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推門進院，嶽母便樂呵呵地迎了上來：

“剛蒸的蛇饅頭下籠了，快來嘗嘗。”

抗擊新冠疫情，宅家已兩月有餘，竟快要清明了。每年的清明節，大約在四月五日前後，既是節氣，又是節日。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民間特有的習俗。清明節前我縣蒸蛇饅頭與蒸茄子、蒸豆角、果盒十樣菜都是上墳掃墓的供祭品。

看着嶽父端過來熱氣騰騰的蛇饅頭，思緒飛回幾十年前。我們村裡清明上墳祭祖，日子固定在清明前三日，一大早整個大家族戶戶男丁齊聚，浩浩蕩蕩地向村外旱垣上墓區進發，一時間整個寂靜的野外旱垣上人流彙集，紙錢飄舞，車來車往，好不熱鬧。

我也跟着二哥，作為本枝代表随着同輩尊長大哥，一行幾十人向通往柏村坡旱垣上出發。二哥扛着大鐵鍬，那是要為祖墳培土添堆兒的，三哥、四哥提着背着一大捆紙元寶、紙線、香燭、鞭炮、獻食、果盒，我則提了一籃沉沉的蛇饅頭緊随其後，這是昨夜争來的權利。二哥扛着鐵鍬，純粹是要幹大人活兒，三哥、四哥帶的供品在祖家墳上要燒、要獻，再不回收。隻有我提的這一藍蛇饅頭在墳上獻祀之後，還要提出來，一家人分着吃，籃子裡透出陣陣白面馍和紅豆餡的香味兒，十分誘人。我信心百倍，大步追着哥哥們，一路奔向祖茔。

蛇饅頭，顧名思義，就是在圓圓的饅頭上盤上一條蛇。其實民間稱為蛇饅頭的并非平時所指的饅頭，而是個帶豆餡兒的豆包。蛇饅頭有三種，一種是單頭蛇饅頭，一種是雙頭蛇饅頭，一種是牡丹花蛇饅頭。其具體做法是:先做餡兒。餡是用紅小豆與紅棗煮熟後翻攪成泥狀即成，然後像捏包子似的将豆餡包在裡面成饅頭式，上邊安上個棗兒，再将另一塊面搓揉成條，順棗盤于饅頭頂端。條的前面用手捏扁成蛇頭，然後順着盤在饅頭上的長條面用剪刀ー個一個的剪成刺狀成蛇身即成單頭蛇饅頭。村子裡祭祀一般用雙頭蛇饅頭。

大人們忙碌着堆紙、上香、燃燭，我帶着同齡的幾個小侄子，把蛇饅頭五個一組，在老爺爺、爺爺、大伯、二伯墳頭上分别疊起擺好。大伯的大兒子喊一聲：“大家按輩份兒分三排跪下，給祖先磕頭！”他是我這一輩的尊長，十分威嚴。我聞令跪在第一排最邊邊上，因為我是同輩堂兄弟中最小的，眼睛卻盯着爺爺墳前上的獻食蛇饅頭，怕不小心它不見了。

好容易香燃盡了，一大堆紙錢也燒的快要熄滅了，大哥又喊一聲：“滾蛇饅頭！”二哥帶着我和小一、兩輩的男娃一哄而上，把疊好的蛇饅頭在爺爺、伯伯們的墳頭上左右滾了一遍，又收起來，給在場的所有人每人分了一個，剩下的平均分到各家的籃子裡，準備帶回去。

哥哥們除草、培土結束後，墳頭上插上紙糊的聚寶盆、搖錢樹和各色鮮花，很是忙碌。我們這邊卻搶着吃蛇饅頭。據說在祖先墳前吃蛇饅頭，小孩子肚子不疼，一春不鬧蟲子。那時候因為衛生條件差，小孩兒肚子裡常鬧蟲子，要吃寶塔糖打蟲，很痛苦。我們這群小的顧不得蛇饅頭上沾了土，往衣服上一擦，就塞進嘴裡大口吃。三哥見我吃得飛快，說：“慢點兒！别噎着，我再給你分半塊兒。”我吃得越快了，最後一口塞進嘴裡，話也不說，瞪着眼把手伸向他。他無奈，把正吃着的大半個蛇饅頭給我，自己跑去幫着二哥灑奠酒去了。其實他才比我大四歲，平時有好吃的讓着我，與人打架護着我，走路累了背着我，有哥真好！

一路上，二哥用鐵鍬挑着蛇饅頭籃子，我跟在後面蹦蹦跳跳回家了。

“哥！快趁熱吃吧！”内弟在一旁催促，打斷了我的思緒。

“按老規矩，這上完墳回來才能吃。”

“那是老規矩了，他姐弟倆都喜歡吃紅豆餡，我就蒸的多，上墳的蛇饅頭早晾好收到籃子裡了。”嶽母在一旁說。

臨回家時，嶽父給我帶了一大袋子蛇饅頭，說媳婦兒從小最愛吃這個。我卻想，回去先在我爸媽像前燒香獻上，媳婦才能開吃。

這是必須的！

2020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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