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之獅駝嶺,是整個西行過程中最為陰森的妖魔之地,用書中的原文說是“骷髅若嶺,骸骨如林。人頭發躧成氈片,人皮肉爛作泥塵”,此番慘景,電視劇安敢拍出來?
而獅駝嶺上的三個妖怪分别是青獅精、白象精,以及金翅大鵬雕。而對“獅駝嶺之難”有印象的讀者,一般都會有這樣的迷惑:三妖之中,金翅大鵬雕實力最強,背景最硬,按理來說他才應該是老大才是,可恰恰排了個老末,這是為何?
根據《西遊記》原著,金翅大鵬的法力與孫悟空不相上下,甚至比孫悟空還強些,譬如第77回獅駝城之役,豬八戒、沙悟淨先後青獅、白象被擒拿,孫悟空使盡渾身解數,還是無法從金翅大鵬手下逃脫,且看原文:
這妖精扇一翅就有九萬裡,兩扇就趕過了,所以被他一把抓住,拿在手中,(孫行者)左右掙挫不得。欲思要走,莫能逃脫,即使變化遁法,又往來難行。——第77回
同時,金翅大鵬雕又是如來佛祖的娘舅,這背景堪稱西遊第一,也正是因為這層背景,金翅大鵬吃了一整個獅駝城的君臣百姓,統治獅駝城近五百年,也沒人敢管,相比黃袍怪下界為禍十三年、青牛精下界三年,簡直都是小兒科。
如果說青獅、白象、金翅大鵬三人是按照年紀來排名的,就如《三國演義》之劉、關、張那般,似乎也對不上。因為按照如來後來的解釋,這金翅大鵬似乎年歲頗長:
如來道:“自那混沌分開時,天開于子,地辟于醜,人生于寅,天地再皆合,萬物盡皆生。萬物有走獸飛禽,走獸以麒麟為之長,飛禽以鳳凰為之長。那鳳凰得交合之氣,育生孔雀、大鵬。”——第77回
雖然書中并未明确提到金翅大鵬、青獅、白象的年紀,但從這番描寫來看,大鵬總不至于比青獅、白象還小,所以年紀這裡似乎也對不上。
吳承恩手下無閑筆,細究獅駝嶺三怪的結拜過程,或許能窺探他們三人排名的根據。按照妖怪小鑽風的描述,當年獅駝嶺本來隻有青獅、白象兩個妖怪,金翅大鵬是後來自己找來結拜的,且看原文:
小鑽風道:“不知那一年打聽得東土唐朝差一個僧人去西天取經,說那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就延壽長生不老。隻因怕他一個徒弟孫行者十分利害,自家一個難為,徑來此處與我這兩個大王結為兄弟,合意同心,打夥兒捉那個唐僧也。”——第74回
也就是說,事情的源頭在金翅大鵬這裡,他想要吃唐僧肉,但又擔心自己對付不了孫悟空,所以才來找青獅、白象結拜,并以認他倆為大哥、二哥為代價,定下“吃唐僧肉”的承諾。
換言之,金翅大鵬這個“三弟”,很有可能不是心甘情願的,而是為了實現目的而不得不作出的妥協。
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注意《西遊記》原著中青獅、白象兩人對“吃唐僧肉”這件事的态度,一直處在搖擺狀态。當孫悟空冒充小鑽風,告訴青獅、白象:孫悟空在山崖上磨金箍棒,準備打進門來時,青獅的第一反應是這樣的:
那老魔聞此言,渾身是汗,唬的戰呵呵的,道:“兄弟,我說莫惹唐僧。他徒弟神通廣大,預先做了準備,磨棍打我們,卻怎生是好?”教:“小的們,把洞外大小俱叫進來,關倒門,讓他過去罷。”——第75回
青獅精從來就沒動過抓唐僧的念頭,白象精也是如此,其後孫悟空與白象激鬥,揪住他的鼻子要打殺,白象精趕緊承諾送他師徒過山時,青獅、白象之間又有了這麼一番對話:
二魔道:“哥哥可送唐僧嗎?”老魔道:“兄弟,你說哪裡話。孫行者是個廣施仁義的猴頭,他先在我肚裡,若肯害我性命,一千個也被他弄殺了;卻才揪住你鼻子,若是扯了去不放回,隻捏破你的鼻子頭兒,卻也惶恐。快早安排送他去。”——第76回
所以,從頭到尾,獅駝嶺之難,完全是金翅大鵬一個人在操盤。每次青獅、白象動搖念頭的時候,金翅大鵬都會站出來,提出一個詭計,将青獅、白象重新拉回“吃唐僧肉”這條主線上來。
即便青獅、白象已經達成“送唐僧師徒離開”的共識時,金翅大鵬直接将計就計,設置了将孫悟空等人騙進獅駝城這樣的陰險計謀,青獅、白象毫無主見,聽完連說了三個“好”字,就按照金翅大鵬的建議實施行動。
由此觀之,金翅大鵬之所以認青獅、白象做大哥,自己願當三弟,實則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看似自己是老末,實則控制着所有決策,可能在金翅大鵬眼中:隻要能吃到唐僧肉,暫時當個三弟又不會少一塊肉,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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