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孫海英,因為脾氣火爆,還喜歡指點江山,人送外号“孫大炮”。
當他遇上同樣脾氣火爆的馮小剛,照樣被噴得體無完膚。
導演馮小剛,人送外号“小鋼炮”。
馮導這個外号不是白給的,他有一張怼天怼地的嘴,鐵齒銅牙,噴人無數。
有人招惹他,他必定會回嘴。沒人招惹他,他也愛逞口舌之快。
當年,馮小剛執導的《唐山大地震》上映之際,孫海英在媒體面前對他展開攻讦,“我們的電影都在下滑,就馮小剛那幾個商業導演在那裝蔥”。
《唐山大地震》幾乎搭上了馮小剛的全部身家和夢想,他正指望這部片子給他摘下“商業導演”的帽子。
結果,孫海英跳出來指着他的鼻子大罵“商業導演”,還“裝蔥”。
被點燃激情的“小鋼炮”,戰鬥值瞬間爆棚。
“我絕不會送他票,還是給他錢讓他去看病吧,他是被激情燒壞了腦子。”
“不看國産電影,你當什麼中國演員!”
馮小剛接連發表數篇戰鬥檄文,把孫海英噴得毫無招架之力。
類似的罵戰,在馮小剛“小鋼炮”的職業生涯中上演過無數次,他裡裡外外也得罪了不少人。
《一九四二》上映時,他面對差評毫不客氣:“别看,髒了我的電影。”
《私人訂制》上映時情景重現,他社交網絡上演“舌戰群儒”,連發多篇博文,開撕各路影評。
《我不是潘金蓮》上映,他又跟萬達掰扯排片,招來王思聰下場跟他“過招”。
馮小剛在娛樂圈橫慣了,這股子不可一世的勁頭,明顯就收不住了。
被大媽拍到,他要十倍奉還,舉起手機和對方對峙十分鐘。
在機場吃到不合口味的飯菜了,“小鋼炮”當場發飙,叉着腰直接把服務員小姑娘罵哭。
後來,“小鋼炮”更是來了票大的,直接将矛頭對準了萬千觀衆,也是他的“衣食父母”。
“就是因為有垃圾觀衆,才有了垃圾電影。”
罵同行,罵路人,再到罵觀衆,這樁樁件件,讓馮小剛在大家心裡的形象,從最接地氣的國民導演,變成了一個不可一世的“刺兒頭”。
有人說他是直腸子,也有人說他是性子急,但歸根結底,還是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傲慢所緻。
殊不知,傲慢是要付出代價的,當他的矛頭對準觀衆,他的輝煌時代就注定要被終結。
大家都心知肚明,屬于馮小剛高票房、高口碑的曆史,如今已經化作煙雲随風而去。
他的理想,他要觀衆買單
有時候,馮小剛的話倒也不是毫無道理。
畢竟,資本不做賠錢生意,市場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是資本的行動指南。
當“通俗”與“低水平”重合時,爛片就有了市場。
但是,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顯得太忘恩負義了些。
扪心自問,他能成為知名大導演,還不是倚仗着“垃圾觀衆”們的擡舉。
由馮小剛導演的《甲方乙方》,開内地影壇賀歲片先河,鏡頭對準的是市井百姓。
片中有幻想當将軍的書店老闆,有夢想成為英雄的廚師,有沒車沒房、身患癌症的小夫妻……
平民溫度與喜劇口吻貫穿了影片始終,招徕了大批觀衆的喜愛。
《甲方乙方》讓馮小剛一炮而紅。
次年的《不見不散》講述的是異鄉漂泊的小人物故事,仍穩居當年的票房榜榜首,馮大導演的地位也借此奠定。
再然後的《沒完沒了》,仍把鏡頭對準普通的市井百姓。
清一色小人物,清一色京味兒喜劇,他把觀衆老爺們伺候得服服帖帖,金主也為他拍手鼓掌展笑顔。
但,這些賣座又叫座的電影都不是馮小剛想拍的,有了底氣之後,他的野心展露,開始追求宏偉、深刻的叙事。
而《一九四二》正是他構想了19年的夢。
夢開始在1993年,偶然間,他看了劉震雲的《溫故一九四二》,書講述的是大饑荒,看過後,他備受震撼。
他問劉震雲,能不能把它拍成一部電影。
得到的回複是:“等一等,時機未到。”
2000年,等到馮小剛拍完了《甲方乙方》與《不見不散》,劉震雲終于放心地把書交給了他。
此後依舊是困難重重,劇本要耗費心力打磨,還要曆經一次次審核、推翻。
電影問世已是2012年,期間馮小剛又拍過許多電影,但《一九四二》始終是他心裡的“白月光”。
他想過這部電影會不賺錢,但他沒想到不僅不賺,還賠錢了。
電影上映兩天後票房慘淡,華誼市值蒸發13億。
電影最終票房3.7億,離回本還差得遠。
為了補償東家華誼兄弟,馮小剛回歸喜劇片,拍了一部《私人訂制》。
拍攝時間僅僅一個月,與《一九四二》相比,有些敷衍意味,但取得了7.14億的票房。
馮小剛對觀衆的審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随手一拍,交差了事的電影大賣,費盡心力拍的卻得不到市場認可。
再之後的《我不是潘金蓮》效果平平。
到了《芳華》上映前,馮小剛對觀衆的怨氣再也收斂不住了,怒怼“垃圾觀衆催生了垃圾電影。”
看似是懷才不遇的苦悶宣洩啊,但背後的邏輯仍是傲慢。
觀衆憑什麼要為你的理想買單呢?
觀衆們有沒有審美,有沒有分辨影片好壞的能力,可以從後續的電影發展中窺知一二。
同樣是2019年上映的影片,《流浪地球》可以斬獲超高票房,而《上海堡壘》即便有當時的頂流鹿晗坐鎮,依舊敗走麥城。
《三生三世十裡桃花》上映首映過億,但第一批觀衆以身試毒後,口碑一路走低,最終慘淡收場。
《新喜劇之王》還有情懷做背書,抵不過前期無宣發的《哪吒之魔童降世》。
退一萬步,即便這些獲得大衆青睐的作品夠不上馮導心中的好電影标準。
但觀衆看電影本是花錢買消遣,每一種類型的電影都有各自的受衆。
既要曲高和寡,标榜自己有超脫的藝術追求,又渴望廣泛受衆,何嘗不是一種貪心呢。
隻能說,此時的他,正沉浸于自我理想,打心底不在乎觀衆想看什麼。
從跟班到大腕,他不再把觀衆當上帝
2021年,馮小剛回到電視劇領域,拍了一部《北轍南轅》。
大導演降維執導電視劇,并沒有獲得想象之中的熱度與追捧,反而引發了多方争議。
争議點集中于“懸浮”、“不接地氣”。
此劇标榜自己是女性群像劇,寫的是五個女生攜手創業的故事,鼓勵姑娘們砥砺奮進。
但請原諒觀衆實在難以與劇中的人物共情。
她是十八線小糊星,但家中不差錢。
她是家庭主婦,但北師大畢業,随随便便寫的文章能拿到二十萬稿費。
她是海歸碩士,有錢有貌有才,追求者前仆後繼。
她是投行老闆,身家過億。
她文化不高,外地戶口,但男友是前途無量的博士,還有霸道女總裁閨蜜的保駕護航。
鏡頭掃過四合院、名宅豪邸、高檔會所,美輪美奂,就是看不出一絲生活痕迹。
畫面永遠呈現金黃色,幀幀美妙如畫,卻讓人覺得不着邊際。
可是現實生活中,多的是充斥着汗臭味的地鐵車廂,多的是逼仄群租屋,多的是混雜着油煙味和下水道味的小巷……
這些馮小剛不知道嗎,從未見過嗎?
他大概是知道的。
隻不過,他已把姿态擺得很高很高,不輕易與普羅大衆共情。
馮小剛的創作風格大抵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以《甲方乙方》為代表的早期,帶有濃重的京味貧嘴風格,貼近現實,貼近普羅大衆。
或許是覺得這樣的風格太小氣了些,在積攢資本之後,他轉向了《集結号》《唐山大地震》以及《一九四二》中的恢弘叙事。
而後來的《我不是潘金蓮》《芳華》《隻有芸知道》則偏向于個人情懷的表達。
這樣的改變與他的成長史是相對應的。
馬未都曾經評價馮小剛,說他這個人特别會說話,在誰面前都是自來熟模樣。
在馬未都、王朔、鄭曉龍這一衆大院子弟面前,彼時的馮小剛還沒有“傲慢”的資格,他必須要把姿态放低。在情理之中,還有一番心酸滋味。
他出身草根,10歲時父母離婚,母親一手把孩子拉扯長大。
因家境貧寒,他沒有上過大學。
打入京圈時,他的起點也不過是個小美工,靠着毛遂自薦,從美工混成編劇,再成為一名導演,與王朔合夥成立了影視公司。
導演路也出師不利,三部電影接連被斃,馮小剛焦慮得腦袋秃了一大塊。
此時北影廠廠長韓三平找到馮小剛,讓他拍一部大家都喜聞樂見的電影,于是便有了《甲方乙方》的橫空出世。
千禧年之際,一連三部的京味喜劇讓他順勢跻身商業大導行列,更是成了與張藝謀和陳凱歌并駕齊驅的“三駕馬車”之一。
加入華誼兄弟後,他拍一部賺一部,牢牢地拿捏住了市場。
商業電影上的技能滿點了,有了底氣,不再需要看人眼色了,人也随之飄了起來。
“小鋼炮”在此時修煉完成,骨子裡的“傲慢”也不再遮掩。
今兒抨擊影視圈現狀,明兒揪住社會議題,狠狠痛斥一番。
地位上升了,少了些顧忌,自然想跳脫大衆審美,回歸本心,拍點自己真正想拍的。
于是那部籌備多年的《一九四二》終于問世,片子是好片子,隻可惜沒什麼人捧場。
也恰恰是從此時開始,馮小剛開始把自己獨立于群衆之外,傲慢感漸漸浮現水面。
《我不是潘金蓮》的題材有難度,他堅持擦邊飛行,堅持把畫面框在圓裡。
切換到觀衆的視角,一會兒方,一會兒圓,無非是增加觀影難度罷了。
到了《芳華》與《隻有芸知道》,他索性集中于自我情懷的表達。
《芳華》裡他追憶年輕歲月,尚且能勾起一代人的青春記憶,獲得50後、60後的廣泛好評。
《隻有芸知道》時,馮小剛取悅的群體一再縮小,甚至乎有種“我就是拍着樂”的感覺,受衆的廣度似乎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内。
據他所言,這部電影改編自真實故事,原型是有着30年交情的朋友,換而言之,是他與朋友的私人共鳴。
此前怼天對地的老炮兒歲月靜好了起來,講了一個“車、馬、郵件都慢”的愛情故事。
可是,把觀衆隔絕在外,注定要付出代價。
1.6億的票房成績,放在動辄逼近50億票房的2020年太過磕碜。
透過熒幕,大家仿佛看到了一位文藝青年,捧起了冷門書籍,看起了小衆文藝片,那個最接地氣的導演不見了,隻看到小布爾喬亞式的孤芳自賞。
當陽春白雪在大衆面前吃癟時,也隻能夠拿捏出高姿态,抱緊虛無的優越感,融入不進去,隻好說“我和你們沒有共同語言”。
可此時深陷對賭協議,四面楚歌的馮導,應該沒辦法視票房為糞土吧。
造化弄人的是,當初馮小剛叱咤影壇,叫嚣獨孤求敗的豪言還曆曆在目,蓦然回首才發現,他的票房總和,甚至不及賈玲一部小試牛刀的“處女作”。
來到《北轍南轅》,傲慢的代價已經顯而易見,觀衆群體的流失是最為直觀的代價,而緻命的代價是“觸覺失靈”。
劇中人仍念着京味台詞,可是馮氏喜劇中曾為人津津樂道的小民哲學,怎麼也找不到了。
甚至還加塞了“針砭時弊”的功能,諷刺起娛樂圈的數字先生、數字小姐。
不過這和觀衆有什麼關系呢,望着劇中那首都大别墅,大家還是難以把它與現實聯系到一起。
一部被劃入現實主義題材的劇集連最基本的接地氣也做不到,于是在“垃圾觀衆”的眼裡,馮小剛也成了“垃圾制造者”。
誠然,無論是叙事節奏,還是鏡頭調度,馮小剛還能讓大家心悅誠服地喊一句“姜還是老的辣”。
但“老練”與“廉頗老矣”也不矛盾,馮小剛好像真的老了,老到連貼地生活的基本技能也退化了。
觀衆還是更喜愛90年代的馮小剛,他在大院子弟面前讪讪地裝着癟,不敢流露出一絲傲慢姿态。
可偏偏,拿捏起平民視角又是那樣地輕車熟路,一連炮制了好幾部電影,都備受觀衆擡愛。
後來他混成了圈中大佬,再無需處處仰人鼻息,卻沾染了傲慢習性。
他四處發射鄙視之箭,對準不給排片的萬達,對準給差評的影評人,對準浮躁的小鮮肉。
千不該萬不該,對準了觀衆,炮轟觀衆是垃圾。
傲慢是上帝在眼前遮住的簾子,主動站到大衆對立面的他,失去了與平民視角的聯系,也失去了自己曾經最擅長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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