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老天給你第二次生命，你會如何度過？

這樣的體驗，我曾經有過。

作為死過一次的人，我有太多的話要說，有太多的故事要講。

02

曾經以為，自己永遠年輕強壯，有大把光陰可供差遣。

可是，兩年前的今天，我毫無征兆地倒在了下班的地鐵裡。

心髒像是被人嵌住一樣的難受。

轟然倒下的我，意識是清醒的，距離下地鐵還有四分多鐘。

有乘客幫我打了120，可我仍感覺下一秒自己可能就會死去。

瀕臨死亡之際，我艱難地拿起手機，在别人的幫助下，撥通了小雲的電話。

“老婆，我可能快不行了……我……”

此時，我的意志想要支撐我把一句完整的話說完。

但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什麼叫無能為力。

昏迷前的感受，是絕望，絕望自己沒能跟老婆把話說完。

沒說出的那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對不起”。

03

那天，救護車與醫生抵達時，我的瞳孔已經散開。

好在，醫院離地鐵口近，經過兩個小時的搶救，我活了下來。

隻不過，34歲的我，心髒多了4個支架。

醒來那一刻，映入眼前的，是小雲那張憔悴焦灼的臉。

我的眼淚不由分說地淌了下來：“老婆……”

叫出這兩個字時，我鼻子酸到脹痛。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鼻子的酸，居然可以連帶着眼睛都被脹得生疼。

“老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爸爸……”說這話時，眼淚滾滾地往下掉。

終于知道何為一言難盡。

同時，我的意識不可避免地回到在地鐵裡昏迷前的那一刻。

放在平時，累了一天回家覺得說話都煩的我，在生命的臨界點，突然覺得心裡有千言萬語。

而令人最絕望的是，生命的最後一刻，自己内心的感受，不是對親人的不舍，而是對他們的愧疚。

是的，比死亡更絕望的，是愧疚，是沒有機會彌補。

04

那天，醒來的我，一手拉着小雲，一隻手拉着六歲的兒子，誠懇地道了歉。

這對于從前的我來說，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

小雲也哭了：“别想這些了，我們都快被你吓死了，老夫老妻的，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

而六歲的兒子呢，眼淚汪汪地看着我：“爸爸，醫生跟媽媽說你心髒放了東西，你疼不疼？”

兒子的話，讓我重新淚崩。

我在妻兒心碎的眼淚裡，照見了那個曾經自私到渣的自己。

如果不是轟然病倒，可能我還要在喪偶式婚姻、詐屍式父親的路上，苟且到老吧。

05

住院十天，小雲寸步不離地守護着我。

雙方父母都不在本地，兒子放學時，就托管在小雲閨蜜家裡。

朋友要來替換她，她不肯：“回家我也睡不着，在他身邊心裡踏實。”

平時叫個外賣都覺得奢侈的她，面對醫生給出的用藥選擇，毫不猶豫地說：“用最好的。”

夜裡，哪怕我隻是輕輕翻個身，她也會馬上醒來，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在醫院的晚上我經常失眠，醫生雖然給了安眠藥，但小雲建議我能不吃就不吃。

于是，每晚九點，她幫我泡腳，按助眠穴位，像拍嬰兒那樣拍着我自然入睡。

見我情緒不高，她就勸我：“老公，跟那些發病就走了的人相比，咱是幸運的，應該開心才對，你得有一個幸存者的樂觀。”

這一點一滴，讓我既依賴，又慚愧，且後怕。

如果沒有這次病倒，我們的婚姻能不能走到最後，都是一個問号。

我對小雲說：“老婆，原來的我，那麼可恨，你就一點也不介意？”

她說：“當然介意啊，每天都有那麼幾個瞬間不想跟你過了，但跟生死相比，那些，都是小事。”

僅此一句，讓我想哭，也想笑。

得妻如此，我是多麼心瞎眼瞎地把日子過成曾經那個樣子。

06

我和小雲是自由戀愛。

如今想想，從熱戀時每天不把手機打到沒電不放電話，到後來的三句不到就吵架，隻用了七年的時間。

以前一直覺得，婚後的她變了，又唠叨，又世俗。

每天隻要我一進家門，她就沒完沒了的下指令：“能不能不玩手機”，“能不能拖拖地？”“這家是我一個人的嗎？”“能不能早點睡”。

尤其是兒子出生後，她好像每天都在批評我，說自己是喪偶式育兒，說我是詐屍型爸爸。

剛開始，我還跟她争吵。

但後來，我學會了一招：非暴力不合作。

任她怎麼說，我都不吭聲，但她的要求，也是十有八九不執行。

偶爾被她吵煩了，就說單位加班，索性找幾個朋友喝酒去。

至于後果，還能怎樣，大不了回來繼續吵呗。

07

小雲從兒子六個月時，就口口聲聲說要離婚。

而今兒子都6歲了，她依然把這句話挂在嘴邊，但就是不離。

我太清楚她的軟肋了，即使她不愛我了，也舍不得讓兒子淪為單親。

所以，不管我多懶、多懈怠、多不會關心人，她大概率還是需要我的存在，來維系這個家的完整。

摸透了她這點心思，我自私而狡猾地逃避大部分家務，成為一個摸魚式丈夫、爸爸。

在這場婚姻裡，我唯一需要提供的，就是一雙已經磨出繭的耳朵。

然而，一場心梗，生死一念間，我才知道，我最惦記的人，卻也是我日常最忽視、傷害最深的人。

像我這樣的丈夫，不就是傳說中的平庸之惡嗎？

那十天裡，我人醒了，但内心一浪高過一浪的後怕。

如果那天，我永遠地走了，那麼，就永遠沒有機會改正自己，我将以一個自私透頂的鹹魚印象，定格在老婆孩子心裡。

還有一浪高過一浪的感動：好在，老天終是待我不薄，給我下了一個絆子，讓我有機會反省自己的德性，然後修正。

那些日子，我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目标：等出院後，用餘生所有的日子，對老婆孩子好。

08

十天後，我出院了。

“進門先洗手”，“衣服全脫了，扔進髒衣籃，回頭我洗”，“把自己洗幹淨，趕緊上床休息。”

聽着小雲的碎碎念，真好。

躺在熟悉的床上，我再一次流淚了。

回家真好，小雲真好，兒子真好，自家的床真好……活着，真好！

一切都如此美好，我卻不曾珍惜珍愛過。

09

在家休息三天後的早上，我提前起床，給一家人準備早餐。

做完早餐，我把廚房收拾得像從來沒用過一樣。

從前的我，很少下廚，即使下廚，也都是做完就不管了，留下廚房的一片狼藉。

為此，不知被小雲唠叨過多少回。

現在想想，當初的自己是多麼懶惰，多麼可恨！

還好，我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小雲起床看到我的成果，滿臉的驚喜和心疼。

她說我還沒有徹底恢複，不能勞累。

我笑了，簡單的家務，隻需要細心和耐心，更何況，我幹得很開心。

從前髒亂的廚房想想就頭大，但現在，我覺得把廚房收拾的幹幹淨淨，是一種享受，尤其看到小雲驚喜的眼神，更是成就感十足。

10

在家休息的那幾天，我删除了手機裡的遊戲，下載了一個運動軟件。

在醫生的建議下，開始了艱難的減肥之旅。

先是從慢走開始，每天八千步。

這對于一個身高178，體重180 的胖子來說，是一件多麼需要毅力的事。

以前，每次小雲讓我放下手機運動，我都覺得她好煩，管天管地的。

而現在，每次打退堂鼓時，就問自己：你連健康都保證不了，拿什麼保護家人？

而最可愛的，莫過于兒子。

每天晚上九點，他會像檢查作業一樣，檢查我當天的運動步數。

隻要完成目标，他就送我一朵自己畫的小紅花。

真的，金杯銀杯，都不如兒子的那朵小紅花。

我這麼一個不可愛的老爸，他卻一直那麼愛我。

11

從前，每次下班後，我要麼在單位打遊戲，要麼呼朋喚友去聚餐。

但生病後的我，臉皮變厚了。

朋友叫我吃飯，我就一句話：“不行，得回家給老婆孩子做飯。”

偶爾單位有應酬，需要喝酒，我身上常備頭孢，被勸酒時，就把藥拿出來：“實在不好意思，最近身體不舒服。”

從前，我覺得“妻管嚴”很丢人。

現在，我卻非常樂意背着這頂桂冠。

朋友們都說我脫胎換骨了，的确，老天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我沒理由再去浪費。

12

那天，翻看手機裡的美食APP，我想給小雲做她愛吃的糖醋魚，結果搞砸了。

整個竈台全是濺出來的油，魚差點糊了，手上更是燙出一串水泡。

小雲一邊給我上藥，一邊勸我：“以後還是我做飯吧，你拖拖地、洗洗衣服，就算幫我大忙了。”

放在從前，聽了這樣的話，我早就心安理得的癱到沙發上去玩遊戲了。

可是，看着小雲耐心地幫我處理傷口，我心裡想的是另外一回事：當年她嫁給我時，也是廚房小白。

但現在呢？煎炒烹炸，信手拈來。

不是她心靈手巧，是因為她無可指望。

家務事有多麼辛苦與消磨，其實，去一趟菜場，做一頓飯，陪孩子過一個周末，就能感同身受了。

然而，從前的我無心體會，慢慢地，她也無心指望。

說實話，随着對家務介入得越深，我對小雲的心疼就更強烈。

我換位想過，如果我是她，面對從前那樣自私自利的老公，怕是早就失望透頂、一離了之。

13

小雲33歲生日那天，我精心為她準備了一番。

一桌子已經演練了無數遍的拿手菜。

把放在儲物間裡吃灰的吉他拿出來，苦練了一周的“生日快樂歌”。

然後，許願的時候，小雲居然哭了。

她說：“眼前的日子，就是我夢想中的生活，所以，願望實現了，我沒什麼可許的了。”

這話，又溫暖，又紮心。

其實，女人要得并不多：一日三餐，一點用心，一份陪伴……

細想想，這些零成本、高紅利的關懷，曾經的自己居然都做不到。

曾經的自己，就是一個在婚姻裡假寐的人。

14

那天，一個比較要好的同事說有事找我，請我吃飯。

實在推脫不掉後，我隻好去了。

那晚，他一個人把自己喝到半醉，突然告訴我，他要離婚了。

然後，他列舉了對妻子的不滿，在現在的我看來，相當于巨嬰式無理取鬧。

比如唠叨，不修邊幅，把工作情緒帶回家，瘋狂激娃……

他說：“真搞不懂，曾經公主樣的女孩，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副惡俗、瘋狂、焦慮本慮的樣子？”

對于他的問題，我給不出答案。

我隻是講了自己那場猝死未遂後的感悟。

“如果不是因為對老婆孩子有愧欠，那天，我可能意志一薄弱，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以前聽人家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覺得這話太玄乎，但從那之後，我明白了，且不說柴米油鹽裡的承受和擔當，命懸一線的時候，老婆孩子讓你有牽挂，有眷戀，想貪生怕死，這就是恩情。”

同事聽了，有些驚訝：“看來你還真是想開了？我就一直納悶，過去你可是最愛玩，最不愛回家的人，怎麼現在就那麼心甘情願地當孩奴妻奴呢，所以特别想和你取取經……”

我笑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對他說：“每一個疲憊的女人背後，肯定有一個不作為的老公。你不妨試着冥想一下，假如今天是你活着的最後一天，最後一秒，你心裡最放不下的是什麼？如果是老婆孩子，那就對她們好點。如果是死了都要離，那明天就去民政局。”

15

後來，我那個同事沒離成。

相反，每次我們在辦公室讨論食譜，聊娃的學習時，他也會過來插兩嘴。

還時不時地，經常在工作上幫我的忙。

我說謝謝，他就油嘴滑舌：“别客氣，是我要謝謝你，沒有你那晚那番話，我估計還在和老婆鬧離婚。”

我把這事告訴小雲，她說了一條金句：“家庭和睦就是積德行善。”

天啊，這高度，我頓時就有點驕傲了。

16

兩年前，我大難不死。

兩年後，我成為一個顧家的妻管嚴。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經曆了一場死裡逃生後，我對這句話體會尤深。

所謂的後福，不是升職、暴富，香車豪宅。

而是不死即是福，是經曆了劫難之後，對真正的幸福有了自己最精準的定義。

妻兒安好，父母健康，一家人整整齊齊，相親相愛，就是天大的福氣。

也希望我的故事，對婚姻中人有所觸動。

生命脆弱而珍貴，别拿命換教訓，而是拿命去愛。

愛生活，愛家人，愛上這柴米油鹽裡的煙火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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