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的女人》之前,沒看過洪常秀的任何作品,對于這位韓國典型的作者電影人,幾乎沒什麼了解,想來,好萊塢商業大片不費腦子就能爽到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将日常瑣事和男歡女愛賦予哲學意味,借此挖掘人性的複雜與善變,據說一直是洪常秀最喜歡的電影主題,這一點,讓人不由得想起了侯孝賢,以及拍《飲食男女》時的那個李安。
本以為,大師的作品一定有什麼高大上、文藝範兒的東西,在純粹的好奇心驅使下看了《逃走的女人》。
堪比上世紀90年代的國産電視劇畫質,簡單日常的室内場景,自然到毫無表演痕迹的兩三人對話,粗糙、生疏的鏡頭運用(固定鏡頭為主,加突然間的拉近、跟随),毫無懸念的線性叙事,讓看慣了鏡頭語言精妙漂亮、情節緊湊明快、畫面充滿質感、反轉紛至沓來的商業大片的我,生出了一大堆黑人問号。
黑人問号還在繼續,《逃走的女人》的劇情,簡單到連國内網劇都不如:金敏喜飾演的女主,年過四十、家庭幸福,閑暇無事時決定拜訪當初的三位好閨蜜,進而引發了一連串的對話。
在一場借着一場女人間讨論生活、家庭和男人的對話中,整部電影顯得随性、緩慢、生活化,毫無質感的畫質和同樣随性的鏡頭語言,更像是某位剛畢業的學院派導演,自編自導的一部頗具舞台劇性質的試驗電影。
“這就是洪常秀的日常”,當資深電影迷這樣告訴你時,“一定是漏掉了什麼”的感覺油然而生。
女人們的戰争 作為一名習慣了直來直去、不繞彎子的鋼鐵直男,《逃走的女人》中一系列綿裡藏針、細思極恐的對話,明顯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畢竟,《甄嬛傳》這樣的宮鬥經典,是要用心去體會,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的。
不過,片中說話柔聲柔氣的女人們,卻在不斷的借助各類生活瑣事、家長裡短,引發關注、引起遐想、引出話題。
可能就是幾句話、一兩分鐘的劇情,女人們就已經爆發了好幾場緊張的鬥嘴大戰,并旗幟鮮明的分出了勝負。
印象較深的兩個場景:
第一個場景,金敏喜與徐永嬅吃烤肉,兩人圍繞吃肉還是素食扯了一大堆。金敏喜在先失一城(承認喜歡吃肉)的前提下,憑借好口才和自信心極力反攻,試圖說明自己可以成為素食主義者(更完美的女人)。
徐永嬅也不甘示弱,在假意為眼前的好閨蜜打圓場(牛的靈魂與肉體是二元的,所以吃肉沒問題),言下之意還是你還是死性不改(吃肉)。
兩個回合下來,金敏喜沒占到任何便宜,幹脆放狠話以後不吃肉了,想不到,自始至終一口肉沒吃的徐永嬅,很自然的一句你該吃肉,就将對方灼灼逼人、賭咒發願的狠話,四兩撥千斤的駁倒了。
第二個場景,徐永嬅室友李恩美喜歡喂流浪貓,鄰居家的妻子不喜歡流浪貓,為此,鄰居家丈夫找李恩美理論。對話全程,雙方語氣和緩、客客氣氣,卻殺氣騰騰、你來我往。
鄰居丈夫首先不客氣的指出,這些流浪貓是海盜貓(專偷東西吃),勸李恩美别養,李恩美針鋒相對的指出,流浪貓沒偷沒搶,我一直在喂啊(你哪隻眼睛看到偷東西了)。
于是,鄰居丈夫轉移話題,說妻子不喜歡流浪貓,人命應該比貓命更重要,李恩美當即反駁,人和貓的命是一樣的,你老婆不喜歡貓是自己的問題。
當徐永嬅、金敏喜加入論戰後,鄰居丈夫覺得對方占有人數優勢,幹脆祭出了要去找居委會(物業)理論(上升矛盾)的大招,女人們也不甘示弱,直接使出了殺手锏:喂貓不犯法(誰也管不着)。
至此,鄰居丈夫敗下陣來,忙鞠躬走人,女人們皮笑肉不笑的還禮,在内心中歡慶勝利。
在《逃走的女人》中,像這類明争暗鬥、其樂無窮的段子不勝枚舉,幾乎各個信息量大、很有内涵。
在自認為幸福美滿、無欲無求的女主帶領下,觀衆在和諧的氛圍中,感受綿裡藏針的女人們,充滿火藥味的戰争,這才是《逃走的女人們》中當之無愧的日常。
戰鬥的意義 《逃走的女人》中的女人們,是如此好奇又好戰,他們試圖揭開了一個又一個謎團、親身參與了一場又一場宮鬥,目的就是想要更多的秀恩愛、秀生活、秀自己。
細想起來,不禁令人啞然一笑,再想一下,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這就是生活的本來面貌啊。
繼不斷諷刺“可笑的男人們”之後,洪常秀用一部頗具生活化、充滿随性氣質的《逃走的女人們》,揶揄了那些好勇鬥狠、毫不妥協的女人們。
洪常秀依然保持着藝術家敏銳的洞察力,在生活中捕捉和提煉出一系列大家見怪不怪,卻又生機盎然的言談舉止,經過鏡頭的聚焦、劇本的精煉、表演的誇大,最終呈現出一種令人忍俊不禁卻又驚心動魄的生活片段。
不過,脫離開這些所謂被提煉、被誇大的生活片段,其實,《逃走的女人們》講述的,是一群40多歲的現代女性,欲求不滿的生活狀态。
例如,金敏喜飾演的女主,逢人便誇自己家庭幸福、丈夫體貼,将“五年裡每一天都在一起”的甜蜜話挂在嘴邊,卻非要獨自到幾位好閨蜜家裡拜訪、攀談,不止一次說出“真想住在這樣的房子裡”的感歎。
看起來,這是一種邏輯上的矛盾,其實,用邏輯去解讀女人的行為,本來就是很愚蠢的。
金敏喜和她的老友們——離婚獨居的徐永嬅(其實有個室友)、對陷入三角戀沾沾自喜的宋宣美、搶了女主男友的金玺碧,展現出一種特殊的矛盾性:
他們既想要和丈夫、閨蜜黏在一起的幸福感,獲得肯定和愛慕,又渴望在精神和物質上自給自足,以獨立女性的形象示人,表面上的自信滿滿,與内心裡的躊躇彷徨,話語中的灼灼逼人,與表達上的溫柔和諧,既可以因為一時無聊,與詩人發生了一夜情,又因為詩人的糾纏,而陷入痛苦、罵對方瘋子。
這一系列的言不由衷、心口不一,即便令人摸不着頭,卻總覺得合情合理。
所以,千萬别被所謂“女性電影”的标簽給騙了,《逃走的女人們》更像是一部表面上還原生活、實際上把容易被人們忽視的痛點和笑點,扒開來讓你看。
内容還是形式 仿佛一夜之間,能夠吸引觀衆的眼球就算是一部成功的電影,在這樣的潛意識影響下,影視圈免不了會引發一輪又一輪的跟風,套娃電影也變得不可避免。
韓國電影因《寄生蟲》拿到了好萊塢的獨家認證,通過《釜山行》這類商業影片,在全球觀衆中拿到了特定類型片的關注度,他們終于走出亞洲,走向世界了。
即便依然是延相昊操刀,《釜山行2:半島》一邊倒式的套路化、動作化令人失望,向好萊塢同類型大片看齊的套路化傾向,已經無聲無息的開始顯現。
是套路化的形式重要,還是創新性的内容重要?
如果按照市場的邏輯,隻要觀衆喜歡的,流水線批量生産就完事了,等觀衆膩了,換一批新類型就好。
不過,觀衆永遠是不可能滿足的,這種所謂的随行就市,最終會毀了整個電影市場。
能夠逆時代而行,不按套路出牌,甚至逆着觀衆的觀影習慣,自出道以來就頗為獨特的洪常秀,做得足夠真誠、堅持得也足夠久。
于是,像洪常秀這樣,對表現形式顯得異常随意,卻能夠拿出鮮活、典型的内容做文章,才尤其難能可貴。
這也是在茫茫多的高畫質、高娛樂性的商業大片中,洪常秀的小衆電影《逃走的女人們》,還能夠引發影迷關注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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