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沙街頭品美食，在青島海邊擁抱大海，任憑海風輕撫發絲，閉着眼睛，她盡情享受這一刻，也在朋友圈和親友們分享這一切……張欣一次次想象着此刻出現在朋友圈的表姐的情形。

　　但一場車禍後，她的表姐已不在，年僅22歲。

　　張欣的表姐叫朱爽，浙江省浦江縣人。今年6月，拿到浙江省優秀畢業生後，朱爽從大學畢業。

　　畢業後回家短暫休整，朱爽打算和同學一起去畢業旅行，之後投入到新的人生階段。

　　張欣說：“表姐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但所有可能都終止于這個7月。”

　　朱爽

　　車禍去世後，朱爽，這個愛自拍的女孩，朋友圈已無法更新。同學和朋友都很懷念她，找到她的家人，希望将朱爽朋友圈的權限設置由“最近三天”可見，轉為“全部”可見。

　　随後，張欣拿過朱爽的手機，登陸了她的微信，将她的朋友圈設置為“全部”可見。

　　張欣還和姑父一起說服了姑媽，将朱爽的器官捐獻出去。“她很欽佩那些去世後捐獻器官的人，感覺那樣很偉大。”張欣說，她相信，如果表姐地下有知，也一定支持他們這麼做。

　　“眼角膜捐給一個杭州人；腎捐給一個嘉興人；肝髒捐給一個雲南的小男孩……”8日，朱爽的父親朱遷偉告訴南風窗，共有6名患者因他女兒的器官捐獻獲救，他也感到女兒“還在”。

　　最後的晚餐 麥餅，浙江省浦江縣的特色美食，制作流程比較複雜，但張欣說，奶奶從不嫌麻煩，小時候，奶奶就經常做給她和表姐一起吃。

　　看着孩子“咯嘣脆”享受着她精心制作的麥餅，奶奶很高興。但随着年紀變大，奶奶做麥餅的次數越來越少，今年6月28日是“例外”。

　　張欣的奶奶，也就是朱爽的外婆。朱爽比張欣大1個月，她們從小一起學習、長大。今年6月，張欣和朱爽都大學畢業了。6月28日晚，奶奶決定拿出“潛藏”多年的手藝，做頓麥餅好好犒勞大家。

　　“我們一家，朱爽表姐一家，還有幾個姑姑都來了，十多個人一起聚餐、吃麥餅。”8日，張欣告訴南風窗：“表姐身高1.65米，很漂亮，但那天看起來更漂亮。”

　　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平常的聚餐，卻成了朱爽最後的晚餐。

　　朱爽很喜歡吃外婆做的麥餅。張欣說：“攤開的麥餅圓圓的，像小臉盆盆底那麼大，我隻能吃一個，我表姐（朱爽）吃了兩個。”

　　第二天，即6月29日早8時許，朱爽騎着兩輪電動車上班。這天早上9點18分，朱遷偉接到醫院電話：“你女兒出車禍了，趕緊來一趟。”

　　趕到醫院時，朱爽已進ICU病房搶救，情況不樂觀。“顱腦嚴重損傷！”朱遷偉告訴南風窗，原本陽光樂觀的女兒就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他難以相信。

　　終究回天乏力，7月2日，朱爽在醫院去世。朱遷偉說，他和妻子都是農民，平時在廠裡打工，朱爽從小乖巧懂事。

　　“不用我們叫，小時候她就自己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去上學。”朱遷偉說，他們隻有朱爽一個女兒，至今都難以接受女兒的離去，她媽媽每天都在哭。

　　張欣也很難接受表姐的離去，但視頻監控顯示了這一切：那天，在浦江縣，朱爽騎着兩輪電動車行駛在351國道上，當車子行駛至倪山路段時，車子突然撞上了路邊的路燈杆。

　　“監控顯示，表姐的車速也不快，但撞擊的位置很不湊巧。”張欣說，“不偏不倚，額頭撞到了路燈杆，倒下之後，她後腦勺又着地了，相當于雙重沖擊，安全帽似乎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家族的微信群裡，朱爽還在，但已沒有了昔日的氣氛，靜悄悄的。

　　去朱爽家拜年，曾是張欣最開心的時刻。接下來怎麼辦，她不知道。張欣說，朱爽很細心，往年，針對每個人的口味，她至少做一道對方愛吃的。這樣，每個人都能在飯桌上找到自己喜歡的菜。

　　此外，每年春節，通過互聯網自學，朱爽還做一道新菜給大家，氣氛很活躍。

　　如今，這美好的一切都成了潛藏在大家内心深處的心痛回憶，無法再在家人，特别是在她父母面前提起。

　　未了心願 從小到大，朱爽都是個沉穩而又開朗的人。“溫柔而堅定，從小到大都非常優秀。”張欣說，表姐在小學、初中都當過班長，但高中時，她和表姐就不在一個學校就讀了，表姐去縣裡的三中就讀，她去了二中就讀。

　　高中時，朱爽想當教師，2018年高考上大學，她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今年6月，她從中國計量大學現代科技學院本科畢業。

　　大學那幾年，從她微信朋友圈看，她是開心的。“她是個充滿正能量的女孩，很少看到她抱怨。”張欣說，表姐的微信朋友圈到處洋溢着歡樂，她能感受到表姐的大學生活過得很充實。

　　朱爽熱心公益，在校期間，她在學校的計量博物館做了2年的公益講解員，為參觀者講解計量知識。

　　“表姐還很愛好攝影，經常和同學一起在校内拍照，發發朋友圈。”張欣說，表姐平時喜歡去Livehouse(即live music house的簡寫，意為“現場音樂場所”）參加一些音樂活動，喜歡聽聽“說唱”。

　　“朱爽是個溫婉、善良的姑娘。話不多，很文靜，學習成績特别好，一直排在前列。”大學輔導員黃博卿說，大學四年，朱爽拿過3次一等獎學金，3次二等獎學金。此外，畢業時，她還獲得學校和浙江省頒發的“優秀畢業生”稱号。

　　朱爽的優秀畢業生證書

　　朱爽的父親朱遷偉告訴南風窗，今年6月畢業後，朱爽原計劃和同學去畢業旅行，但因疫情，她暫時在老家的縣城找份臨工做，沒想到上班途中就出現了這次車禍。

　　“表姐很優秀，未來有無限可能，她也有很多願望和夢想沒有完成。”張欣說，本來，表姐打算去長沙和青島玩。

　　說起青島，4年前高考結束時，張欣曾和她去青島玩。“她覺得青島很美，念念不忘，本打算近期和同學再去玩，到海邊吹吹風。”張欣說，“至于長沙，那是座網紅城市，年輕人都想去玩，何況那裡還有很多美食”。

　　疫情延遲了朱爽和同學的畢業旅行。“她打算和同學畢業旅行後，再到杭州找工作，開啟新人生。”張欣說，遺憾的是，這些願望沒能實現。

　　突如其來的車禍，終止了朱爽未來的無限可能。她的生命被定格在今年的7月2日，這時距她23周歲還有5個多月。

　　重生之路 不過，朱爽的父母還可從其他幸運患者身上找到些安慰。“我們把女兒的肝髒、雙腎以及一對眼角膜，都捐出去了。”朱遷偉告訴南風窗，最近，縣紅十字會告訴他，朱爽捐獻的器官都已全部移植成功，幫助6名患者重獲新生。

　　朱遷偉說，女兒的眼角膜捐給一個杭州人；她的腎捐給一個嘉興人；她的肝髒捐給雲南的一個小男孩……

　　“女兒的不幸令我們很傷心，但我們也感到很安慰，她拯救了好幾個家庭。”朱遷偉說，女兒身體的一部分目前還在這個世界上，她的生命得到了另一種形式的延續。

　　朱遷偉坦言，走出這一步，并不容易。首先站出來反對的是他妻子張風雲。

　　“女兒已經受傷去世了，死後還要在她身上動刀子，她不忍心，難以接受。”朱遷偉和親戚做了她的思想工作，“這樣做，女兒的身體就還有一部分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内心也有個念想和寄托。”

　　張欣也支持姑丈的做法，她和姑丈一起做小姑的思想工作。張欣和朱爽最親，早前在和朱爽的接觸中，她們都有這樣的共識：器官捐獻可以幫助别人，這很偉大。

　　“表姐本來就是個非常善良、很希望幫助别人的人。現在，她成為了這樣的人。”張欣說，如果表姐地下有知，相信也支持他們這麼做。

　　在張欣看來，勸說捐獻之所以成功，主要是姑丈和小姑（朱爽的父母）心中有大愛，“他們本來就很善良。”她說。

　　此外，另一重要影響因素是，朱爽所在的浦江縣岩頭鎮車門村，此前曾有人因得到别人捐贈的器官而健康活着。“這對他們是最直接、最直觀的影響。”張欣說。

　　朱爽，這個22歲的女孩沒有什麼耀眼的事迹流傳，但她應該被記起。

　　（張欣系化名，照片系受訪者提供）

　　作者 | 燎原

　　編輯 | 蘇米

　　排版 | 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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