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住行,“住”最費神。從冒出“蓋屋”這個想法那一刻起,人就得沒白沒黑多幹活,節衣縮食攢積蓄,百日備料不松懈,一朝施工更操心。我出身在農村,雖沒自個兒蓋過房,卻從父兄身上看到了蓋屋之難。
翻蓋老屋
幾十年前,村子東南角,卧着幾間茅草屋。聽母親講,那是她和我父親兩個人蓋起來的。到嶺上一塊塊掘石,回家壘基;到地裡一鍬鍬挖土,築牆;到河裡一桶桶挑水,和泥;到山上一把把割黃草,封頂……爺爺看着築起的土牆提醒道:“你們住在村外,房屋不要蓋高,要是刮大風吹跑了屋草,自己踩着凳子就能修修補補。”茅屋蓋好當天,他們顧不得潮濕和雜亂,就開心地住進去了。是呀,有了自己的窩,就不用再寄人籬下,也不怕風吹雨淋了。
五個孩子挨着尖兒降臨到這個小屋。于是,筒子屋兩端拉起布簾子,轉瞬間就隔出了卧室和廳堂。邁進屋門半步,就是七八口人一日三餐要用的方桌;稍往裡,靠牆安放着大八仙桌子,主位是偉人塑像,前面擺放座鐘和茶具,兩端是我和弟弟的書包及本子。方桌平時隻能呆在大八仙桌子底下,隻有要開飯了才被我和弟弟“請”出來。
孩子們越長越大,屋子卻越來越小,于是翻蓋老屋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一樁大事。砍伐七八株大樹,賣了三兩窩豬崽,就換回幾拖拉機磚瓦。再買上幾條卷煙和三五提白酒,央求七八位左鄰右舍的泥瓦工匠來幫場。泥工麻利地搬過石頭,手起錘落,一塊塊桀骜不馴的石頭就砌進牆體,規規矩矩地排好了隊;木工滾來圓木,刨皮、鋸段、拼接,做成屋梁和門窗所需要的部件。挖地基、壘石料、砌磚牆、架棟梁……在孩子眼裡,那真是熱火朝天的大工地呀。在噼裡啪啦的鞭炮慶祝聲中,在滿屋子滿巷子的醇酒飯菜的香味裡,我家的老屋終于舊貌換新顔了。
毫不誇張地說,我父親就是一個鐵人。即使在修建水庫時被啞炮炸傷了一隻眼睛,即使因長期吃不好而切除了半個胃,即使因勞累過度殚精竭慮而做過三次大手術,他還是堅持為我兄弟仨蓋了房屋成了家。老屋是窩,承載着我兄弟姊妹的童年;是車站,是碼頭,打發我們一個個長大、出發。
工地為家
哥哥隻大我三歲,卻有四十多年的蓋屋經曆了。
初中一畢業,這個十四五歲的大男孩就成了生産隊的“壯工”,與二三十歲的青壯年一塊推獨輪車,上山打石頭,下地收莊稼。據同伴說,哥哥那時候就像隻小老虎,推着七八百斤的農家肥爬山,能把年長的隊友拉兩條山坡。
改革開放後,城鄉居民對“住”的需求越來越高。哥哥就來到了縣城一家建築隊當鋼筋工,後來建築隊擴大規模成了建築公司,建築公司下設預制闆廠,他就成了廠長,帶着十幾号人加工樓房預制闆。還要爬到高高的腳手架上,綁立柱、紮鋼梁。從食品廠污水池到水庫大壩,從公園門樓到軍營駐地,從高速公路橋墩到高層居民大樓,哥哥承包的工程不下三五十項,現在還吃住在工地上。
母親晚年住在哥哥的宅院裡,常常對我說:“幹啥都不容易呀。你哥哥嫂子,我整天見不上一面。早晨一睜眼,發現他們就走了;晚上睡着了,他們才回家。”當我問及哥哥怎麼常年這麼忙,他不以為然地說,人們都說老闆好,老闆的苦,隻有自己知曉。作為項目經理,隻有提前規劃好分好工,工人們上崗後才不窩工。隻有自己“貼”在工地上,才能保證工人幹活不出差錯;工人們收工後大都急着回家,有的把勞動工具和包裝袋子随手一扔,工地上一片狼藉;還有的把攪拌好的水泥忘在小車裡就走了,你一時發現不了就會造成财務損失,甚至還要耽誤第二天幹活,所以我們要早到、晚走一兩個小時。要是趕上澆灌或是封頂,七八輛商砼車在那裡排着,幾十個工人在樓上忙着,你就得一夜不眨眼地盯着,唯恐哪裡出一點兒差錯。要是自己一懶散,一天就會損失幾千元。若是出點意外耽誤了工期,損失就更大了。”
事實的确如此。每逢清明和春節,我們兄弟姊妹到墓地祭奠,哥哥最早下通知,自己卻去得最晚。上一次元宵節到山上墓地“上燈”,我看着他消瘦的面龐,開玩笑地問:“你用的什麼方法,減肥效果這麼好?”他摸摸臉,笑着說:“三個工地的活兒趕到一塊了,每個工地都要檢查,轉不過來就得晚上去。這十來天暴瘦了七八斤。”點燈、祭奠之後,哥哥對我和弟弟說:“你們先回家吧,我還要到工地去上燈。天氣預報說夜裡刮大風,我看看塔吊工人是否把繩子系牢穩了。”望着哥哥匆匆而去的背影,我實在心疼。
無論時代怎樣變化,“居者有其屋”都是人們的普遍願望。正是因為有千千萬萬像父兄一樣不辭勞苦的“蓋屋”者,我們才能夢想成真。
感恩,我勤勞能幹的父兄;感謝,忙碌的城鄉蓋屋人;緻敬,所有美好生活的建設者和圓夢人。
壹點号 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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