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電台為迎接自己的生日,給聽衆出了一道題目,叫“聲音的記憶”,一下子就勾起了我說話的欲望。
我想我真的開始邁入老境了。剛才我試圖回憶昨晚讀過的最新一期《收獲》上刊登的兩篇短篇小說都寫了些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可是,“聲音的記憶”這一個詞組一入我的耳膜,關于聲音的記憶就呼啦啦地全都湧現在腦海裡,新鮮得仿佛是昨日風雨昨日情,而不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應該是1978年左右,那時我在控江中學讀高中。讀書很辛苦,腦力之外還需付出體力。從家到學校乘公共汽車是四站路,5分錢,家裡讓走着來回,這樣每天就省下1毛錢了。其實,走路很耗體力,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是肚子餓,家裡又沒有閑錢給我買塊幹點心充饑,所以每天放學就急忙忙地回家,一進家門,先盛一碗白米飯,沖入開水,就一點隔夜的鹹菜,騙飽了肚子就趴在八仙桌上寫作業一直到深更半夜,當然,中間要吃一頓晚飯。
幾乎是攤開作業本的同時,我就打開了那隻墨綠色的半導體,收聽廣播。那時,最喜歡收聽的節目是電影錄音剪輯和廣播劇。而今,老電影還能通過網絡搜尋得到,隻是那些伴随我辛苦又寒酸的學生年代的廣播劇,已經杳無蹤迹。
那時候的廣播劇,多半是上海電影譯制片廠的演員參加演播的,喬榛、劉廣甯、丁建華、楊成純……後來,我讀了中文系,才知道《法妮娜·法尼尼》這篇小說是司湯達的作品,當時,聽到由喬榛和劉廣甯用聲音塑造的燒炭黨人米西芮裡和法妮娜·法尼尼時,覺得這個令人傷心欲絕的愛情故事,就是由他們倆創作的。三十多年過去了,我還能記得失望之極的米西芮裡也就是喬榛喊着法妮娜·法尼尼名字時的怒其不争以及劉廣甯用聲音精準地表達的法妮娜·法尼尼與米西芮裡訣别時因為自己的無知而愧疚而傷心而告解的複雜情緒,是多麼富于感染力。可惜,文字在描述聲音的時候,那麼無可奈何。
這世界上曾經有過一位匈牙利作家克斯法勞德,也是由廣播劇告訴我的,《看不見的創傷》說的是丈夫因為妒忌生恨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妻子臨死前咳出的血滴在丈夫右手的虎口上。後來,丈夫知道自己冤枉了妻子,從此,滴過妻子鮮血的地方總是隐隐作痛,無奈之下,丈夫隻好找到醫生希望通過手術消去疼痛,可醫生說沒有病竈叫我怎麼下手?——又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愛情故事,我從來沒有試圖去讀一遍這篇小說,因為喬榛和喬奇用聲音完成的《看不見的創傷》已經深深滴烙印在我的腦子裡,無需文字再強化一遍。
并不是因為聽這些廣播劇時我正春心萌動,所以隻對愛情故事情有獨鐘。《溫良敦厚的詐騙犯》,一個老人生活無以為繼隻好求死以博取保險費,于是他一次次地來到理發館總是在理發師用剃刀替他修面的時候用言語刺激理發師。記憶中是富潤生扮演的老頭,總是慢條斯理地說極富刺激性的話語給理發師聽,終于,理發師橫過剃刀切向老頭的喉管。《溫良敦厚的詐騙犯》是日本作家西村京一郎的作品,那以後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找到原著拜讀一下,他們用聲音再現的《溫良敦厚的詐騙犯》過了三十年還那麼清晰地儲存在我的腦子裡,我還要必要去閱讀原著嗎?至于多年以後又在此地火熱起來的艾勒裡·奎恩的《希臘棺材之謎》我也從來沒有讀過,可是,三十多年前我就對其情節對其人物了如指掌了,因為在我記憶力最強勁的時候,上海人民廣播電台用連續劇的方式在每天下午我放學回家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的時候播放給我聽。我至今都能哼唱那一段開始曲,隻是文字在聲音面前再一次顯示出其無能來,我無法在這裡重現那一段開始曲,隻能告訴大家那一段音樂一響起,就算已經進入到解題的最佳狀态,我握着鉛筆的右手都會哆嗦一下:噢,艾勒裡·奎恩來了。沒錯,《希臘棺材之謎》的作者叫艾勒裡·奎恩,主角也就是偵探也叫艾勒裡·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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