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調研組在五舟科技調研。

3月22日,調研組參觀博緯通信的實驗室。

金龍峰公司在水中構建沉水植物系統。

南都聯合農行廣州分行走進“專精特新”企業進行深調研。

“專精特新”企業聚焦行業垂直賽道,耕耘細分市場,技術實力是其發展的核心競争力。這些企業需較長時間的技術研發投入,配套人才、資金等支持,為持續創新能力蓄力,才能成為“小巨人”。目前,不少“專精特新”企業産品走“國産替代”路徑,重在突破國外“卡脖子”技術,開拓銷路,被市場接受、認可,承壓而上并非易事。以市場需求為導向,瞄準“專精特新”企業投放資源,優化營商環境,需強化政策支持方面發力。在調研中,南都“專精特新”課題組發現,成長為“小巨人”的路并非坦途,而要邁過人才、融資、知識産權保護、數字化轉型等一道道坎。

人才

“年輕人不願意進入制造業”

南都記者走訪的廣州各區十數家“專精特新”企業都為招人感到頭疼。這些企業不少是科研學者創業。廣東省工信廳3月數據披露,“專精特新”企業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比重超過8%,一些企業并未達到。技術創新需要“智囊團”長期支撐,中小企業普遍面臨着專業人才不足、人才結構有待優化等問題。

中小企業對高學曆科研人員吸引力有限

“年輕人不願意進入制造業,不願意進入民營中小企業,更不願意進入民營制造業,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廣州市新萊福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新萊福”)董事長汪小明在近期調研中發現。

廣州廣電五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廣電五舟”)專注服務器的國産化和差異化定制。廣電五舟總裁謝高輝介紹,現有員工300名,三分之一是研發和技術人員,另有三分之一是銷售人才。謝高輝指出,近兩年來,公司重點招聘集中在服務器闆卡開發、系統級軟件研發、産品經理、資深行業銷售等崗位,“難度很大,往往要海淘,才能找到合适的人。”

廣州中浩控制技術有限公司(簡稱“中浩控制”)董事長張昊觀點類似,中小企業對高學曆科研人員吸引力有限。20年前,張昊博士帶着省科學院的工業控制機應用開發研究室團隊創業。中浩控制是國家工信部首批重點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自主開發了基于工業互聯網的數字化管控系統。

“搞技術需要專業人才,但我們招聘一個985的碩士,得付出更高的代價。我們在吃科學院帶出來的‘老本’,吃20年了。”張昊表示,有人才源源不斷進入,企業才能可持續發展,“吸納新人才問題不好解決,隻能多掙錢,多發工資,在民企中争做明星企業。”

廣州市金龍峰環保設備工程股份有限公司(簡稱“金龍峰環保”)總經理石雲峰認為,當前高層次人才注重企業配套的設施、福利條件,就業更傾向于國有或大型企業。

非主城區的科技型中小企業連年喊“招工難”,郊區周邊配套設施與中心城區差距尚存。幼有所育、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如何在城市紮根,是外來“打工人”擇業時的重要考量。青年人才收入低、資金積累少,邁過住房、育兒兩座大山,才能提高在中小企業就業的安全感。汪小明建議,政府在評定人才住房、子女入學等方面,增加普适性政策。比如,參照東莞華為小鎮、富士康科技小鎮的模式,大量建設人才專項用房,并低價提供給中小企業的青年人才,緩解中小企業招聘難題。

解決人才缺口加強産學研合作

在區域競争力上,中小企業主提出,廣州在産學研合作,科技成果轉化效率方面有待提高。

廣州先藝電子科技有限公司(簡稱“先藝電子”)的主導産品填補了國内微電子高可靠封裝互連材料領域的短闆,打破了國外廠商壟斷。先藝電子董事長陳衛民畢業于華中科技大學。他認為,半導體材料領域投入多、産出慢。2008年至2014年,公司專注研發疊代,攻克“卡脖子”技術,最近3年進入加速發展期,2021年年底引入A輪融資,國投(廣東)創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入股。

“芯片、半導體是資金和人才密集型行業,産業鍊制造環節最是‘燒錢’。”陳衛民表示,從業内看,粵港澳大灣區是制造業、信息産業核心區域,培育了龐大的終端應用市場,但芯片和半導體前道制程産能在全國占比較低,芯片、封測等産能短闆急需短時間補齊。

陳衛民認為,國内半導體人才存在長期結構性短缺,相比長三角地區,仍有差距,要長期投入,加強産學研,引導高校、科研院與企業加強合作,提供技術、人才支持。

據謝高輝觀察,不少中小型民營企業都面臨着人才缺口,而廣州在一些關鍵領域的高端人才、産業人才相對缺乏,企業通過在北京、上海設立研發團隊、行業營銷中心來協同業務發展。

袁建華曾于90年代在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訪學,從事免疫學相關研究。他47歲創業,廣州潔特生物過濾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潔特生物”)成立于2001年,主營生物實驗室高端耗材。

“人才梯隊建設是當務之急。一方面,為了實現智能制造,生産人員技術水平要提高。另一方面,随着企業規模不斷擴大,管理水平也要提升至新高度,需要專業型人才。”袁建華表示。

廣州晟啟能源設備有限公司(簡稱“晟啟能源”)在2014年被認定為高新技術企業後,董事長石曾礦将工作重心偏向帶領研發團隊,鑽研産業鍊相關上下遊的低溫蒸發技術。

“我們公司沒有博士、教授,我也還是助理工程師,這行技術壁壘比較高,更多是工程應用方向開發,靠行業經驗積累。”石曾礦說。2020年7月,晟啟能源将研發團隊獨立出來,成立國内首家低溫蒸發技術研究院。石曾礦表示,研發需要高成本投入。如果按一般公司的考評制度,研發人員要想“出成績”相當困難。公司專門另設研究院,探索用不一樣的薪酬方式、激勵制度,吸引更多研發人員。

知識産權保護

“産品研發5年不到一個月就被模仿”

“專精特新”企業以創新為驅動力,擁有與主業相關的有效知識産權、自主品牌等。在南都調研過程中,一些中小企業反映,知識産權保護力度不足,不利于企業間良性競争和知識産權資源集聚。

以專利、标準等形式鞏固自身技術優勢

晟啟能源憑借着自主研發的低溫蒸發冷凝除濕技術,于2020年成為國家工信部第二批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該技術已經走過了五代更疊。污泥低溫處理是公司的支柱業務,日處理濕污泥量達2萬噸,産值占比在七成以上。

“産品研發5年不到1個月就被模仿,甚至無限接近成本去賣。”石曾礦坦言,由于前期缺乏知識産權保護方面意識,專利申請做得不夠嚴謹,部分專利已經失效。當公司發起知識産權訴訟時,很多時候得到“侵權無效”的結果。市面上,侵權産品越多,銷售越容易陷入“價格戰”。“這對拿真金白銀來做研發的創新企業來說,打擊很大。”石曾礦說。

吸取創業初期經驗教訓,石曾礦非常注重将自身的技術優勢以專利、标準等形式鞏固下來。2019年,晟啟能源在國家能源局的授意下正式領銜起草《空氣源熱泵污泥幹化機》行業标準,在總結國内污泥低溫幹化處理現狀的基礎上,經過大量實踐、技術交流和創新,耗時近2年半編制完成。“保護知識産權也是保護創新者的積極性。”石曾礦說。

建議完善知識産權融資體系

2007年,新萊福提出了吸附式廣告展示系統的概念,次年首創磁性廣告耗材,申請了十餘項專利,以“換得易”品牌命名,目前,該類産品年銷量超過2000萬平方米。

汪小明提到,企業開發一項新産品需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特别是專精特新企業,會在研發工作上投入更多力量,若相關技術秘密洩露或知識産權被侵權,則對企業發展非常不利。對此廣州目前已經設立了專門的知識産權法院,對知識産權保護愈發重視,但維權周期仍較長。

作為廣州市人大代表,汪小明提出建議,政府有關部門對“專精特新”企業知識産權和商業秘密實施重點保護,可給這類企業開辟知識産權保護專用通道。除了傳統司法程序以外,拓展包括政府部門、行業協會在内的多種解決渠道,推動侵權問題快速解決。

保護知識産權也意味着企業多一條融資渠道。知識産權質押融資的業務規模呈增長态勢,對于擁有多項知識産權的科創企業而言,知識産權可有效轉變資産。2022年2月,廣州市市場監管局公布數據,2021年廣州專利商标質押融資總額達114.64億元人民币,600餘家中小微企業獲益。

數字化轉型

打破産業鍊各個環節的“信息孤島”

“專精特新”企業專注垂直領域,打通産業鍊上下遊企業數據通道,整合行業資源,對開拓市場至關重要。大量中小企業受困于資金、技術、人才等條件,數字化轉型相對滞後,亟待打破産業鍊各個環節的“信息孤島”,加快轉型升級。

資金投入需求大、耗時長

“主要是資金投入需求大。從開發軟硬件、購買市面上主流的管理軟件,到系統運維,以及組織人力培訓,都需要持續不斷的資金投入。”石雲峰表示,企業在推行數字化過程中,要經過自上而下部署推廣,存在很長時間磨合期,伴随發生新老業務流程沖突。

廣電五舟前後進行了5次信息化改造,最近一次從2020年開始啟動,項目曆時一年半,于今年初上線。謝高輝介紹,通過信息化改造,廣電五舟在ERP(企業資源計劃)基礎上,拉通了前端的CRM(客戶關系管理)、報價管理,中台的PLM(産品生命周期管理),以及後台的MRP(主生産計劃)、MES(制造執行系統)。“所有的研發數據、生産測試數據,都實時采集和錄入信息化系統,為後續客戶服務,提供了準确完整的數據支撐。”謝高輝認為,目前信息化改造難題,是數字化轉型以業務為核心,再造企業自身流程,管理變革,尋找最優解。

推動産業鍊上企業數據共享

中浩控制自身是數字化轉型服務商。公司推出的“美妝日化産業數字化平台”目前服務超過125家客戶,為化妝品企業提供數字化轉型整體解決方案。該平台功能覆蓋了生産端“數字化智造”全流程管控,包含“供應鍊協同”和新型電子商務“直播管理”功能。平台對多種行業數據進行收集和分析,提煉包括訂單來源分布、原料種類、工廠開工率和生産關鍵環節用時等行業指标,指導企業采購、生産和營銷。

石雲峰表示,數字化轉型并非單一企業能夠獨立完成的,要達到好效果,整體産業鍊條上不同的企業要齊頭并進,實現數據共享。

中浩控制作為服務商,加快傳統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推動産業鍊中越來越多的企業“上雲上平台”,與其相輔相成。

以白雲區為例,白雲區是全國化妝品産業主要集聚地之一,長期以來,存在企業數量多、規模小、管理亂等情況,不少企業對投入數字化轉型有顧慮。張昊表示,白雲區聚集的美妝企業就有上千家,中小企業更看重“上雲”的性價比,對成本支出較敏感。“我們找客戶的方式,也在與時俱進,用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媒體尋找。”張昊說。

3月3日,廣東省政府辦公廳發布《廣東省進一步支持中小企業和個體工商戶纾困發展的若幹政策措施》提出,“十四五”期間,支持具有行業變革能力和公共屬性的平台型企業,來牽頭組織實施産業集群數字化轉型計劃,推動傳統産業和先進制造業全方位、全鍊條數字化轉型,加快集群中小企業體系化、生态化“上雲上平台”。

融資

拓寬融資渠道加快上市步伐

制造業需要圍繞産業鍊上下遊做長期投資和價值培育,中小企業長期被融資手段單一且成本較高所困擾。近年,在政策導向和産業趨勢帶動下,一些企業獲得了社會資本青睐入股,融資渠道拓寬,金融機構也在加碼信貸支持。有中小企業主感覺到,銀行對于“專精特新”加持的企業,放貸積極性較過往有所提高。但不同賽道的企業對資本的吸引力冷熱不均。

“資金難題是公司發展的最大困難之一,主要體現在工程回款難和融資難兩方面。受疫情影響,全球經濟受挫,項目開展受影響、回款速度慢,對企業發展造成巨大經濟壓力。”石雲峰說,目前公司主要融資方式是銀行貸款,通過知識産權質押、固定資産抵押等方式獲得貸款,補充流動性資金周轉。

在石雲峰看來,不少民營企業通過銀行貸款進行融資仍有門檻。一方面融資貸款要求提供固定資産抵押,輕資産型企業能夠獲批的貸款額度較為有限；另一方面,貸款審批流程也比較複雜,放款時間較長。他表示,公司有計劃通過增資擴股獲得融資,從今年開始進入上市輔導期。

廣州瑞立科密汽車電子股份有限公司(833321.OC)2015年在新三闆挂牌上市。公司副總經理孫長哲建議,“可完善企業不良資産處置與評估的容錯機制,讓金融機構能夠放開手去扶持中小企業的發展。

2021年11月,北京證券交易所(簡稱“北交所”)正式開市,以服務創新型中小企業為市場定位。踏入滬深交易所門檻是營業收入10億元,北交所設置的是市值2億、4億、8億、15億四套上市标準。

南都記者調研的數家中小企業,由于業務增長加速,渴望加大融資效率,對在北交所上市都已有計劃。前述《政策措施》提出,完善科技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投融資對接機制,拓寬融資渠道,加快上市步伐,力争5年推動300家中小企業挂牌上市融資。

另有數家民營企業表達,希望吸納國有資本,增加資金鍊的穩定性。政府近年對國産信創産業(即信息技術應用創新産業)加大扶持力度,不少企業想争取入圍官方信創産品采購目錄。

調研組專家聲音

“專精特新”企業不僅要聚焦于産品技術的深耕,還要跟金融資本和外部網絡資源進行戰略聯盟,重視加速資本運作、企業品牌的塑造和推廣。——廣州市社會科學院教授張強

現在都在争人才,但是到最後,研發技術的人才有了,但具體生産環節需要的高端工匠型的人才沒有。企業應該把吸納技能型人才作為企業人才配套的重要一環。——廣東省社會科學院企業研究所原所長林平凡

金融機構一方面正在不斷完善知識産權融資體系,另一方面通過供應鍊金融使專精特新企業在産業鍊中充分發揮“關鍵配套”和“核心企業”雙重角色,多渠道幫助專精特新企業拓寬融資渠道、降低融資門檻,讓金融回歸服務實體經濟。——中國農業銀行廣州分行公司業務部總經理焦竹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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