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典文學中,最能代表相思的意象,恐怕非紅豆莫屬了。溫庭筠說:“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牛希濟說:“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連曹雪芹也借賈寶玉之口,唱出了“滴不盡相思血淚抛紅豆”,真是說不盡的相思,寫不完的紅豆。但是,若說寫紅豆最好的、最有代表性的詩歌,毫無疑問的,就是王維的那首——《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首句托物起興,由紅豆寫起,豆起相思,為下文的相思埋下伏筆。次句沒有由物及人,而是平淡、從容的發問:春天到了,它又發出了幾許新枝?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卻問到了朋友的心靈深處——春天到了,你對我又生出了幾許相思?三、四句由枝想到果,枝葉繁茂的樹上定能結出很多果子。既然你是思念我的,那就多摘些吧,因為那晶瑩剔透的紅豆是最能喚起相思之情的。既補充解釋了上文“多采”的理由,又與首句“紅豆”做了很好的呼應,結到了相思這一主題。像是和朋友輕聲細語地叙說家常,但無盡的情意都蘊含其中。而相思之深、相思之重就落在了“多”和“最”上,語意高妙,回味深長。
其實多數人不知道的是。這首詩還有一個名字——《江上送李龜年》,是王維寫給自己的好友李龜年的。對,就是杜甫《江南逢李龜年》中的那個李龜年,那個“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的李龜年,那個大唐天寶年間最負盛名的音樂大師,那個唐玄宗最器重的宮廷藝術家。
王維的這首《相思》選材甚妙。“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巧妙地點出了相逢的地點,因為他正好是在江南遇上了李龜年。據說,在此之前,王維去了江陰顧山,看到了那棵著名的紅豆樹,而後就在江南見到李龜年,于是王維便以紅豆為由,訴說深情。所以“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這是王維的江南所見,也是他的江南所遇。雖然這首《相思》是詩人贈給故友李龜年的,但紅豆中所包蘊的豐富、唯美的愛情内涵,讓後人更願意把這首詩當情詩看待,而且有關紅豆相思的故事,也都源自于愛情。
漢代時,一位男子戍邊從軍,他的妻子每天站在村口的樹下,遙望她怎麼也看不回來的丈夫。天長日久,她的眼淚流盡,再流出的,就是顆顆血滴。血滴化為紅豆,紅豆生根發芽,長成大樹,樹上結滿殷紅的豆子,人們稱之為相思豆。而紅豆最美的傳說,則出于江陰顧山的那棵紅豆樹。
李龜年非常喜歡這首《相思》,親自為它譜曲,很快便将它唱成了當時的流行歌曲。“安史之亂”後,李龜年流落江南,昔日紅遍天下的巨星名伶,如今已落得沿街鼓闆賣唱。而李龜年每唱起此詩,都淚眼朦胧。
唐代宗大曆五年,杜甫在潭州(今湖南長沙)與李龜年相遇。四十年劃過,舊友重逢,兩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兩個天涯淪落的羁客在異地相見。人散了,國破了,盛世沒了,無限的感慨,無限的凄涼。
“安史之亂”後,流落江南的李龜年每唱起這首《相思》曲,都不禁淚水潸然,最後,在湘中采訪使的酒宴上,李龜年也因唱此歌曲傷心過度,昏厥了四天四夜,不久便抑郁離世。一代音樂天才,在王維的《相思》曲中,為他才華橫溢的一生畫上了句号。
可見,這并不是一首愛情相思詩,但因為紅豆所包含的豐富唯美的愛情内涵,後人則都把它當做愛情詩看待。這也看出這首詩的延展性和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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