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上海音樂頻道出現了一檔特殊的節目：看似與普通音樂資訊類節目無異，但在主持妹子的開場白後，畫面即切入一個名叫“海底總動員”的互動節目中。節目以分屏形式播出，右側是熱門音樂MV，左側則是即時的遊戲畫面。觀衆可以一邊欣賞音樂，一邊通過短信參與遊戲：發送短信後，可以即時看到頂着自己短信号碼的魚兒在水裡遊動，并有幾率在場景中捕獲話費或實物獎勵。在《捕魚達人》尚未出現，新一代智能機八字還沒一撇的當年，這檔節目的理念可謂超前，制作也稱得上精良，兩位主持妹子會時不時現身，與觀衆互動，解說遊戲實況，加上在當時還很精緻的畫面，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觀衆的參與感。

《怪物神槍手》截圖

一個月後，等到晨之科再次出現在我的視野，他們的《怪物神槍手》已經爬升到中國區付費榜前三，并維持了近半個月。一家國内遊戲發行公司，首推一款沒怎麼“深度本地化”的代理遊戲，還是付費的，成績居然還不錯。這讓我對這家公司萌生興趣，并開始了此次的上海之行。

在晨之科創始人朱明的辦公室裡，朱明對觸樂網記者說：這些年的創業生涯讓他明白了一個真理——不管做什麼事，首先要接地氣。

■接地氣？

8年前的朱明信奉的可不是這個信條。當時他帶着自己的節目跑遍國内電視台，到處碰釘子。隻因為他堅持認為，哪怕是短信互動電視遊戲，代入感也必不可少。當時各地的電視台負責人普遍對朱明的執着表示不解。因為要想達到類似的效果，對電視台的硬件設施要求比較高，直播需要開個攝影棚，還要兩個主持人帶動遊戲，一期節目下來成本得有二三十萬。當時在上海還能盈虧相抵，到了外地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

地方電視台雖然有興趣，但覺得搞兩個主持人太麻煩了，“不要弄不要弄，直接放遊戲，讓用戶發短信就行了。”後來發現還要搞直播，還要搞設備，“不弄不弄，放錄像帶就行了。”

“我說放錄像帶不行啊，用戶在電視上找不到自己，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朱明對我回憶道，但當時的電視台不以為然：“看不到就看不到呗，參與就行了，用戶隻關心掙到多少話費，隻要把短信回給用戶就行了。”

“那麼這樣電視就沒意義了啊。”

“有意義啊，我這是廣告，不然你怎麼知道有這麼個節目？”

與電視台的談判通常就這麼不了了之。電視台的思路很現實：認同短信互動的盈利方式，但打算以成本更低的手段去實現，并且也的确這麼做了。也就是在2007年左右，全國掀起了電視互動遊戲熱，引來大批SP效仿，隻是不做直播，改為買衛視時段，名為遊戲，實為預設好的錄播，用戶在電視上看不到任何反饋。由于成本小，來錢快，一時呈泛濫之勢，其中不乏省級衛視（北京青年報：業内人士自揭電視遊戲競猜騙局，節目均提前錄制；電視短信節目中獎率為“零” 電視台SP對半分成），後被廣電總局叫停。

“在那個時候我的思維模式不太接地氣。”回顧第一次創業經曆，朱明這樣總結道。在第二次創業時，朱明選擇了以低門檻著稱的手遊行業。“接地氣”是他在談話過程中經常強調的一個詞，但以行業的平均标準來看，這家公司的行事方式似乎依然沒有充分的“接地氣”。

■晨之科

晨之科是一家技術為驅動的公司——從名字MorningTec上我們也能看出這一點，這在國内的手遊企業裡并不多見，類似的我們大概隻能想到觸控。事實上晨之科在某種程度也跟觸控有些相仿，整個公司的基礎，建立在一個名為Stella SDK的核心技術上。該技術可以幫助中小開發者将iOS應用移植到安卓平台。與Unity Android等同類産品不同，Stella SDK是基于Objective-C的跨平台開發工具，後者是iOS的原生開發語言，執行效率更高。由于Objective-C語言在國内的普及程度并不高，Stealla SDK的市場也因此主要集中在國外——老外更喜歡用原生工具開發遊戲。

靠工具本身盈利是很困難的，晨之科幹脆将Stella SDK免費開放，逐漸與很多歐美團隊建立了關系。在這一契機下，晨之科開始做手遊發行，将國外遊戲代理到國内。

《飛刀》是晨之科代理的一款國内兩人小團隊的作品，目前晨之科的一半業務在往國内代理方向傾斜

在這一過程中，晨之科發現很多代理方面的問題，現階段最适應中國國情的，可能并不那麼光彩。比如一些國外開發者已經被很多中國發行公司找過，但忽悠事件層出不群。原本說好要分賬，結果開發商沒收到錢——國内的發行商會對他們說：我也沒收到錢，中國的安卓市場很亂，付費體系不健全雲雲。慢慢國外受過傷害的小開發商就不再信任中國的發行商。

由于Google Play在國内形同虛設，國内安卓市場的結算對歐美廠商是不夠透明的。為此晨之科做了一個實時的結算平台，同步了國内各渠道的下載數據，每天的收入會實時顯示。“蘋果平台為什麼權威，海外市場為什麼比我們健康？就是因為有标準化，而我國沒有。”朱明說，“在前期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這個平台。海外開發者每天都能在這個平台上看到自己的收入，他們雖然不懂360是什麼，也不知道91能幹啥，但他們能看到一個明細——這就是安全感。”

“安全感”也是其它國内發行商常挂在嘴邊的一個詞。但這種安全感通常是妖魔化國内市場換來的：中國遊戲市場很亂，盜版橫行，破解衆多，隻有我們才能保證你們的産品一帆風順。

晨之科走了另外一條路。

對于中國遊戲行業在海外的名聲，朱明深有感觸：“我們在GitHub上被美國的競争對手攻擊，對方說，這個是中國人做的工具，大家不要去下載，中國是一個山寨的國家，隻會盜版，不會做原創，這裡面肯定有問題。”對此，朱明能做的隻有努力去營造一個足夠良性的發行環境。”我們希望能給一些優秀的小團隊健康的生态。我們現在仍然在給我們的海外CP打錢，哪怕隻有一兩千塊錢。現在是個人媒體時代，如果你為蠅頭小利，去傷害海外開發者，他在Facebook抨擊你。你的公司在上海，在中國，他們抨擊你，就是在抨擊你的城市和國家。總得有人出去做點事，國内手遊行業是有很多缺點，但我們對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麼能指望别人看得起。”

面對海外的中小開發團隊，主流的做法是能榨取多少利潤就榨取多少，反正很多是一錘子買賣，不用在意太多細節。晨之科這種“急外人之所急”的态度，不管怎麼看，都不太“接地氣”。至于他們做的另一件事，可能就更“不接地氣”了。

■上海

6月24日，晨之科聯合海聯創永宣創業投資基金與上海海通創意資本管理有限公司，共同宣布“魔方遊戲投資基金”成立，首期資金為兩億人民币，将緻力于中小團隊的前期投資。這個基金放在北京或廣州，都可以将其視為資本活躍的象征。但結合上海這座城市自身的特質，便有了更多意義。

正如海通創意資本副總裁呂佳碟先生在接受本站采訪時所表示的那樣：“往前數5到10年，上海是個以外商投資經濟為主的城市，這和整個城市的發展軌道有關系，這就導緻大部分人以打工為主，希望能進到一個好的外企，創業精神普遍沒有北京或深圳來得活躍。特别是北京，有各種金融、投資機構，尤其是清華五道口，有一長串的産業鍊，他們對創業者的支持比較完善，從早期，到中期，到後期，早期有非常著名的天使投資，各類的創業活動也非常熱鬧。而在上海，無論是VC也好，PE也好，對早期項目的支持一直不夠。”

至于創業環境，比較成熟的創業者，會歸類B（百度）、A（阿裡巴巴）、T（騰訊）系，擁有這些企業的城市，有一個成熟的創業土壤和早期的支持。上海在過去幾年唯一能說的出來的互聯網企業就是盛大，那也是非常早期的了，且和BAT有着不小的差距。”

一位投資人對觸樂網記者表示：上海已經很久沒有大型的互聯網公司。具體到政策方面，上海政府的政策導向是追求高大洋上。要的是外企、國企總部、金融等行業。互聯網這種創業小民企的風格和上海這個城市的風格就不符。早年上海的遊戲行業還比較發達，因為跨國遊戲公司一來中國優先在上海設點，比如育碧、EA、Gameloft，變相起到了在上海培養了一批高素質人才的作用。但是随着國内遊戲越來越本土化。加上技術美術門檻到了頁遊和手遊時代重要性減弱。創業小民企就會興起。這時深圳，北京後來居上也算是順勢而為。

在這種前提下，上海的手遊發行公司和屈指可數，北京有飛流、觸控、中手遊、遊道易，上海能叫的出來的隻有遊族，最多再加上野火、索樂，規模遠不能與京相比。投資環境也很不景氣，嚴格來講，由于早年比較出色的積累，上海團隊的研發實力并不弱，在行業内還在一窩蜂換皮《我叫MT》的時候，上海的團隊已經能制作出《刀塔傳奇》《啪啪三國》《崩壞學園2》等較有想法的作品。但就拿今年最成功的非騰訊系産品《刀塔傳奇》來說，在開發商莉莉絲的初期，是深圳的IDG投資了幾百萬人民币，随後又被北京的龍圖遊戲代理，全程沒上海啥事。

魔方是遊戲圈中出現頻率頗高的一個詞

上月底晨之科宣布成立的魔方遊戲基金，正是為了解決上海手遊投資環境不景氣的問題。朱明對記者表示：“雖然現在資本很活躍，但不太專業，條件太苛刻，股份比例不合理，團隊自由度也受限。像魔方這種專業遊戲資金來運作早期資本，在國内是很罕見的、本來上海格局不如北京，那麼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有點使命感。”

“我們錯過了一個《刀塔傳奇》，不能再錯過另一個了。”朱明補充道。

■一個故事

在談話的最後，朱明向記者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天我對我們的CTO陳文琦（Stella SDK的作者）說，要給Stella做一個升級産品，更加适應中國市場，給國内手遊生态帶來一些改變。他說，中國找不到這樣的人才。我說，你就去歐洲去找好了。于是他就自己跑到德國、捷克、荷蘭、波蘭……去了六七個國家。每去一個地區，都找當地的Geek喝咖啡，然後跟他們說到我們這裡來上班。結果确實找到了兩個頂級的Geek，捷克有個二十多歲的，7月就要來我們公司。還在克羅地亞找到一個天才，18歲，但我們Offer給晚了，他被Google招走了。我們一家中國本地公司，安排一個CTO，跑到Github上約人，毫無準備，踏上歐洲的土地，挖頂級的技術人才，而且跟我們競争的，是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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