他還派堂弟苻飛龍率一千氐人，作為副帥，監視慕容垂，一旦慕容垂有風吹草動，就幹掉他。

05

慕容垂一眼就看穿了苻丕的如意算盤，可他并沒有揭破。

容垂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他非常聽話的領軍出戰。

剛到河内（今河南沁陽），招募完八千人馬，然後就不肯再往洛陽前進一步。

河内和洛陽近在咫尺，慕容垂咋不動了？

這可急壞了苻晖，催促慕容垂出兵。

慕容垂找來苻飛龍，解釋道：我準備趁夜偷襲敵營，救援洛陽。

随後制定作戰計劃，借機将一千氐人，以五人一組，分散在軍中各部。

等到夜幕降臨，慕容垂突然對毫無防備的氐人發動襲擊。

可憐的苻飛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慕容垂一刀砍了腦袋。

一千氐人也全部被殺。

慕容垂正式邁出複燕第一步。

幹掉苻飛龍後，慕容垂又想打着援軍旗号，進入洛陽，一舉拿下。

結果苻晖消息靈通，知道慕容垂已經反了，沒讓慕容垂進城。

慕容垂見狀，隻好豎起反秦大旗，明着攻打洛陽。

消息傳出，翟斌大軍裡的鮮卑人欣喜若狂：大燕戰神終于反了。

這幫鮮卑人馬上勸翟斌投靠慕容垂。

翟斌本來是不想認慕容垂當老大的，可鮮卑人的勢力比丁零人強太多，他要是不識時務，下場不言而喻。

太元九年（384年）正月，翟斌率軍與慕容垂彙合，推舉慕容垂為盟主，并勸慕容垂稱帝。

慕容垂拒絕了：新興侯才是大燕之主，我們應該迎立他複辟歸正。我做個盟主可以。

新興侯指的就是慕容暐，此時正和苻堅一起在長安呢。

慕容垂其實就是以退為進，玩了出“緩稱王”。

可大家幹勁十足，都想趁機拿下洛陽。

慕容垂考慮到洛陽是四戰之地，自己實力還不夠，不能強行占據這個險地。

慕容垂說服大家，調轉槍頭，進攻邺都！

邺都是前燕首都，隻要收複邺都，前燕複興在望。

不久，慕容垂率軍抵達荥陽，有了第一塊地盤。

此時，慕容垂已經擁兵20多萬，底下人再次勸他稱帝。

慕容垂要是再拒絕，就冷了人心。

慕容垂退而求其次，自稱大将軍、大都督、燕王，正式複辟燕國，史稱後燕。

05

慕容垂稱王不久，又收到一個好消息——

慕容垂起兵後，在邺都做人質的慕容農、慕容楷、慕容紹悄悄逃出了城。

而且，慕容農找到了父親曾經的部下烏桓人魯利和大将張骧，幾人拉起一支部隊，橫掃館陶（今河北館陶）、康台（今河北邱縣）、頓丘（今河南清豐）等地，發展十分迅速。

苻丕趕緊派石越讨伐慕容農。

虎父無犬子，一戰之下，慕容農陣斬前秦名将石越。

至此，苻堅派去鎮守關東的三員猛将，已經折損了兩個（石越、毛當）。

關東各地，風聲鶴唳，搖搖欲墜。

正月二十六日，慕容垂和慕容農在邺城郊外會師，準備猛攻邺都。

大戰開打之前，苻丕派姜讓勸慕容垂感念苻堅舊恩，迷途知返。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怎麼可能。

慕容垂冷冷地回答道：

“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衆赴京師，然後修複國家之業，與秦永為鄰好。何故暗于機運，不以邺城見歸？若迷而不複，當窮極兵勢，恐單馬求生，亦不可得也。”

沒什麼好說的，隻能開打。

06

正月二十八日，慕容垂下令攻城，僅一天時間，就攻克了外城。

不過，邺都是出了名的天下堅城。

慕容垂始終無法拿下内城。

就改變作戰計劃，率烏桓人、丁零人等20萬人馬，對邺都内城圍而不攻，緊接着派人掃蕩邺城周圍各地。

沒過多久，後燕大軍相繼攻克枋頭、信都、常山、中山等地。

河北大地就隻剩下邺都一座孤城了。

絕望的苻丕隻能派人請老爹派軍救援。

可此時的前秦到處失火——

慕容暐的弟弟慕容泓起兵攻占了華陰（今陝西華陰）建立，

慕容暐另一個弟弟、苻堅的男寵慕容沖起兵攻占了平陽（今山西臨汾），兄弟倆建立了西燕；

羌族領袖姚苌在屯北地（今陝西銅川耀州區）起兵造反，建立後秦；

東晉則趁前秦内亂發起反擊，拿下巴蜀和漢中。

河北叛了，河東反了，關中亂了，巴蜀沒了，長安都已經搖搖欲墜，苻堅根本無暇顧及邺都。

384年形勢圖

07

好不容易統一的北方，再一次陷入紛亂。

誰能赢得最後的勝利？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前秦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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