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瞳易經詳解系列内容第69篇：

上經三十卦，前面分析完了，68篇共28萬字。這一篇開始，進入下經的内容。下經三十四卦，從鹹恒兩卦開始，以人世間種種演變為主。前十個卦（鹹卦到解卦），都在感情的旋渦裡糾葛，直到第四十一卦損卦之後，理性才逐漸擡頭。感性、理性，是一體的兩面，分不開也切不斷，合在一塊才是活生生的人。

互為綜卦

鹹卦的卦象上兌下艮，也叫澤山鹹。恒卦的卦象上震下巽，也叫雷風恒。這兩個卦互為綜卦，是彼此的另一面。鹹、恒兩個字都跟心有關。鹹看起來沒有心，其實有，把這個字跟感情的感放在一起看，就明白了。無心之感就叫鹹。無心代表自然，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就叫無心之感。也是《金剛經》裡講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恒不一樣，恒心是在外的，并且為主。左邊豎心旁右邊一個亘古的亘，“亘”表示時間或空間上的延續不斷，常跟亘古連在一起用，比如亘古不變。所以“恒”，也有“亘古心”的說法，就是從古至今始終如一的心。這個很難，幾乎做不到，唱高調的意味居多。《易經》的曆代創作者可謂煞費苦心，在有些舊版的書上，對“恒”字做了修改，把右邊“亘”字底下的“一”拿掉了，這個字現代漢語詞典上沒有。很多年前，我在圖書館看到過，當時沒在意，後來一直想找，找不到了，很遺憾。什麼意思呢？這是不唱高調的務實，“亘古心”是做不到的，“一日心”就夠了。

日複一日的積累，就叫“恒”

《易經》裡的“恒”之道，不是追求亘古不變的心，是操持當下一日心的定。從乾卦開始就是這樣，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早上錯，晚上改過來就好了，明天還這樣，就叫“一日心”、叫“恒”。這是非常接地氣的經營，以日為單位，做好每一天，每一天都這樣。注意：第二天操持的事，并不一定需要跟昨天一樣，第一天是第一天的标準、第二天是第二天的标準，日複一日的積累，就叫“恒”。

恒是看得見的心，鹹是看不見的心。兩個卦的境界不一樣，一個是無心之感，一個是有心經營。無心之感是與生俱來的，兌代表少女艮代表少男，鹹卦的卦象（澤山鹹）是少男少女情窦初開相互愛慕産生互動的那個象，少男少女，那當然是初戀。各位可以回想一下自己的初戀是什麼感覺，就是那種感覺。戀愛過後步入婚姻殿堂，那是恒卦，婚姻是需要經營的，靠無心之感維系不住，得用心經營。恒卦的卦象（雷風恒）就不是少男少女了，是長男長女的夫唱婦随，震為長男，在上、對外；巽為長女，在下、對内。這樣才能長久。

除了母系社族時期之外，其他時期夫唱婦随是古代的約定俗成，現代有例外。有些婚姻是婦唱夫随，這個也沒問題，隻要這個婦和這個夫能處理好誰唱誰随的關系，那是個人家庭的事情，處理得好，也可以得恒。

無心之感

“鹹”除了無心之感，還有全、皆的意思。把所有東西都包括進來就叫“鹹”，比如乾卦彖傳對“見[xiàn]群龍無首”的解釋就是“首出庶物，萬國鹹甯”。所以，“鹹”有三個意思：全、皆、無心之感。來看《序卦傳》：

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措。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

這段話很好理解，跟白話文差不多。有天地才有萬物，萬物中有一種猿，進化後可以直立行走，再到智人、到現代人，按性别區分，分别叫男女。男女間産生感情，而後建立家庭，這個叫夫婦。夫婦會生孩子，有孩子就有父子關系。父子多了就需要社會化管理，管理的那個人叫君，幫君管理的人叫臣。有了君臣就有了上下分别，這種分别通過禮儀來規定和安置。夫婦之道，也就是家庭關系，不可以不長久，維持長久的秘訣在“用恒”的經營。恒 ，才能久。個體的作用很有限，儒家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家開始到治國到平天下，“恒”是中間的重要紐帶。

心念至

《雜卦傳》說：“鹹，速也；恒，久也。”男女間一見鐘情的感覺，來得很快，那種相互間的感應力和吸引力，沒有道理可講，一刹那就對上眼了。有多快呢？佛經上說，人的一個念頭中含有九十個刹那，就有這麼快，人心是不受束縛的。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一個筋鬥雲就是十萬八千裡，他怎麼去的？當然不是翻過去的，是心至，筋鬥和雲隻是心念至借助的載體和工具。觀音菩薩聞聲救苦，也是心念至。

“恒，久也”，要長久，得經過“一日心”的不斷累積。“鹹”是“速”，一刹那就達到了；“恒”可沒那麼容易，“一日心”好像很簡單，日日“一日心”呢？哪怕降低了标準，把“亘古心”變成“一日心”，也是不容易的，不過至少可達，也有路徑，路徑就在每天的生活起居起心動念中。鹹卦是奔放的熱情，恒卦是冷靜的責任還有承諾。

“速”的不一定“久”，在人生來說，長久的東西是接近永恒的。“速”雖然很快，可是如果沒有“恒”的加持，來得快去得也快，“速來速去”的事物和情感是不值得信賴的。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是無心之感。孟子說：“今人乍見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恻隐之心就是無心之感，是不需要訓練的，與生俱來。怎麼保持“無心之感”，需要訓練，這是恒卦。比如還是孟子講的那個小孩，現在有人拿着把刀站那裡，誰看一眼就把眼睛挖掉，誰表示同情就要送命，邊上人的這個恻隐之心還有嗎？不一定了，很值得思考。這就是人生百态。去了解形形色色的人情衆生，搞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不管怎麼變，都能抓住本質，把這個本質傳之永久，就叫“恒”。

來看卦辭。

鹹：亨，利貞，取女吉。

情窦初開相互愛慕

《說卦傳》第三章裡有句話，“天地定位，山澤通氣”。山上的水往下流，形成澤，澤裡的水蒸發上升到天上形成雲，互相交流相通，就叫“山澤通氣”。氣通了，就“亨”。鹹卦是少男少女情窦初開相互愛慕的象，那種真摯的情感，是止不住的，“亨”代表暢通無阻。鹹卦卦辭跟兌卦卦辭很像，兌卦是：“亨，利貞”，鹹卦多了後面的“取女吉”。“利貞”講過多次了，是“貞則利”的意思，換句話說，“不貞則不利”。“取”通嫁娶的娶，卦辭後面三個字是對少男說的，既然感情這麼好，又守貞，把少女娶了，結婚吧。吉。

情人眼裡出西施

鹹卦卦辭看起來是很美的。真美嗎？也不見得。得分析缺了什麼東西，元亨利貞四德，有亨有利有貞，唯獨缺了元，跟蒙卦一樣，是情欲蒙蔽理智的象。情人眼裡出西施，熱戀中的男女是不太理智的，對方的優點會被放大、對方的缺點會選擇性忽視，一旦真的組建家庭落入柴米油鹽中，各種問題就來了。這也是鹹恒兩個卦的爻辭都不怎麼順的原因。

彖曰：鹹，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止而說[yuè]，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鹹，感也”，直接點出來“鹹”就是“感”。“柔上而剛下”，兌為陰為少女為柔，艮為陽為少男為剛，柔兌在上，剛艮在下，“而”表示并列、遞進、承接關系。

人有三寶

“二氣感應以相與”，什麼叫氣呢？人有三寶，分别是：精、氣、神。精是構成人體生命組織的精華，神是特定功能的外在表現，比如眼神；氣是生命活動的原動力，沒有氣，人就死了，同時氣也是影響精和神的根本。孟子就主張要養“浩然之氣”，浩然之氣就是正氣，一個人正不正，透過外在表現的神确實大緻能看出來。“二氣感應”指少男少女相互感應吸引的那個磁場，有感有應。鹹卦六爻，初與四、二與五、三與上，都是陰陽正應的關系，這個就叫“二氣感應以相與”。

感應相與之後，“止而說”，艮為止，兌為悅。少男止住鐘情的少女，不再感應别人，“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男的一“止”，女的就“說（悅）”。“男下女”，“下”是動詞，表示主動追求，同時姿态擺得很低。男追女是正常現象，“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兩情相悅，又守貞，順其自然就談婚論嫁了。

下面是贊易的部分。“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前面引用了《說卦傳》第三章的一句話，有些省略，第三章完整的内容是：“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shǔ]往者順，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shǔ]也。”這句話在之前的内容裡有詳細分析，感興趣可以參考這裡：易經詳解第9篇—八卦的方位。天在上地在下，天地的位置确定之後，雷風、山澤、水火，兩兩一組，相互感應互相激蕩，萬物在這種感應激蕩産生的氣場中化成。

同理心

“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這裡提出了“人心”的概念，人世間的所有事都是以人心為基礎的，人心對應的是人情。聖人受到“無心之感”和“天地感而萬物化生”的啟發，通感人心人性人情，找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同理心，推行開來，就可以天下和平。

《彖傳》從男女間真摯的情感引申到“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再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最終落實到了實用的社會學、政治學應用。用不用，看“當代聖人”的智慧了。

“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通過觀、通過感，天地萬物的情狀都可以知道。這是鹹卦的最大功用，不要把它用小了。從卦辭來看，一陷入具體的情境，差了一大截。要情愛之感的“小感”還是要“天地萬物之情”的“大感”，看個人選擇。

象曰：山上有澤，鹹。君子以虛受人。

“山上有澤，鹹”，下卦艮為山，上卦兌為澤，這是講卦象。像吉林的長白山天池，就是“山上有澤”的象，這個就叫“鹹”。“君子以虛受人”，君子看到“山上有澤”這幅畫面，悟出了“以虛受人”的行事準則。大象傳的字面含義很好理解，問題是，君子是怎麼悟出來的呢？這個地方如果和“山上有澤”連在一塊看，會有點繞。

“君子以虛受人”，不是從“山上有澤”悟出來的，是從“鹹”悟出來的。“鹹”，是少男少女的無心之感。少男少女互有所感，就會放開自己的心，誠心容納和接受對方。把自己心扉打開，不設防線，就叫“虛”，“虛”才能“受”、才能裝别的人、事、物進來。

海納百川

君子從純真不設防的情感中得到啟發，放空自己，接受容納外部一切事物，這是海納百川的智慧。把容進來的東西，經過吸收和提煉，再像山上的澤水一樣回饋、滋養他人。易經是智海，能挖出什麼東西，看個人。《易經詳解》這個系列内容，提供的隻是一個切入的角度，供大家參考。

這一篇先到這，下一篇分析鹹卦六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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