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古曉 V達摩精舍 前天

枕石山房南陽人物瑣記

記王林

❏古曉

王林兄，齋号夢溪草堂，歲丁未生人（1967年生），古宛土著，南都逸隐，嘗經年居于城東關溫涼河畔。在諸友眼中，王林兄是那種于富貴身無長物，于丹青素有癡名的黃冠草服。然以餘視之，兄平生志絕不在榮華溫飽，恰是一位不崇高位崇高行的淡泊高人。

餘嘗言，人生于世，有“調素琴，閱真經，演周易，染丹青”四事可忘我，是難得的暇隙消遣，故，畫畫于餘，消遣耳。然兄于丹青之追求，卻近乎于癡，舉輕若重，是用生命在畫畫！

王林兄面目和藹、為人寬厚，别署夢溪草堂主人。據傳言，其早年癡于書畫，于南陽師院受教于喬溪岩老師，後因生計斷續割舍，至不惑複又心瘾發作，愈癡狂，不顧不管，不眠不休，日夜嘔心，研書習畫，亦在午夜夢回之際，感歎歲月蹉跎。故“夢溪”二字實乃其對老師教誨的紀念、對時光流逝的扼腕。

餘無意求兄證實，遂聊以穿鑿記趣。

餘與王林兄，相仰多年，餘嘗數次于各處賞其佳作，歎其筆墨才情。然歲月倥偬、時光蹁跹，總未得狹坐促膝、款洽舉觞，近距離暢叙藝契。因餘與張濤兄相熟，常于文寶齋流連，聊起喬猛、保欣、王林諸兄詣京求學見聞，頗多諧趣。故亦略知兄為攻畫之苦帶來的身體蹇澀。

歲丁酉菊序，喬老師攜諸弟子師院辦聯展，張濤兄、王林兄、保欣兄、喬猛兄等皆悉數到場、精品盡出，是近幾年難得的藝壇盛舉，也是喬家幫藝術成就的集中展示。餘受張濤兄、保欣兄盛邀，特意抛卻俗務，自玉都鎮平趕回南陽與會，時見門首人流如織，諸兄皆在展廳門口穿梭迎候，恰迎面撞上王林兄，遂握手恭賀，兄熱忱迎迓，後随諸兄入場觀瞻了一場難得的丹青藝術盛宴。此乃與王林兄初次相晤。

歲戊戌前後，區美協、市美協先後換屆，王林兄榮任市美協副主席及山水畫藝委會等職，有兄建群相拉，遂常于群裡聆聽諸兄藝術教誨，受益頗多，也因此與王林兄過從漸密、互緻久仰。

歲庚子霜月，慧永兄來電話告餘，王林兄欲邀約至家小聚，詢餘意見時間。餘答複極其幹脆；既是兩兄相邀，弟自當立即聽命前往、聆聽教益！有慧永兄複言，王林兄便早早囑嫂夫人治菜相候。

當餘驅車循道至五福井時，仲冬的天氣已是暮色四合了，因路途不熟，王林兄特于夢溪草堂檐下相候，讓餘頗感激蕩。随兄至二樓，有恰自北京歸來的姚勇兄正在品茶相候，嗣後，慧永兄亦至。與諸兄圍爐夜話，氣氛為之一熱。餘等雖平素相聚較少，但聊起學藝感悟、書畫心得，皆都滔滔不絕、了無倦意！慧永兄告餘，王林兄為邀餘小聚，提前幾天便囑托聯系，今日方遂願約成。弟至前，恰有一貴友緻電欲來訪，兄未加思索即拒之曰“爾來不合時宜”。餘等皆不禁捧腹，謂王林兄耿直率真、坦白可愛。

王林兄健康狀況欠佳，吃酒時嫂夫人處處暗示回護。然兄意興正濃，并不理嫂夫人諄諄告誡，頻頻舉杯，與餘等俯仰感慨、臨爐嗟悼，一群大男人差不多把老賈“感再生之光顯，寂滅之芳生；歎雙桐半生死，兩劍一飛沉”的境界都喝出來了。

餐畢小歇，餘起身賞兄畫作，見畫室壁上皆是墨色雲山。兄告餘，此多是其學生的作品。見餘看的仔細，兄即起身，搖晃着略顯遲滞且寬厚微醺的身體，把一房門幽閉的屋子打開，開燈的一瞬間，餘等差不多都驚呆了！房間幾無多餘的家具，靠牆位置的架上、地上存放着皆是一卷卷、一疊疊的畫作。随便抽出一張，即是雲煙滿紙、蒼染山河，一些寫生稿幾無皴擦、構圖奇崛，且線條柔韌綿密、窮工極态！讓觀者深受震撼。王林兄這十年來，下的都是苦功夫，其用功之勤、攻畫之苦、為畫之失，在南陽幾無人出其右者！

因酒之故，王林兄滿面紅光，平常本就不太大的眼睛更是彎成了一條縫，卻反襯出其鼻直口闊、額光眉顯，一臉彌勒像。此居處應是兄早年自建，故二樓三樓房間不少，滿足了兄分類藏畫、授藝課徒之用。

王林兄作品，巨幅大作山堆海疊，為了方便保存，隻背了一層命紙。其山水卷軸、條屏、畫心、案卷及各種形制也不少，有的長逾數十米，浩浩湯湯、氣象萬千。其中一幅六尺整紙，餘卻頗不解其意，整個畫面雖色澤暗淡，但筆法精嚴、細緻入微，主圖卻是一片拆遷廢墟，甚至長滿了荒草。見餘目詢，王林兄遂曰，此幅是有感而發、憤懑之舉、不堪細究。結合王林兄原住溫涼河畔、北辰區域，餘皆秒懂，皆不再細詢。

最後參觀的是王林兄的卧室，兄并不避諱，依然激情滿懷、思接千古，為吾們展卷講述其創作心得、畫面意蘊。然喧鬧之餘，餘卻莫名地鼻子一酸，觀兄卧房，除了寶藏般的存畫外，唯一床一褥而已，家徒四壁，生活簡省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聯想到兄在朋友圈感歎的“驢病不來馬病來”，餘便更能體會兄為丹青積勞成疾，身體每況愈下的原因了。這是跟生命在賽跑！這是用生命在畫畫！這是不成功便成仁！兄有不屈之志，兄不想赍志而殁……

兄夢溪草堂一樓有一匾一聯，匾乃其詣京進修時，恩師範揚所題。聯是市慈善總會尙廷文撰并書，聯句内容為：

夢覺蒼山草生春意，

溪響丹林堂繞秋聲。

聯句對仗工整、意蘊隽永，嵌字“夢、溪、春、秋”及兄之名諱，是難得的一楹好句，但餘終覺得澀、覺得苦，如王林兄從畫，堅忍孤寂、嘔瀝吐輔。然其又何嘗無所得？！賞兄畫作，是不設華貴之色，即得天地氣韻。不作皴擦點染，即是山河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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