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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看完紀錄片最後的棒棒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6-29 17:19:26

紀實電影《最後的棒棒》最近在全國各大影院上映了,這是一部由13集紀錄片改編的電影,作為一部退伍軍官導演和婚慶公司攝像執機的低成本紀錄片,它在豆瓣上獲得了8000多人打出的9.7分高分。電影版本壓縮了一些情節,增加一些新近後續,跟紀錄片的觀影感受不太一樣,但無論最後評分如何,這個山城重慶最特殊的行業,還有記錄故事的人,他們都值得被銘記。

一口氣看完紀錄片最後的棒棒(他用一部低成本紀錄片見證了一個棒棒群體的最後消失)1

重慶市區外四公裡處,棒棒依然和以往一樣聚在超市門口守活兒,但需要他們的雇主已經不多了。(黃宇 攝 )

時代的慣性

何苦40歲的時候決定去當一名棒棒,那是2014年。當時他還是一名團級軍官,決定退伍,自主擇業。在解放碑,他看到一名老年棒棒,挑着很少的東西,在人群裡走,步履緩慢,汗流浃背,他跟着那個棒棒走了很長一段路,感到困惑而吃驚。在他心裡,山城棒棒軍都是肌肉飽滿的,健壯的,有力量的,他心想,“他們怎麼這樣老了,佝偻成這個樣子。”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何苦在解放碑一帶棒棒聚集的地方去觀察,發現棒棒少了,且老了。他跟身邊的人讨論,重慶還有棒棒嗎?大多數人的回答是“棒棒?好像沒有了吧?”這是個不經意的散漫回答,讓何苦得到的結論是,棒棒作為一個行業正在消失,現在依然守在街邊的棒棒,不過是一個時代終結的最後慣性。

重慶人喊棒棒,尾音總是帶着昂揚上翹的兒化音,有一種力量爆發的筋道和銳利,就像這個職業本身呈現的品性一樣。很難去考證棒棒這個名詞的來源,但在街頭尋找一名棒棒是容易的,一根扛在肩上的圓木棒或竹棒,加上一團挽着的粗重尼龍繩,就是棒棒們的吃飯家夥和标志了。

重慶地形特殊,光嘉陵江和長江交彙包圍而成的渝中半島區域内,海拔落差就達到250米,彙集了灣凼、溝谷、坪壩、岩坎、坡、堡嶺等各種類型的地形地貌。在這些複雜的地形裡,從提菜到搬家,從挑、扛、擡、拽,到鏟、挖、撬、砸,隻要付錢,棒棒們幾乎無所不能。一個普遍的說法是,這個山城重慶最具名片效應的勞動力工種出現于上世紀80年代,數量一度達到三四十萬,那時候的重慶市民“上街不知怎麼逛,随時随地找棒棒”。

除了力氣,當棒棒沒有任何門檻,但何苦入行,還是拜了個師傅,他的真正目的是想拍一部跟棒棒有關的紀錄片。他本來想跟普通的紀錄片導演一樣,找個主人公随拍,卻發現棒棒流動性強,又警戒,親自當棒棒,并記錄下這段時光反而是最好的辦法。揣着1300元進入這個行業後,何苦在一年的時間裡見證了這個行業的悠長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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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患腿疾的老杭(圖 |《最後的棒棒》紀錄片劇照)

何苦拜的師傅人稱老黃,重慶江津人,住在離解放碑100多米遠的自力巷53号。老黃1992年就加入了山城“棒棒”大軍,何苦拜他為師的時候,他已經65歲了,走路時總是雙手插在褲兜,佝偻的後背和後昂的脖子極不協調。老黃說,他保持這樣别扭的走路姿勢,是想告訴别人,他還不老,還挑得動。但事實上,在2014年,老黃能夠幹活的機會已經不多了,一個月的收入大概在1000元左右,連達到當年重慶最低工資标準的1250元都困難。

這當然不是老黃在解放碑20多年生活的全部寫照。重慶的棒棒分“家棒棒”和“野棒棒”,“家棒棒”指的是那些資曆長、信譽度高,有固定雇主的,他們甚至可以幫一些商家店主代收貨款。沒有固定雇主的棒棒就是“野棒棒”了,隻能流竄作業,接些零活,随便進入别人的領地,輕則遭白眼,重則挨揍。老黃所在的五一路以前有大大小小十幾家電器和五金建材商店,家家店都是他的老主顧,以前一直都是一名不愁生計的“家棒棒”。因為業務多忙不過來,老黃還一度找到自己的一位朋友老杭前來分享業務。

但何苦沒有見證那樣的好時光,跟着老黃,何苦第一個印象深刻的活兒是給一個麻将館搬家,那一次他确切地知道了,背着一台自動麻将機上5層樓,足以讓人使勁的部位從肩膀、雙腿最終轉變到牙齒,那個活兒幹了大半天,何苦和老黃一共領到工錢150元。

在何苦真正成為一名棒棒後,老黃告訴他,力氣不是養出來的,是榨出來的。他還舉了個例子,比如某一天他帶着何苦做的一單挑膩子粉的業務,膩子粉共230斤,從解放碑的五一路送到洪崖洞,如果雇主請2個棒棒,需要20元,雇主會覺得不值,隻請一個人棒棒付10元,又請不到人。最終,雇主的折中方案是花15塊雇一個棒棒。對棒棒來說,這當然不是一個合适的業務,但老黃喜歡這個方案,因為一單業務下來,他可以多掙5元。

也不是沒有輕松的活兒,在做棒棒的第二個月,何苦接過一個業務,是幫一個白領女孩搬一張折疊桌子回家,共走了三條街,上五層樓,工錢10元。輕松得何苦感慨萬分。實際上,在重慶還沒有電梯的年代,曾經的棒棒們也經常接到類似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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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跟黃師傅在解放碑攬活(圖 |《最後的棒棒》紀錄片劇照)

在進入棒棒行業的第一個月裡,何苦從老黃哪裡分到了517元,随後自立門戶的5個月裡,除了2015年4月在一個工地上挖溝掙了3300元,其餘每個月都在1500元左右徘徊。

他趕上的正是老黃最壞的最後時光,因為2013年下半年,五一路自力巷一側就開始拆遷了,拆遷後的五一路将成為金融一條街,老黃的雇主們一家家關門離開,老黃是從那以後一步步淪為幾乎沒有固定雇主的“野棒棒”的。

即便如此,何苦還是跟着老黃學到了諸多的行業規矩,比如,老黃告訴他,棒棒不能随意地拎在手上,要扛在肩上,因為随便拿根棍子找飯吃的是叫花子,叫花子用棍子打狗,而棒棒手中的棍子是幹活的工具,雖然棒棒不一定比叫花子掙得多,但自食其力,這是最本質的區别。

但在乎這種區别的棒棒顯然不多了,因為留在這個行業的人本就不多了。

最後的見證

當棒棒後,何苦落腳的自力巷53号在2014年是解放碑商圈最後的幾棟不知遺留于哪個世紀的磚木老房子。這棟房子與解放碑隻有一街之隔,何苦在那裡租了一間300元的“豪華”單間,和他鄰居過的,除了老黃,還有老甘、老杭和河南,他們都曾有過長久的棒棒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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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力巷53 号裡,大石用30 多年時間完成了一個農村家庭向城市的躍遷,如今,他和家人已經在重慶市南岸區擁有了自己的新家。(黃宇 攝)

在整個解放碑的勞動力市場,人們的稱呼分兩種,一種是如“老黃”這樣簡單的帶姓氏的偏正詞組,如果還有其他人姓黃,就簡單加個字區分一下,比如“小老黃”;另外一種則是與姓氏無關的外号,如“毛土豪”,“栽得深”,“楊不起”,“餓母狗”。何苦是在第四個月獲得屬于自己的外号的,叫“蠻牛”,來源于曾風靡川渝地區的電視劇《山城棒棒軍》中的一個角色。

有了外号,意味着何苦真的成了一名棒棒,他終于可以完全進入棒棒們的世界了,他相信,所有依然留在這個行業裡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隻是等着人們去挖掘。

在何苦的鄰居裡,河南的外号來自家鄉的省份,這個來自中原的單身中年男子姓甚名誰,至今無人知曉。河南出生于1960年,1994年來到重慶,先幹了17年棒棒,而後給一個夜市大排檔老闆幹了3年雜活。

但何苦到達自力巷的時候,河南已經失業了,起因是他可以一口氣吃下小半桶稀飯,飯量過大,本就遭老闆本嫌棄。某一天,因為吃過飯了才去大排檔,河南想吃兩個雞蛋,被老闆譏諷還要點菜,随後開除了他。離開大排檔後的河南不願重操棒棒舊業,給自己找了新的出路:鬥地主。

四川鄰水的老甘來到重慶當棒棒,則是因為年輕時房子不臨公路,被訂婚5年的未婚妻悔婚。在當棒棒的第一個5年,他攢夠了1萬元,準備改行開一個小面館,卻在從銀行回來的路上把錢搞丢了;随後他用第二個5年攢下了25000塊,準備盤下一個日雜店,關鍵時刻被小偷破門而入,把錢偷光了。此後的老甘開始懈怠人生,并聽從十八梯一位算命先生的建議,等待自己60歲後時來運轉,再大幹一場。在棒棒行業日漸沒落的時候,他找到了幫大排檔出攤的活兒。

老杭成為棒棒的故事更加凄楚一些,兒子20歲那年,老杭的妻子離開他成了别人的家人。老杭到重慶當棒棒掙錢,是為了複仇雪恨,因為老家南川的一個混混告訴他,隻需要一萬元,就可以幫他解決掉奪妻仇人。命運弄人的是,就在老杭攢夠第一個1萬元,準備與混混接頭時,錢丢了;老杭又花了1年,攢夠了第二個1萬元,正待與混混接頭,混混卻入了大獄。

無奈之下,老杭準備親自複仇,先後買了三把刀,一把西瓜刀、一把三棱刀和一把彈簧刀。買西瓜刀的時候,老杭想要親自解決掉仇人的性命;買三棱刀時,他的仇恨減少一些了,決定在對方身上捅一個不好縫合的傷口;買彈簧刀時,他覺得閹掉對方就可以了,但當他真的拿起那把精巧的刀子時,他發現自己雙手發抖。最後,三把刀都被他鎖進了抽屜,他消化掉了仇恨,開始覺得,妻子的離開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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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力巷拆遷前,棒棒們在巷口等活(圖 |《最後的棒棒》紀錄片劇照)

2014年,已經一身傷痛的老杭依然留在自力巷當一名棒棒,是因為兒子在外打工,他不方便在老家與帶孩子的兒媳單獨相處。

與河南、老甘和老杭相比,老黃的棒棒生涯更持久堅毅。與共和國同歲的老黃出生一個擁有10多畝土地的地主家庭,因為家庭成分,直到30多歲才與鎮上的一個寡婦有了自己的女兒。女兒3歲後,寡婦另嫁他人。為了養活女兒,老黃來到重慶成了一名棒棒。

2012年,外孫子快滿3歲的時候,老黃拿出積蓄的3萬元,鼓勵女兒女婿在老家鎮上分期付款買了一-套房子,房貸10萬,所以雖然年過60,但老黃決定再幹幾年。

在何苦進入自力巷的2015年,老黃扔掉了手中的棒棒。原因是他在小診所被查出高血壓和疑似腦溢血,随後,因為拖延治療,病情發展到無法勞動。

不過,何苦自己的棒棒生涯結束得更有戲劇性一些,2015年8月的一個清晨,自力巷53号被拆了,房子被推倒時,老黃和何苦正在幾十米外的“享受”公共衛生間每天唯一幹淨的時刻。因為沒能在拆遷當時搶救出任何财物,何苦和老黃經曆了數個晚上露宿街頭的日子。

廢墟之下的财物最終被老杭和老黃拿出來了,那是一個稱得上出生入死的冒險行為:他們在與拆遷辦鬥智鬥勇了數天之後,于一個雨夜裡用鋼釺和鐵鍬開道,鑽進了危險重重的廢墟。行動時,他們沒有通知何苦,何苦說,那個時候,他才第一次意識到,他沒有真正理解“老黃們”的價值觀念,因為他有值不值得的顧慮,而對老黃來說,廢墟下的錢應該拿出來,才是全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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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師傅(圖 |《最後的棒棒》紀錄片劇照)

那并不是何苦第一次見識這些老年棒棒的固執。更早的一次,老黃幫一名雇主挑着價值上萬的化妝品到沙坪壩,因為不熟悉地形,他和雇主走丢了。為了等到雇主,他老黃在三峽廣場等到半夜,依然不肯報警,理由是報警後就拿不到力資了。他說,流了汗,卻拿不到錢,晚上會睡不着覺的。最後,在不得不走進流動派出所後,老黃等來了雇主,面對雇主拿出的100元感謝費,老黃卻又千推萬辭,選擇了拿30元,其中20元是之前議定的價格,剩下10元是他對自己等待了半天的時間定價。

但無論老黃對自己的行業有何堅持,随着時代發展,已經沒有多少人需要棒棒了。在自力巷53号樓被推倒後,何苦開始去尋找給工地幹活的機會。在随後的5個月裡,他一口氣攢下了3萬元,是他之前5個月的10倍。

就在何苦尋求轉型時,老黃已經因為病情,不得不回到女兒家養病。除了老黃,自力巷53号的住戶們也在繼續風雲四散。老杭回到老家帶孫子了,幹起了久違的農活,還養起了蜜蜂;老甘回到了鄰水老家,他的初戀情人和曾經夢想發達以後迎娶的隊長家千金早已兒孫滿堂,他說自己還能勞動,謝絕進入村裡的養老院。

河南本來有機會達到自力巷53号住戶的巅峰成就,因為驚人的飯量,一家打造網紅的公司将他變成了桶哥,請他錄制節目,每期2000元,這個公司本來指望靠着他發展壯大,但是之錄制了第一期,他們就再也找不到河南了。直到如今,當何苦再詢問河南時,他依然對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因為他還有更大的夢想要追求,那就是有朝一日去到澳門一展牌技。

讓何苦感到“幸運”的是,他沒想到自己真的在自力巷見證了一個棒棒群體的最後消失。

他們曾挑起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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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現在很少進入棒棒這個行業,而是選擇快遞和送餐這些新興行業。(黃宇 攝)

自力巷最資深的棒棒并不是老黃,而是大石。在自力巷53号被推倒前的最後歲月裡,他住在南坪的寬敞商品房裡,擔任着自力巷53号的二房東工作。

大石是重慶合川人,1982年因為家庭欠債,隻身一人來到重慶打工掙錢。在重慶話裡,出力叫下力。在老家時候,大石就已經是一把下力的好手了。80年代的重慶農村,農戶蓋房子,用的都是青石條,輕則三四百斤,重則五六百斤,2個人扛,或4個人擡,1.2元一天,那是大石用一身莽力換生活的開端。

到重慶後,大石最開始是在一個單位修遊泳池,修了1個月,工程完結,因為很少到重慶主城,他決定到解放碑玩。那時的解放碑還是渝中半島最高的建築,周圍一片木結構吊腳樓,家家戶戶燒煤球,用糧票。

正是煤球,讓大石留在了解放碑,找到了新的生計。新的生計就是拿着一根棒子給居民和小館子送煤球的生涯。大石記得,那時候的煤球1.55元100斤,他負責送到居民家裡,1.8元100斤,2角5的差價算力資。大石在老家擔農作物,用的都是扁擔,扁擔扁,擔起來省力,但重慶的棒棒都用圓木棒或圓竹棒,圓棒更累人,但是最多能稱重五六百斤。

除了給居民擔煤,大石還給煤店卸貨,拉煤的車都是午夜12點過後才能進城,卸完就是淩晨三四點了,回家胡亂睡一覺,六七點就起來繼續幹。大石算過,那時在城裡做3天,頂農村一個月,對他來說,重慶就是他的流金之地,他攢着勁,隻用了一年,就把在老家欠下的1000多元巨款還清了。

大石算得上重慶最早的一批棒棒,為了掙錢,他做的是白天黑夜兩個班。晚上給煤店卸煤,白天到朝天門接散活,那時的朝天門還分為一碼頭、二碼頭、三碼頭,每個碼頭出來,都又直又陡的坡,因為大型貨物用纜車送上岸,小型物件則全靠棒棒一點一點往上擔。那時候成立的棒棒多,但活兒更多,多得棒棒都做不過來,通常都是上一件東西還沒放穩,下一個雇主已經在招呼了。

不光碼頭上,城裡人氣力弱,在重慶的地形裡,買個沙發買個桌子,五六十斤的東西就搬着已經很費力,如果有兩三百斤的東西,是必須請棒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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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腰擴背,大石還保持着當棒棒時負重的姿勢。(黃宇 攝)

大石最好的時光在1993年到1996年,工具裡已經增加了闆車,一次可以送10擔8擔煤球,力氣加工具讓大石每天最多可以掙兩三百元,而那時的城裡白領,薪水高的一個月薪水也不過幾百元。因為掙錢多,大石甚至謝絕了伯父給他找的兩份固定工作,并在朝天門花10多元買了個鬧鐘,鬧鐘一響,翻身就起床掙錢。他記得特别清楚,有一天晚上他總共隻睡了一個小時,困得走路擔煤時都在打瞌睡。

大石送貨的主顧大多是飯館,除了掙錢,他最怕的其實是耽誤飯館老闆的生意,因為飯館的煤球是每天送的,沒送到,老闆是沒法點火升竈的。他說不出來應該怎樣形容自己的狀态,隻知道如果哪天送遲了,老闆數落一兩句,他心裡就不好受好多天,感到對不起人家。大石還說自己腦子笨,每天記送煤的事就記不過來,以至于有一次下午,他突然困惑,自己中午到底吃飯了沒有,想了很久也沒有想起來。

大石擔煤的生意是在1996年後慢慢走下坡路的,客觀原因是,重慶市區漸漸開始禁煤了,大石記得那時候他在報紙上看到過好多輪禁煤的消息;但根據大石的總結,業務變得差起來,是因為大石的父親重病,他回家料理了一個月,回家的時候,他請自己的妹夫幫忙送貨。妹夫不熟悉業務,讓大石丢了好一批主顧,再也沒能找回來。

直到2年前,大石依然在幫解放碑附近一家小餐館擔煤,甚至還把他家每天早上送菜的業務也接了過來。為了這趟業務,大石每天早上五六點鐘就會起床,坐公交從南坪趕到解放碑,做完雇主的活再回家。那兩年裡,除了交通成本,大石在做棒棒這件事上的收益隻有幾百元。他總懷疑,自己是全重慶最後一個擔煤的棒棒,他說,到最後幾年,已經不是為了掙錢,而是希望能夠為幾十年的老主顧多盡一點力。

在漸漸老去,看着身邊一個一個夥伴離開的這些年,大石也見證了解放碑從昔日破敗變成如今流光燦爛的全過程。如今,帶我走在渝中區的時候,大石依然習慣用上半城和下半城來指示地名,下半城在江邊山腳,上半城則在遙遙高處,中間是長長短短的石梯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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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94 歲的母親,73 歲的老黃師傅(後左)于2009 年來到重慶,成為了一名棒棒。(黃宇 攝)

他記得臨江門的那棟電梯房是全渝中區最早的電梯房,八一路解放路兩邊全是木頭房子,圍繞着高高聳立的解放碑。他剛剛住到自力巷時,解放碑旁邊最高的就是百貨大樓,一開始6層,後來又往上加;最精緻的則是會仙樓,後來失火,燒了幾天幾夜。大都會的修建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因為工程方為了搶工期,第一次在解放碑用了機器推樓,所有可以回收的廢舊建材一律做垃圾,以最快的速度運走。那是這座城市狂飙突進般成長的年月。

大石是重慶日新月異的變化的,也是看着棒棒如何漸漸成為曆史行業的。如今,在大石家居住的商品房小區外超市邊,依然有三五成群等待雇主的棒棒。但大石說:“請的人少了,也不掙錢了。其它行業都有接班人,但棒棒沒有,反正就是過世了生病了,走一個少一個。”

因此何苦決定,他還要繼續籌備新的拍攝,同樣是一部關于棒棒的紀錄片,他已經找到一個主人公了,那是一個73歲的老人,入行不足10年。

何苦問他“你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還要當棒棒?”

老人回答:“我的母親94歲了。”

何苦又問:“你這麼大年紀了,還挑得動嗎?”

老人回答:“我的母親94歲了。”

何苦再問:”你這輩子最成功的事情是什麼?“

老人回答:“我的母親94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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