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彤弓着腰從門外走了進來。

高，實在是高，是見到于小彤的第一感受。我忍不住揣測，進門前先弓腰，已是他的習慣性動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吃了口東西，久等了。」标志性的啞嗓傳來，一聲接着一聲地道歉。北京時間下午四點半，于小彤在上一個采訪結束的間隙，匆忙扒拉了幾口飯。采訪那天是5月15日，他擔當男主的新劇《長相守》将在當晚上線播出。

就在前一天，于小彤找了圈内64位好友幫忙宣傳《長相守》，他的社交媒體第一次有了60、70萬的轉發量。于小彤好面子，這是他第一次開口"求"人幫忙宣傳。

「我那麼努力的宣傳，用光我的運氣，用光我的人緣，讓大家幫我轉發微博，希望可以有更多人了解這部劇。我再也不可能給每一個人發微信讓他們幫我轉發。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下一次我真的沒有臉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是輕松戲谑的表情，而是眉頭皺到了一起，一張臉上蘊藏了好多情緒。

「挺難的。」他頓了頓又說。

采 訪/撰 文：宅小北

圖 片： 荀昊

編 輯： 毛豆

于小彤《紅樓夢》飾 賈寶玉

▲紅樓之後不再紅，演員之夢皆空夢

你有過夢嗎？如果一直編織就一直燃着希望，若實現再破碎，那不如從未有過的好。

2008年版的《紅樓夢》是于小彤表演履曆中非常成功的代表作，甚至至今仍是。因經典戲劇一炮而紅，并一舉拿下第6屆首爾國際電視劇大賞最具人氣獎，這些對于當時隻有14歲的于小彤來講，無疑是幸運的。但那之後呢？

190的身高是他的特點，可惜在某些情況下卻成為了他的尬點。高大的身材之上，頂着一張小朋友的臉。經常遇不到合适的劇本，演個配角吧，導演卻擔心他的身高會搶主演的光芒。更慘的是，好不容易抓住了合适的機會出演了三部韓劇，剛剛拍完就"限韓"了……沒有作品播出，很快就會被觀衆淡忘。雖然年紀不大，但他深知演繹行業的發展規則。接踵而至的坎坷，逐漸瓦解着他對演員這條路的堅持。

這些年，在于小彤為數不多播出的作品中，觀衆還能說出他的哪部戲？哪個角色？高起點過後，随之而來的是一落萬丈的低谷期。這高開低走的個中滋味，他人無法體會。

與其說是賈寶玉"成就了"于小彤，不如說是賈寶玉"成就過"于小彤。

「那會兒有點想放棄了，并且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演員。」說到這裡時，他前傾了下身子，聲音更低沉了些。

受訪者供圖

沒作品，沒粉絲，沒收入。年輕氣盛的年紀讓他又不願意開口向父母要錢。白天和兄弟們在一起玩玩鬧鬧消磨時間，晚上就賣酒維持生計。遇到顧客認出就禮貌回應，他無暇顧及這是否尴尬，隻是希望略小的名氣可以讓自己的銷售業績更好。

賣酒賣了三個月，于小彤放棄了，「時間長了我覺得我這樣不行，我覺得我天生就是吃演員這碗飯的，我為什麼不幹。」除了自己茅塞頓開，他笑着坦言放棄"轉行"也是因為父母了解他的特長和喜好，百般阻止他如此"堕落"。

受訪者供圖

▲第一次和父母相處這麼久

離過年還有不到兩周的時候，于小彤回了老家。這次春節和往年不同，疫情把原本該紅火的年味沖淡了，每個人的生活裡充斥着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悲傷好像離自己很遠，遠到我們在幾千公裡外根本聽不到患者的求助呼喊；悲傷卻也近在咫尺，近到大家劃劃手機，就能被幾行文字壓得喘不過氣。

往年過年隻有7、8天時間陪父母，這次"不得已"在家待了兩個多月。這兩個月和父母的朝夕相處讓于小彤感受很深，他們的相處模式也有了一些改變，他用帶引号的讨厭來形容這段時間父親對他的照顧。

每天早上七點，爸爸都準時叫他起床吃早飯，為了不再被吵醒，第二天他幹脆把門鎖了，沒想到爸爸卻"固執的"拿鑰匙開門叫他起床吃飯。胳膊擰不過大腿，于是于小彤隻能妥協，順應"老年人"的心意。按時吃早飯。

「我幹脆不睡了，直接熬到每天早上吃早飯，吃完早飯我再睡。」

于小彤母親錄制《我家那小子2》

從十幾歲開始，于小彤便離家去上藝校學舞蹈，後來又進組拍戲，童年和少年的成長經曆練就了他生活的獨立能力。不太會輕易想家，更不太會因為想家而哭鼻子。但這次從大連回到北京隔離的14天，于小彤非常想父母，甚至還哭了兩次。十幾年來，他從來都沒跟爸媽待過兩個月之久的時間。沒有了每日的早餐和唠叨，一下子還變得不習慣了許多。

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給自己下廚做一桌豐盛的菜肴，他說自己的生活質量非常低，「如果是我自己，每天吃幾個包子就可以了。」大概就是一個人對生活很好糊弄，但如果有人需要自己照顧時，那做飯絕對不在話下。于小彤連忙點頭認同，「我是很愛照顧别人的。」

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對一個人的性格總會有着或多或少的影響。叛逆和直脾氣是他，獨立和會照顧人，也是他。

時間的魔力遠不止是讓我們明白這些"大道理"，它賦予的能量，可以溫暖人心。「現在都是我管着他們。我總勸我爸，我說這個不要買，都是騙子。這個藥肯定不好用，不要聽他們的。現在我每天都管着他們。」

其實，父母和孩子的關系就是這樣，小時候是爸媽做于小彤的後盾，告訴他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不要放棄走演員這條路。現在是于小彤身體力行的向父母證明，他沒有放棄。

于小彤錄制《超新星全運會第二季》

▲我不想做綜藝咖，我隻想當好演員

「戀愛曝光是被拍的，又不是我自己找人拍的。綜藝是别人找我，我去做我自己。熱搜也沒花錢，自己上的。有時候我很無辜的是，為什麼不能有演戲的機會讓我好好展現我自己……」

我在他的這段自白中，聽到的并非是試圖為誤解而辯解，而是他對演戲的渴望。

在父母的支持和規勸下，從賣酒小弟再度回到演藝圈，于小彤發現一切遠比自己想象的要難。"賈寶玉"的光環逐漸淡去，一茬茬新人演員不斷湧現，從08年到17年的近十年裡，自己都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

因為沒作品，隻能通過綜藝來曝光自己。他對自己參加綜藝的初心直言不諱。幾檔綜藝節目也的确讓于小彤獲得了較高的關注度。《放開我北鼻》的"奶爸彤"、《我家那小子》的"戀愛彤"、《演員清就位》的"熱搜彤"，《超新星全運會》的"話題彤"，都讓觀衆開始記住于小彤。隻是，談到這幾檔綜藝，能感覺到他也不是很享受這些"流量"帶來的人氣紅利，「沒作品隻拍綜藝，慢慢你演戲大家就不信了，還是要保持自己好的演戲狀态。我不想做"綜藝彤"、"戀愛彤"、"熱搜彤"，我想做"演員彤"。」

至于收獲？也是有的。在《演員請就位》中再度和陳凱歌、李少紅兩位導演合作，對自己的演技提升是個很好的機會。「我完全沒有考慮他們是不是給錢，或者能否讓我火。節目有50多個人，其實都是演過男一和女一的同行們，我去的時候壓力挺大的。我想證明我自己，看看自己在演員裡是不是會演戲的。」

錄制《演員請就位》的時候，陳凱歌導演問參與競演的演員，認為自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請舉手，當時沒幾個人舉手，于小彤舉了。陳凱歌又問，中途有想放棄的人舉手，于小彤也舉手了。「兩次都舉手的人一定行。在最想放棄的時候你們仍然選了堅持，那定會成功，是金子總會發光。」陳凱歌導演的這句話，激勵了很多年輕演員，這中間也包括于小彤。

《演員請就位》讓于小彤遇到不過不少非議，也上了幾次熱搜，但他并不太在乎這些。渴望得過冠軍，在采訪時再談起，他早已看淡了很多，相比于最初設想的結果至上，這個過程對他來說才是更寶貴的。「我沒拿到冠軍，也沒進入決賽，但是我沒遺憾，因為我每個作品都盡力了。」

于小彤錄制《演員請就位》

《我家那小子》的節目形式讓于小彤充滿了新鮮感，「我隻是想讓大家看到我最真實、平常的樣子。從來沒在家裝過攝像頭，我也很好奇自己在家到底什麼樣。包括能和優秀的團隊合作是我的榮幸。」

受訪者供圖

很多綜藝導演很喜歡于小彤，或許是因為他有一種不自知的綜藝感，這并非他刻意營造或是僞裝的。日久見人心，他自知自己脾氣管理沒那麼好，愛鑽牛角尖，也很難被勸服，但他知道這樣不好，也一直在改。

當然，綜藝的熱度倒也沒有影響他對自己的定位，拍戲對于小彤仍是最重要的，「錄綜藝不是我向往的，因為畢竟演員還是要拍戲。」

即便拍完的作品播出的影響力不大，哪怕他飾演的角色輕，但是他去演了，他認為這也是在為演員貼一塊閱曆的金。綜藝是快消品，老錄綜藝沒有作品肯定不行，不然粉絲會說「于小彤你怎麼沒有作品，老錄綜藝，希望你能有新作品。」

受訪者供圖

▲為了讓更多人看到這部戲，"我臉都不要了"

"你會回看自己的作品嗎？"這句話我曾問過很多演員。有人回答的巧妙，自信又風趣的說上一句"我隻是想看看自己帥不帥，尤其在加了很多特效之後"，也有人會回答的十分合規，"看作品能讓我知道自己怎麼樣可以更好"，讓人聽完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是，于小彤的答案讓我意外。

「不會，因為我覺得演得不好。」于小彤淡淡的回應。

2007年，出演個人首部電影《梅蘭芳》進入演繹圈，算起來在圈裡也是有十餘年戲齡的"老人"了，但是被問到新戲《長相守》即将開播心情如何，他卻表達出，這是前所未有的忐忑和緊張，甚至激動到昨晚一夜未眠。

他臉上的表情可以讓人輕易就洞穿他心底的忐忑。為什麼會如此緊張又激動？并非第一次采訪于小彤，相比于三年前，按理說此時的他應變得更沉穩些，但他真實的情緒卻毫不隐藏。「我怕作品撲，本身就已經很難了，如果撲了就更難了。」

對他而言，這是他等了十幾年的一部好作品。

于小彤《長相守》飾 原非白

新作品《長相守》改編自海飄雪小說《木槿花西月錦繡》，影視化之前就已有一部分原著粉，第一次在劇中一人分飾兩角，再加上導演是由拍攝過《仙劍奇俠傳》、08版《射雕英雄傳》、《步步驚心》、《楚喬傳》等古裝戲的吳錦源來擔綱，這都讓于小彤格外珍惜這次機會。開播前一天，于小彤給自己的圈内好友們發了一條長微信，意思是希望大家在微博上能幫忙轉發或者點贊支持一下他的新劇。「有些時候我會覺得欠他們，但是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這次我必須要這麼做，雖然這是我很讨厭的樣子。」

于小彤并不善于宣傳，非宣傳期時，他基本不刷社交平台，最長時間有4個月都沒更新。然而這次《長相守》對他來說，他看得太重了。「我昨天真的不要臉了一次。」

受訪者供圖

說到幫助他的圈内好友時，他語氣中充滿了詫異和感激。圈内好友性格不一，看到于小彤第一次這樣開口"求"人，每位好友的回複也不盡相同。

「在這個圈子裡，大家不就是應該互相幫忙嗎？！」—— 許凱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支持你。」 ——阿雲嘎

還有董岩磊回複他說轉微博要收費，給别人标價1元，給于小彤打個對折，5毛就行。于小彤果真給他轉賬了5毛錢……當然這小段插曲，算是采訪聊到此時活躍氣氛的玩笑了。

于小彤覺得這些朋友都比他優秀，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比他紅，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他會覺得有人确實不方便轉發，尤其是頂流藝人，社交平台的"言行"都不免和商業資源有關聯。比如，易烊千玺。

于小彤知道千玺的粉絲很多，微博也非常珍貴，所以最開始隻想着他能點贊就很好了。沒想到千玺很痛快的就答應幫忙轉發，并問他需要轉哪條。還有何炅、謝娜的快樂家族好友們的鼎力支持，都讓于小彤非常感動。「這些對我來說都是特别大的恩惠和幫忙，這64個人我沒辦法一一點名，但他們的恩，我都會記在心裡。」

于小彤和易烊千玺合影

▲出戲是享受，入戲是煎熬

「我不知道我在你心裡是不是一個會演戲的人，但是我對戲很鑽，像個小戲癡。」談到表演，于小彤突然興緻來了。

入戲非常煎熬，因為進不去很着急。所以每個劇組開機的前一周，對于小彤來說是最痛苦的，為此他總會央求導演别安排重場戲。他覺得自己隻有穿上戲服，到了特定的景裡，他才是那個角色，光是在家看劇本的話，遠遠不夠。回憶起很多試戲經曆，于小彤都覺得自己表現得不好，因為時間太短了。相比于入戲的煎熬，出戲就舒服多了，角色融入在他的身體和靈魂裡，他巴不得讓這個人多待一會兒。

入戲之後拔不出來，走不出來，或許也是一件特别的享受。

「别人問我，演賈寶玉是不是一直沒出戲，其實我是根本沒進去。從小不知道怎麼演戲，我演得就是我自己，所以不用進去，我就已經在裡邊了，當然也很好出來。」但是，這次拍《長相守》真的不是。

于小彤《長相守》飾 原非白

《長相守》是于小彤第一次嘗試一人分飾兩角，在開拍之前，他看了潘粵明的《白夜追兇》，希望可以從中學習借鑒一些表演上的技巧。因為戲中哥哥司馬遽和弟弟原非白性格差異極大，他在片場經常會感到"分裂"。弟弟原非白對于小彤來說是個反義詞，沒有一點相似。他坦言，演一個憂郁、冷淡、内心毫無波瀾、不善于表達的一個人，其實挺難的。而哥哥司馬遽就和他很像了，一樣的開朗、健談……說到對角色的分析，他更加滔滔不絕。

「非白的愛都藏在心裡，更深情，很像摩羯座。因人而異，有些女生會喜歡非白這種類型，但如果我是女生，我會喜歡司馬，因為相處起來會更輕松。」

這部戲足足拍了六個月，這半年的"分裂"生活還給于小彤留了點"後遺症"，他中度抑郁了兩個月，為此還專門找個了個心理醫生。那該如何形容那段時光？或許是既享受又煎熬。每天穿梭在兩個角色之間，讓他已然忘記了自我。于小彤說那段時間每次洗澡都會洗很久很久，因為隻有洗澡的時候，他才能找回自己。隻要一出浴室，他就要開始背劇本、化妝、拍戲，然後就又陷入了角色的世界裡……

于小彤《長相守》飾 司馬遽

從2008年到2020年，12年一紀的時間，于小彤依然在成長。"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賈寶玉避而不思的，而于小彤卻在努力揣摩并學習其中的道理。

人無完人。26歲，大概很多正值青春的大男孩都不喜歡被評判，無關這個評判對與否。但可以如此坦誠的，把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拿出來自我剖析并讓衆人審視，已經很有勇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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