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軍濤
父親已經離開我們31年了,想起親愛的父親,瞬間淚流滿面,哽咽難言……
父親五官輪廓分明,雙目炯炯有神,眉宇間透着真誠和自信。自我記事起父親就身體不好,整天離不了藥,不能自己行走,靠一對木頭拐杖從家裡能一步一步挪到大門外,然後坐在媽媽放好的凳子上,看村子裡人來人往,偶爾有人閑了坐下來和他說說話。父親生來要強(這些都是媽媽告訴我的),積極向上,頭腦聰明悟性高,自從中學畢業回了村就一直是隊裡的活躍分子,搞演講搞宣傳演節目唱戲啥的,他都喜歡參加,也寫的一手好字——現在還有人說我和我哥字寫的好都是遺傳父親的。直到有一次父親參加村裡的會議,被破舊的窯洞砸斷了雙腿,母親的天塌了,家裡的天也塌了,父親的天更是沒有了一絲陽光!當時醫療條件差,隊裡把父親轉到西安治療也沒能讓他站起來……我從未見過面的爺爺因為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覺得生活沒有了希望,服毒自盡了。父親也一度非常絕望,但是放心不下奶奶、母親和幾個年幼的孩子,硬是挺過來了。
那個年代要靠掙公分才能有飯吃,養活一大家人談何容易?家裡隻有母親一個勞力,父親最早在家編筐賣錢,母親把藤條捋順放他跟前,他坐在凳子上白天除了吃飯就是編筐,一周下來院子就堆不下了,當時一個筐子才賣幾分錢,但是能掙一分是一分;後來父親又跟着一個師傅學裁縫,他頭腦靈活,活學活用,開裁縫鋪時用别人做衣服裁下來的邊角料給我縫的花書包、花枕套比賣的都好看,有次還用碎布給我縫了個新的半截袖衫子,由于設計新穎、合身合俏,穿到學校同學都羨慕的不行,這手藝後來就成了我們一家人的主要經濟來源,因為腿腳不便,踩縫紉機使不上力,開始是媽媽坐在旁邊幫他踩,後來舅舅從城裡給他買了個手搖的把手安在縫紉機輪子上,他就可以一個人手動操作了。父親不但好學,還有創新精神,就拿縫衣服來說,他會根據顧客的要求自己設計領子,自己開縫或者加邊等,絕大多數顧客都非常滿意,好多人都慕名而來,還帶了幾屆學徒。隻記得每到快過年的時候,店裡的布料就堆積如山,父親母親經常熬通宵給周邊村裡的人做衣服,那時候做個褲子2塊錢,上衣4塊錢,裁剪一件3毛錢,鎖邊一件4毛錢,就這樣一毛兩毛一塊兩塊攢起來養活一家老小,供我和哥哥讀完高中。
當年因為家裡人多沒有勞力,姐姐隻上了四年學就辍學回家幫媽媽幹活了,如今做的一手好飯,蒸的馍馍白胖白胖的,打的涼粉柔軟又筋道,吃了一碗想兩碗。地裡的活母親一個人有時肯定力不從心,我和哥哥上學幫不上忙,免不了叫村裡人幫忙,那時也是受了多少冷眼和嘲諷,記得有一次為給我看病出去借錢,母親是哭着回來的,人家不但不借給她還說的很難聽,大體意思是他讨好一塊破布還能塞牆縫,讨好你家有啥用,你靠啥還我錢呢?母親非常難過,至今都記得這事,偶爾想起了還念叨呢。父親為了讓媽媽少受點累,也少受點氣,就自學各種技能,隻要是坐着能完成的活,他都義務幫村裡人幹,自學木匠活幫村裡人修農具,修椅子修小凳子,甚至有的人拿幾塊木闆他都能給你做成個凳子,大爸家裡請人做沙發,他就看會了,讓媽媽買了材料把家裡的好幾個凳子改成沙發,坐着就不硌屁股了;又讓舅舅給他在城裡買了手動的理發推子,每到過年時就義務給村裡的男女老少理發,父親心靈手巧,自己把推子拾掇的又輕又快,不夾頭發,又會自己設計發型,村裡人都愛讓他理,他自己也自得其樂。
父親其實是很不甘心的,他也有自己的夢想,因為自己不能走路,有時也不免自卑。我曾經見過他寫的一段話,感歎老天不公,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樣悲慘的遭遇!擦幹眼淚還要繼續面對現實,完成自己的責任。除了想辦法掙錢,幫媽媽減輕負擔,他唯一的樂趣就是聽廣播,好像也是舅舅托人給他買了個綠色的小收音機,父親很愛惜,到那都帶着,直到後來摔破了還用膠布小心翼翼的糊着,就是這個小收音機帶給父親很多快樂,聽了小說、笑話啥的農閑時講給媽媽聽,也讓受盡苦楚的媽媽開心開心,學了唱戲教給我,小時候我跟着父親學了好幾段戲呢,也是我唯一會唱的幾段,聽了新聞聯播給家裡人和村裡的老人們講天下奇聞,講當前形勢,曾經有一次我初三考政治的試題,有一道題就是父親聽新聞給我說的,當時要考時政,他說你記住聯合國秘書長叫佩雷斯德奎利亞爾,說不定考試會出這題,結果真的出了,到現在都記憶猶新。由于他常聽廣播,又聰明好學,知識面相對廣,每到吃飯的時候,我家門口都是人最多的,那時候人們吃飯都是端着碗在村道裡吃,大家都圍着坐在凳子上的父親問這問那,邊吃邊聊,好多人吃完了還不走最後被自家女人喊着要洗碗才叫回去。那時候家裡人都很開心,就像給苦日子加了糖。
父親對我們姊妹幾個是非常嚴厲的,姐姐可能還有點怕他,他說讓我和哥哥好好學習,知識學到腦子裡誰也搶不走,有了知識儲備,學啥都容易。我小學三年級寫的第一篇作文就是父親教我的,有時學習退步了他會很嚴厲的批評我,直到訓哭,每次看我拿獎狀回來,他都美滋滋的讓媽媽貼在牆上,高中時老師獎了我兩隻鋼筆、兩個塑料封皮的筆記本,我自己留了一支鋼筆,給他一支,父親高興了好一段時間,把鋼筆别在他的中山服口袋上,來人就讓看他的鋼筆,眉宇間的得意藏也藏不住。父親對我們的愛是藏在心底的,看我們農忙時幹活累了就讓媽媽給我們加荷包蛋,那時家裡隻有一個老母雞,攢了很久的,他倆一個都舍不得吃;過年時條件允許的話就給我們一人添件新衣服,或者是把城裡親戚送的衣服給我們改得合身點,他是裁縫麼,改得和新的差不了多少,卻從不給自己添新衣服;我小時候愛生病,發熱咳嗽,嘔吐腹痛就像家常便飯一樣,至今還有咳疾未愈,這和當時的醫療技術有很大關系,父親就和母親整夜整夜守着我,喂藥,擦浴降溫,熬偏方,實在不行就讓媽媽背着我去村醫療站找大夫,哥哥長大了也常常半夜背着我看病,我們那一片的醫生都記住我們兄妹了。人說久病成醫,父親身體一直就不好,後來就自己給自己配藥吃,自己給自己紮穴位(就是現在的針灸),給自己打肌肉針,到後來我媽也會打針,我哥也會打針,給父親打給我打……
父親去世那年是1991年農曆十月份,那年我十七歲,正在上高三。早在半年左右父親就病重了,暑假的時候媽媽和哥哥、蘭州的小表哥用架子車把父親拉倒崇凝塬上的中心醫院住院,期間我還纏着奶奶跑去看望,走了兩個多小時路也沒覺得累,當時就是很擔心,不知道病情的嚴重程度,後來才知道是得了肺癌,崇凝醫院的大表哥(也是我們最信任的醫生和親人)濟民哥一直瞞着我們,隻說是肺炎讓回去吃藥,可是眼看着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我記得當時我住校,想起父親的病整晚整晚睡不着覺,導緻白天上課老打瞌睡,有一次被語文老師劉凱劉老師看到了,他很生氣叫我去他辦公室說明原因,當時不知怎麼了,好像一下子崩潰了,哭的稀裡嘩啦,把劉老師都搞懵了:他一句都沒說我麼?我就隻是哭問啥都不說,哭得很傷心,最後劉老師實在沒辦法叫我回教室了,我後來想明白了那是情緒積累找不到釋放的決口。
那是一個周二的下午,同村的夥伴小甯突然來學校接我,說你大想你了,我還傻傻的沒想到,還帶着給父親寫在筆記本上的信說回去給他念,因為周末的時候父親已經說不出話了,但是腦子清醒着,一路她都沒說啥,走到村口的坡底她終于繃不住了号啕大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再也沒有父親了,再也沒有人教我自強教我善良教我做人的道理了,也沒有人教我唱戲聽我說在學校的快樂和煩惱了,母親已經哭幹了眼淚,我和哥哥姐姐抱頭痛哭……我那多病的父親雖然沒有别人的父親高大偉岸,可是在我們心裡他是堅不可摧、百折不撓、無可替代的,更是我們一家人的精神支柱,可是他就這樣離我們而去了,我連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哭着寫着,想着哭着,我親愛的父親,時隔這麼多年,不知道您在天堂可好?您給我們連一次盡孝的機會都沒留,父親在他短短的四十五年生涯裡,給了我們一個完整的家,受苦受累把我們姊妹幾個養大成人,卻耗盡了他畢生的精力,如果有來生我願承受一切苦難,換父親遠離病痛,走遍天涯海角,不再遭受命運的不公!
作者簡介:趙軍濤,女,網名碧雲天,1974年4月出生,渭南市臨渭區人(原華州區人),醫務工作者。自1994年至今一直從事醫務工作。閑暇之時抒寫真情,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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