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子裡,花草樹木繁盛。顧視院内,覺得天空似乎寬綽有餘,如再多一點綠蔭可能會更養眼一些,便想添植一棵樹,一棵樹冠濃綠疏朗、樹香清幽芬芳的花樹。各種候選樹種,在我腦海一一而過,再在藍花楹與合歡樹間猶豫良久後,我選定了合歡樹,覺得那亭亭如蓋的合歡樹更為應景。
資料圖
“合歡樹。合家歡樂皆大歡喜,開出來額花又是紅彤彤,像把扇子,老好看額。”把我拉扯大的祖母比畫着搶先說好。
“合歡花有點像馬鈴上的紅纓,北方稱它馬纓花、也叫絨花,絨花和榮華富貴的榮華諧音,種在家院還挺吉利的呢。”哈爾濱出生的婆婆說。
“一生同心,一世合歡,這個名字老讨喜額。六七月份開花一直要開到秋天結果,花期長,老靈額。”祖籍上海的母親應和着婆婆的話說道。
二位典型的“太太萬歲”的上海男人——我的父親和公公也都迎合着說合歡樹不錯,北方的樹,不過花和葉長得細巧,真是老有江南味道,“種在院子裡蠻搭調額”。
我問孩子他爸院子裡添植一棵合歡樹可好?高高大大的男主人不假思索地回說“隻要侬歡喜就好”。我問年幼的愛子合歡樹侬歡喜伐?問話還沒結束,他就點頭“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繼續和愛犬逗玩着。
說是請雙方四老提提建議、拿拿主意,其實擇合歡而植在我心中早就已定。所以,一開始就把樹種的品類引向了合歡樹,隻是周末老人們來看望孫輩時,找個話題聊聊,熱鬧熱鬧。後來,我們在昆山澱山湖一戶農舍前瞄到了一棵散植的、樹型出挑的合歡樹,與農家協商後将它移植到了我家院子中。
據說合歡原産于肯尼亞、埃塞俄比亞那一帶,我曾不止一次遠足南非,怎麼覺得原産地的合歡遠不及宅院的入眼呢?一方風土養一方人,也養着一方的樹。江南的合歡樹是清朗俊俏的,溫潤的氣候滋潤它,使它花葉水靈,粉紅色花像小扇挂滿枝頭,清風掠過,宛若江南女子秉扇而舞。
合歡樹,像在藍天下搭起一座綠棚。綠棚上覆蓋着一層粉紅色的綿綿花絨,恰如紅色祥雲,縷縷清香從中沁溢而出,香飄滿庭。合歡樹下,四世老少如沐香海,笑逐顔開一家親。
作者供圖
有時,我會接祖母來家小住。祖母拄着拐杖,總喜歡到院落東北一隅的椅子上坐看院景,不時地,眯起眼睛擡頭打量東面偏北院牆前的那株合歡樹,神情怡然。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花兒跟着節氣走,該開時開,該謝時謝,不喜亦不懼。眼前的合歡,不也是這樣的嗎?花開花謝,流年似水,十多年過去了。99歲那年,祖母生命的燈油燃盡,無疾而終駕鶴西行,而後幾年家中三隻愛犬也相繼壽終正寝,愛子少小遠渡重洋苦讀,我們夫妻雙方的四位長輩周末來院小聚的回數也漸少。四世同在合歡樹下的景象,也成為過往了。而許多隻有我們祖孫倆才知道的故事,此後也隻歸我一個人了。
很長時間沒有閑坐庭院靜觀合歡了。初夏的一個周末,滿庭的花香提醒着我合歡的存在。看着那一樹的絨花,想起電影《芳華》中韓紅唱的《絨花》,自然也想起四十三年前《小花》中李谷一唱的《絨花》。為《芳華》中的絨花而感慨,為《小花》中的絨花而感動。靈魂到不了的地方,音樂可以。以前聽歌聽的是旋律,後來聽的是歌詞,再後來聽的是故事,聽故事裡的自己,為故事裡的自己而淚流。
現在的我不年輕但還未老,卻也像當時年邁的祖母那樣,喜歡坐在院落的東北一隅打量那株合歡樹。景物依舊,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隻能記前度、尋芳事,夢中祖孫重相逢了。
欄目主編:黃玮 文字編輯:黃玮
題圖為作者家院子中的合歡樹
來源:作者:裘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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