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一”的故事

作者 于順民

“三打一”是撲克的一種玩法，叫得牌權的牌手為莊家，對敵另外的三人。在俺們村裡，上至老者、下到幼童，都知道牌場上有個核心人物，他當年可四、五十歲，是“三打一”超級虔誠的參與者，也是衆人的開心果，他叫于Z川。雖然按鄉村的輩分，許多人要叫他“爺爺”，但隻要他在場，就會聽到大夥一陣陣的哄笑聲！

他的一個手腕大約是“胎裡帶”，總是向裡彎曲着，手總也伸不直。人們給他一個外号叫“瘸胳膊”，簡稱“瘸子”。

在牌場上，人們常把打牌一分沒掙叫打了個“秃”。類似的，坐莊一分未失，便叫“百了”。對方三人每人拿出來兩個籌碼給莊家；如果自已叫牌的分數加上對方三人得分之和小于一百，就叫“成了”，每人給莊家一個籌碼；上項分數和大于等于一百，就叫“破了”，坐莊者給三人每人一個籌碼；而最後的一圈莊家沒有保大，就叫“被摳了底”，而牌友們更喜歡把這叫作”摳腚”，莊家需要給三人每人兩個籌碼。

這樣，在俺村“三打一”又有一個專有名稱叫“秃瘸子”。雖然這個名稱人家都不當着大爺的面叫，但天長日久他早已知曉。不過他毫不以為意，從來不曾拒絕這帶有點污辱性的稱謂！

常此以往，如果“瘸子”不在場上，好幾位牌場上的高手都覺得沒意思，甯可虛位以待“瘸子”到來而絕不伸手！這些甘願當“瘸子”的陪練角色裡就有：俺村的小學教員于H亭（我的第二位啟蒙恩師，按輩分我也得稱他為爺），還有俺們最先上完小的七個夥伴中的二頭，也是我的本家叔于D衆。另外的第四人不象前兩個那般固定，但常常有我完小的夥伴之一于B章。他們如今都已作古，這篇小文算作對他們的紀念吧！

大家輪流抓牌，到各自抓到12張剩下6張時，就該叫牌了。這時，大爺滿臉都帶着笑，話語也多了起來，並且常帶着較多的“侵略性”：“哎！說你哪！快點叫哇”！“拿着當年畫看嗎”？這時大家都明白，他肯定牌不錯，起碼抓到了兩個“流動主”！（兩個王和四個二，稱為流動主）。好不容易輪到他叫了，恁聽，“五十”！聲音高而亮！有時叫牌的同時，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按住那六張底牌，仿佛怕被别人搶了去一般！這種先聲奪人的氣勢自然吓住了牌友們，誰還敢再叫？誰再叫，可起碼多加五分才行啊！更要命的是，如果叫到手裡，就要面對包括這位爺在内三個人的聯手打擊，打擊力度是非凡的！

大爺打起牌來一路順風，手氣頗佳。看對方三人總分不到四十，可是手中的牌隻剩下一張了！也就是說，這最後一輪他手裡有主牌，其他三人已經無有主牌了！大爺滿心歡喜，啪的一聲把牌撂下來，喊道：“成了”！可是奇怪呀，怎麼那三個人手裡牌都多出了一張呢？大家齊說“你多扣了一張”！大爺滿臉狐疑，不服氣地翻開自己扣的牌，果然七張牌齊齊地瞪着他！他臉色灰暗，無可奈何地給那三人每人扔下一個籌碼！“真真倒黴！TM的，心中一美，竟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嗨…”！

有時他興沖沖地叫赢了牌，伸出手把六張底牌拿到手裡，卻好半天一聲不吭！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底牌和他自己的予期牌型相差太大，本來予先希望當作主牌的花色竟然一張無有！這一下子，定哪種花色做主牌都不過隻有六、七張主牌！何況大鬼在外，“被摳腚”的負擔太重！

在三打一的牌場有一句諺語，叫作“會出不會出，上來先吊主”，因為隻有肅清了主牌才能順利地掌握住牌局的走向，不至于發生失控的場面！

這可怎麼辦呢？左算右算，不積極吊主，等着“被摳”；積極吊主…，分就跑的個稀裡嘩啦！眼見得要“破”！還可能最後也吊不完，反倒要“被摳”！

觀戰者有人念秧“噢…，鐵勺子早準備好了！”手裡還表演起拿鐵勺子“摳”的動作，這一切對大爺的心理防線是巨大的打擊！對手也适時發起勸降攻勢“繳槍了吧…不然摳了…咋辦呀…”大爺的手突然不好使了，手裡的牌三張兩張、噼哩啪啦地掉了下來！無可奈何地把牌一撂，拿出三個籌碼扔在牌桌上。呲着牙，發出尴尬的笑，這笑比哭好不了多少！故而在俺們村，這“摳了、破了”，又叫“呲牙了”！兼以有了專門的規則：主動繳槍，隻能算破不能算摳，以後都依此存照！

以一己之力居然能首倡遊戲規則、首創遊戲名詞，且流傳多年而不衰，鳴呼！為人若此，不亦偉哉！

不要以為大爺的牌技很臭，其實他不過有時缺點“火候”，沉不住氣，本人的牌技並不差！他輸了牌，衆人都興高采烈、喜不自勝！而他赢了，大家反而失了興緻。咦！豈可怪也欤？

在俺村，這三打一，隻能叫做遊戲而不能叫賭博！因為不管輸多少，輸最多的人隻要拿出一盒“青島牌”香煙，當年值兩毛錢！而每位打牌者不論赢多少，都與輸最多的人平均享用這一盒煙，每人5支！輸的人也不必親自買煙，屆時自有旁邊觀牌的小夥計們代勞！三打一的遊戲，是俺村進入冬季後永恒不變的群體活動！

從我大學畢業入了伍，就與村裡的玩伴接觸少了。随着我結婚生子，生活的重心已經移到了煙台，那三打一的歡樂場景，已然久違了！于Z川卻收獲了自己人生場上的勝局：他已經從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娶了妻、生了子！這應該是他人生牌場上“百了”的一局吧！

書于2020.12.29

作者簡介：于順民，男，l944年9月出生。曾讀于山東大學62級數學系，畢業後入伍。曾榮獲科技成果三等獎，獲聘高級工程師。曆任技師、專業組長、室主任、訓練處處長等職務。1990年轉業到地方某單位任處長等職務，2004年退休。喜愛讀書寫作，偶有作品發表。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