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張蘇君
宋江、武松都是《水浒傳》中濃墨重彩的人物,篇幅之多,乃至江湖常有宋十回、武十回之說。
武松宋江交集頗多,從素不相識到義結金蘭,從若即若離到分道揚镳,研究他們的關系變化,可見三觀之重要,志同道合者,才能行遠。
一、一見相投
武松與宋江,初次相見,是在柴進莊上。
宋江是逃犯,武松也是逃犯,就連罪名都高度一緻。宋江殺閻婆惜,武松殺公務員(一年後才知被救活)。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原來是同志啊,馬上握手言和,把酒言歡。
當時,武松在莊上是不受歡迎的,大約是領取最低生活保障的類型。據說是他喜歡吃酒,酒後又好打人,大家都在柴莊主耳邊吹風,被柴進所不待見。也有住得太久的因素,一氣住了一年多,真把這裡當福利院了。
宋江初來乍到,又是江湖聞名的“及時雨”,與“小孟嘗”柴進齊名。自然是最高規格的待遇,安排洗浴、更換新衣,輪流把盞,開懷暢飲。單是服務人員就近20人,“有十數個近上的莊客并幾個主管”。不是身邊人,還沒996的福氣呢。
宋江一見武松,“心中甚喜”,傾心相交。每日四處遊玩,陪吃陪喝。十數天後,武松辭别。宋江十裡相送,酒店餞行。這份高規格的禮遇,讓初出江湖的武松感動不已,提出拜為義兄。
二人分手時,武松居然留下英雄淚,灑淚而别。一路上都在尋思:“江湖上隻聞說及時雨宋公明,果然不虛。結識得這般弟兄,也不枉了!”
同病相憐,又惺惺相惜,人生若隻如初見,那該多好。
二、隔閡初生
兩人再次相逢,已是次年的十一月,地點是孔太公莊上。
初次見面,是武松與宋江差點動手,而這次武松直接打了宋江的高徒孔亮,輕松地“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
久别重逢,自是喜悅。孔太公置酒設席,宋江邀武松同榻夜談。住了十多日,宋江與武松便辭行。細節很有趣,宋江在柴進處住了半年,在這裡也是半年,關系再好,也不能緊着一隻羊薅羊毛。
武松要投二龍山,宋江要奔清風寨,二人在瑞龍鎮分手作别。但在這裡,出現了令二人産生隔閡的談話。氣氛原本很融洽,作為結拜兄弟,武松本欲再送宋江一程。宋江推辭一番,并語重心長地對武松講了一段話:
“兄弟,你隻顧自己前程萬裡,早早的到了彼處。入夥之後,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魯智深、楊志投降了。日後但是去邊上,一刀一槍博得個封妻蔭子,久後青史上留一個好名。”
二人初次見面,武松對體制還存有幻想,畢竟是他殺人在先,理屈在己。而此時的武松與體制,已徹底決裂了。
身為都頭替縣官辦事,哥哥被害證據确鑿,縣令受賄不予受理;為張都監辦差,掏心掏肺,卻被設計陷害。所以他才在鴛鴦樓大開殺戒,連殺15人并留血書:殺人者,打虎武松也。強調打虎而非都頭,是武松覺醒的标志。
但他的宋大哥,卻仍寄厚望于體制。三觀不同,自然隔閡頓生。二人分别的細節裡,可見施公妙筆。處處與上次不同,大有徹底清算的味道。
酒店飲酒,這次是武松刷卡,上次卻是宋江買單。臨行作别,這次是宋江灑淚,上次卻是武松堕淚。感情、錢,相互奉還,各不相欠。
作别之後,上次宋江一直看着武松背影,“望武松不見了,方才轉身回來”,武松還内心以結識宋江為榮。這次武松壓根連這個動作都省略了,“自投西去了”。
三、若即若離
與君再相逢,又是三年後。
呼延灼攻下白虎山,擒拿了毛頭星孔明,孔亮跑到二龍山搬救兵。鑒于青州高城深池,難以攻打,二龍山三位領導召開了班子會議。
魯智深、楊志二人,此前未與宋江謀面,也不曾有交情,隻是聽說過及時雨宋江的大名。武松不僅有交情,而且交情不淺,是結拜兄弟。
會議很耐人尋味,首倡與梁山合夥的人,不是武松而是楊志。理由很充分:宋江有名望、呼延灼是敵方、孔明是他弟子。魯智深明确表态,“正是如此”,投了贊成票。武松竟然未作表态,議案順利通過。
魯智深當即作出決議:孔亮兄弟,你要救你哥哥時,快親自去那裡告請他們,灑家等先在這裡和那撮鳥們厮殺。
等到宋江帶隊前來,宋江、魯達勝利會師。見面的場景也很官方、很正式。
武松和雙方都很熟悉,他引着魯智深、楊志等人前來相見。宋江請魯智深就坐,并相互緻意寒暄。一個講“久聞阿哥大名,無緣不曾拜會”,一個講“今日得識慈顔,平生甚幸”。
楊志也與宋江親切交流,自我檢讨,力贊梁山之盛。接下來便是魯智深令左右置酒招待。見面會上沒看到武松與宋江,重逢的喜悅與親近。
從倡議提出、方案實施,到兩軍會師,按理而言,一邊是義兄的隊伍,一邊是自己的人馬,武松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但他積極性不高,做事很被動,可看出二人漸行漸遠之态勢。
熟悉的配方,不一樣的味道。
四、沖突分手
轉眼間,次年重陽節。
雖然梁山泊隻是山寨,宋寨主卻極注重文化生活。為凝聚團隊合力,統一全員思想,宋江決定大擺筵席,召開菊花大會。所有幹部不論遠近,都來參加,不得請假。
肉山酒海,語笑喧嘩,觥籌交錯,衆頭領開懷痛飲。宋江趁着大醉,寫詞《滿江紅》。領導有雅興,自然要助興。歌手樂和當場才藝表演,譜曲演唱,果然是高手在山寨。
領導目光殷切,樂和格外賣命,男高音撕裂雲霄。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時,武松跳出來,大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們的心!”
打虎英雄,直接砸場子,旗幟鮮明地反對招安。魯智深亦力挺武松,滿朝文武多是奸邪,就比衣服上色,怎麼洗幹淨?招安不濟事。
恰好李逵跟着起哄,立即被拿說事,轉移注意力。而對于武松的反對,宋江采取溫言悅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最終,宋江跳開反對派,自任組長,以吳用、朱武之謀,燕青之力,全力推進招安工作。進京面聖時,衆人皆穿禦賜的紅錦綠錦,魯智深将其縫做僧衣,武行者改作直裰。這也是一種無聲的抗争。
此後征戰中,鮮見武松與宋江的私下交流。平定方臘後班師回京,路過杭州時,武松決定在六和寺出家,宋江聞言,未作任何挽留,勉勵一句:任從你心。
兄弟,就順了你的心吧。
所以,人與人之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不是生死之遙,而是三觀不合。
三觀不合,親密戰友亦可形同陌路,舊日同僚可反目成仇。武松與宋江越走越遠,自然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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