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級成為王國之後,波希米亞再接再厲,于12世紀中葉參加了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Friedrich I)率領的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公元1157年,腓特烈一世正式将“神聖”兩個字加入帝國名稱,神聖羅馬帝國這個稱呼以官方形式予以固化。那麼手握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大功的波希米亞王國,就成了神聖羅馬帝國最重要的創始會員國之一。
故事發生到這裡,原本還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正劇劇本。
然而,我們都忽略了,原本波希米亞人也忽略了,他們本來就是西斯拉夫人的國家,如今卻天天和一幫日耳曼蠻子們混在一起。這樣的結合,果真就幸福美滿嗎?
我們從根子上來講。
我們知道,法蘭克人的封建化是依靠了教會土地制,羅馬隸農制,外加上蠻族原始公有制。三種作用力綜合效應,最終産生了早期的西歐封建制。法蘭克人東擴之後,他一方面需要利用軍事壓力占據大量領土,另一方面為了方便統治,就必須要強推封建化。那麼這個封建化,跟當初法蘭克人在他們的龍興之地是完全不同的。
當初羅馬帝國的高盧行省,已經是一個基本上文明化的區域了,通俗拉丁語也一直傳承到現在,形成了今天的法語。然而,在萊茵河以東的前蠻族區域,法蘭克人雖然可以靠軍事優勢占據這一地區,但原有地盤上的蠻族們如何封建化呢?别說封建化了,文明化怎麼辦?
所以,法蘭克貴族的東征,就必然要依靠原有德意志貴族的力量進行有效行政,最起碼在最開始是必須要這麼幹的。其次,單靠軍事和政治手段并不完美,依然要結合天主教會的力量進行東擴。所以,不同于高盧地區的封建化,德意志地區的封建化,依靠法蘭克貴族政治外加德意志貴族分權,最後再輔以天主教會。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原始公有制,部落民主制,德意志貴族地頭蛇做派,都被相對比較完美地繼承了下來。尤其是對比原高盧地區的西法蘭克王國,更是如此。
法蘭克貴族,德意志地頭蛇,天主教教會三者力量交互作用,最終決定東法蘭克王國以及此後神聖羅馬帝國的政治走向。
所以,千萬不要覺得德意志人民的民主土壤有多麼深厚,民主傳統有多麼悠久。從東法蘭克王國開始消化德意志地區,一直到神聖羅馬帝國最後形成一堆松散的小邦國政治聯合體,這是各個政治派别互相角力的最優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妥協到沒有退路的妥協。
當東法蘭克人,或者說德意志人的東擴到了波希米亞的時候,問題又出現了一個既然不同的升級版本。
波希米亞人的基本盤是西斯拉夫人,無論從種族還是語言上,都屬于跟日耳曼人迥異的一個群體。而且早期波希米亞或者說大摩拉維亞,是東羅馬帝國基督教會的傳教地盤,還沒有輪的上羅馬教皇的天主教說了算。
而且關鍵是,比起早期德意志人的部落形态為主,波希米亞地肥水美,早早就沐浴了文明的曙光。波希米亞的半封閉式的地理形态,相對比較稠密的人口保有量,這些都是西邊的日耳曼部落所無法比拟的。
即便是武功赫赫的奧托一世征服波希米亞,他也沒有辦法直接将這樣一塊土地,使用之前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進行封建化和日耳曼化。人類曆史上,無數次落後文明對先進文明的征服,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落後文明的融入甚至消失為代價。即便是想跳出這個死循環,往往也需要落後文明付出非常大的代價,況且殺人屠城,赤地千裡,這事一時之間對誰都沒好處。這一點,有時候并不以蠻族本身的個人意志為轉移。
所以,奧托一世默認波希米亞是一個公國,并且希望能夠讓波希米亞保留原來“公爵”的情況下加入德意志民族聯合體,其實是一種權且之計。這種計劃是先把波希米亞納為附庸國,之後再慢慢封建化,慢慢日耳曼化,那麼再此之前,可以讓波希米亞保持一個相對比較獨立的狀态。隻要波希米亞承認奧托一世的宗主地位,年年進貢,歲歲來朝,這又有何不可呢?
而從波希米亞人的角度來講,同奧托一世為代表的德意志諸邦撕破臉,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而如果以加盟合夥的方式加入一個貌似強大的日耳曼人政治聯合體,倒也不失為軍事上和政治上的一個明哲保身之舉。況且,日耳曼人在德意志地區本來就是極為松散的聯盟,相互之間都還保持着相對獨立的地位。與其說是一個王國或者帝國,倒不如說是一個德意志諸邦加盟公司。更況且,波希米亞此時普舍美斯王朝這個招牌還在,波希米亞人沒有損失什麼,反而為自己赢得背後一個強大的祖國。無論波希米亞貴族或者人民,對這件事情都持樂觀其成的态度。
當然,此後波希米亞由公國變王國,并且在德意志這個唬人名頭的隐蔽之下,波希米亞也動不動向東向南開疆拓土。足可見波希米亞人加盟德意志諸邦的小日子,是越過越紅火了。
真正尴尬的事情,發生在公元1306年。
這一年,普舍美斯王朝的末代國王瓦茨拉夫三世(Wenceslaus III)在準備起兵攻打波蘭争奪王位之前(後文還會講),遇刺身亡。這一年的國王,隻有十六歲。如此小的歲數,還沒有來得及生出自己的後代,等于是普舍美斯王朝就絕嗣了。他這一絕嗣不要緊,波希米亞的皇位繼承權就成了虛位以待,各方勢力都想把手伸進波希米亞。
經過一系列的奪位戰争之後,來自于盧森堡家族(House of Luxembourg)的“瞎子約翰”(John the Blind )成為新的波希米亞國王。盧森堡家族在公元1308年拿到了德意志國王的王位,開創了德意志王國的盧森堡王朝時代。瞎子約翰所仰仗的是自己的家族勢力,以及來自于德意志民族在背後的強大支持。而從法理上來說,盧森堡家族則依靠強娶了瓦茨拉夫三世14歲的妹妹伊麗莎白(Elisabeth),從而獲得了千金難買的外戚身份得已竊取大位。
波希米亞王國依然還在,但盧森堡王朝完成了改朝換代。
分明是個西斯拉夫人為主體國家,偏偏迎來了一個德意志貴族做自己的老大。那麼如此一來,我們倒是想問問,波希米亞人你尴尬不尴尬?
其實我們都多慮了,當時的波希米亞人,未必是這麼想的。
我們總是覺得,中世紀的歐洲十分民主,不僅國王的人選可以投票,可以罷免。甚至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都也可以從選帝侯這樣的皇帝候選人中票選産生。
其實我們都被騙了。
我們前文已經分析過了,中世紀歐洲的所謂民主,實際上是原始部落公有制的一種中古政治體現。即便是上溯到羅馬共和國與羅馬帝國時期,元老院的設置也隻是歐洲上古時代軍事民主制的一種傳承而已。在這個其中,充斥的依然是政治陰謀,軍事政變,爾虞我詐,殺人如麻。和中國的曆史相比,并沒有什麼兩樣,反而是因為王權與教權相剝離,古代歐洲的政治版圖與政治角力更加複雜了。
波希米亞的國王輪轉,到了德意志貴族瞎子約翰手中。
下層老百姓根本就不尴尬,非但不尴尬可能還雙手歡迎。因為新王上任,如果大赦天下,豈不是又能得到一些好處?中國人傳統的家國天下觀念,在用封建契約制建立的中世紀歐洲政治土壤上,壓根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當時不僅是在波希米亞,在歐洲的很多國家都是國王是誰無所謂,甚至是外國人都無所謂。比如在同時期,匈牙利王國的阿帕德王朝(Arpad Dynasty)絕嗣,後來就是由外國人出任國王,并且一直延續到了近代。我們的波希米亞末代國王瓦茨拉夫三世,其實在死前就已經兼任過匈牙利國王,甚至是波蘭國王。
于是,由盧森堡王朝開始,波希米亞的上層就被置換成了德意志人。而廣大的下層尤其是農民階層,依然是操着一口流利斯拉夫語的波希米亞農民。這種情況發展到後期,就已經出現了語言上的雙軌制。德意志貴族占據了整個官場,同時引領了波希米亞貴族德意志化的潮流,并且還不斷對波希米亞的幾個大城市引入德意志移民。于是就造成了波希米亞的大城市統統流行說德意志語言,而下層貧苦農民則是說斯拉夫語。
波希米亞王國,也就越來越朝着當初奧托一世所構想的方向發展。
當然反過來說,就整個神聖羅馬帝國而言,他也樂得接受一個物華天寶,五谷豐登,人畜無害且已經慢慢德意志化的波希米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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