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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結的婚姻

情感 更新时间:2024-12-12 06:17:05

糾結的婚姻(吵鬧的婚姻)1

 “啪嚓……”

  “你什麼意思?”

  “什麼叫我什麼意思?我不出差誰養你們?”

  淩晨一點鐘,京城春末的驟雨裹挾着雷電閃爍轟鳴,卻掩蓋不住女人與男人争吵的聲音。

  雨順着未關的窗子稍進屋裡,窗簾亂舞,在屋内燈光映襯下宛若妖魔張牙舞爪。

  “我工資也能養活我們娘倆兒,你少給我來這有的沒的!”

  “我來什麼有的沒的了?這高中報班的錢不都是從我這兒出的?”

  “給孩子花錢還虧了你是吧?好,離婚!”女人甩下一句話就回了屋,猛的撞上了門,“孩子歸我,你……淨身出戶!”

  一場無謂的争吵終于結束,男人衣服褲子都沒脫,帶着從外面帶回來的雨水睡在了沙發上。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的下着,時斷時續。吵了徹夜的夫妻兩人睡得很沉,無人知道一個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孩子,順着窗戶從二層爬下,融入了雨夜之中。

  雨下了整夜,次日的晨曦也沒能驅散厚厚的積雨雲,太陽便繼續躲在層層疊疊的雲後,未曾出面。

  一片昏暗之下,京城開始了新的一天忙亂。或者說這種嘈雜從星月尚在的時候便開始了,每個人按照固定的軌迹運行着:早點攤旁邊排了長隊,卷上煎餅邊往工作的地方趕去;

京城老字号小吃鋪裡擠滿了買早餐的中老年人;快餐店進進出出,腳步匆忙的人群,或是背着沉重書包的學生,或是一身工作裝提着公文包的青年。

  不遠處細碎的争吵聲,幾聲突兀的鳥鳴,響徹雲霄的喇叭聲......

  京城的清晨好像充滿了惡意,但好像又全然不是這般模樣。搶着綠燈、迎着車流跑向對面學校的學子;

大喊着“注意點兒”,卻沒有按喇叭,反倒減了速的車主;一邊指揮着交通,一邊說着“孩子慢點兒走”的交警;遞着早點溫聲提醒“咖啡燙,别着急喝”的快餐店店員。

  轉眼間,京城街道上最吵鬧的時分過去,就如同一場市集,随着人們回到了京城專屬于自己的位置,周遭便迅速清淨了下來。

  昏昏沉沉的學生被早讀徹底喚醒,開啟了新一天的學習。琅琅的讀書聲回蕩在教室,筆下的唰唰聲,皆是青春奮鬥與拼搏的模樣。

  雨,又悄無聲息的下了起來。

  泥土的芳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氣,鑽進窗子,湧入教室。料峭春寒,微風闖進門來,教室裡學子的靈台愈發清明。

  語文老師在講台上講的激情澎湃,對文學與教書的熱情好似可以驅散陰雨。

  “同學們,昨天我們剛剛學習了《雨巷》這篇課文,作者戴望舒正是在江南煙雨中獨自撐着油紙傘彳亍。”

  講台上,語文老師轉過身去插上了U盤,“那麼我們今天結合一下作者生活的年代背景,進一步研究這片現代詩歌想要表達的情感。”

  “來,哪位同學讀一下文章?”老師沒有回頭,翻找着文件,試圖找到需要的PPT,“葉清歡,你來讀一下這篇詩歌,同學們認真傾聽,将幾處相同的句子劃出來,思考作者這樣寫的目的。”

  葉清歡含含糊糊的張了口,“雨……巷……”

  “戴……”

  “葉清歡,怎麼回事?”語文老師察覺不對,便回過頭來。

  “老師,葉清歡好像不舒服。”周圍的同學提醒道。

  語文老師疾步走下講台,看着混混沌沌的葉清歡,伸手去探葉清歡的額頭……燙手得很。

  “快,來兩個同學和我一起把葉清歡送到校醫室!”

立刻有兩位女同學站了起來,扶住了葉清歡。葉清歡被扶着站起身來,兩個同學這才發現,葉清歡身上的校服整個兒都是濕的,甚至還淌着水,校服褲子和袖子上清晰可見斑駁的泥濘。

  卻原來葉清歡正是昨晚順着二樓窗戶爬下的那女孩。

現在正是仲春時節,還沒入夏,京城的風和雨都裹挾着寒意,葉清歡後半夜淋了半夜的雨,心裡面還想着父母的争吵,怎麼能夠不發燒?

  匆匆忙忙來到校醫室,語文老師叫來了葉清歡班級的班主任,班主任連忙給葉清歡父母打着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葉清歡母親的電話占着線,班主任一連撥了好幾個,電話對面傳來的都是沒有絲毫感情的語音提示音。

  “先别管别的了,把孩子送到醫院去,挂号費什麼的我來交。”

班主任迅速作出了決定,先不管聯系不聯系的上葉清歡父母,也不管什麼學校必走的流程,孩子的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況現在的葉清歡已然快燒到39°C,再不趕緊去醫院,班主任怕把孩子燒壞了。

  學校附近不足兩公裡的地方就有一家三甲級醫院,老師開車顯然比120來的更快,囑咐語文老師和兩位幫忙的同學回班上課,班主任和校醫老師帶着葉清歡直奔醫院。

  一邊辦手續挂急診,班主任老師繼續給葉清歡的父母打着電話,卻不想皆是占線狀态。

葉清歡這邊剛輸上液,體溫還沒降下來,語文老師又是一個電話給班主任老師打了進來。

  “李老師,你快回來一趟吧,你們班王黨心和郭暢又打起來了。”語文老師焦急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你叫他倆站那兒别動,我馬上回去。”

  “你也别太着急了,你們班班長陳一鳴正攔着呢。那邊你交代好了再過來。”

  一聽陳一鳴正攔着,班主任李老師也算是放下了半個心,一鳴那孩子能辦事兒。

  “清歡,你先和校醫老師在這裡待着,班裡有急事兒,老師得先回去處理。”

李老師拉着葉清歡沒有輸液的右手安撫着,順帶着把事情交代了,“張老師,麻煩您到時候把手機借給清歡,看看能不能聯系到家長,到時候把清歡接回家去休息。

班裡内事兒估計一時半會解決不了,您也知道我們班王黨心你同學的情況......”

  “行,李老師您放心吧,清歡同學這邊您交給我就行了。”

  李老師這邊事兒還沒放下,便又匆匆忙忙趕回了班裡。那邊的事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說清楚的。

  這邊葉清歡從校醫張老師處借來了電話,給母親打去了電話。

  “嘟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謝謝老師。”把手機遞給老師,葉清歡看着醫院外陰沉沉的天出了神。

  醫院裡面,是一如既往的嘈雜。正如人們所說,醫院是人的一生,生老病死,又是人間百态,這邊可能為了孩子的病求變了親朋好友。

那邊可能就希望老人晚死兩天,好繼續吃老人的退休金。葉清歡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僅僅因為一個小感冒,成為醫院百态的一部分。

  校醫老師不好說什麼,隻好拍拍葉清歡的肩膀,“孩子,要不給你家長發個短信,可能是手機沒電了,開機就能看到了。”

  葉清歡點點頭,接過老師遞來的手機,打打删删,十幾分鐘過去,最後的短信卻隻剩下一句話,“媽,您下了班來我們學校旁邊的醫院接我一下吧。”

  看着那幾個字,葉清歡的思緒飛了老遠:是什麼時候,她對母親的稱呼從“媽咪”,變成了“媽媽”,又變成了如今簡短的一個字了呢?

葉清歡記不清楚,也不願意再想,獨自望着外面發呆。

  時間靜靜的流淌,反正外面的天也一直陰着,便沒有人探聽如今是什麼時候。醫院裡來來往往的人最注重時間,卻也是最不願看到時間。

  因為時間也許意味着希望,但更多的,意味着離别。

這種陰雨的天氣,對病人和家屬來講,最是難熬。烏雲籠罩着天空,也同樣籠罩着醫院裡每一個人。

  校醫張老師的電話突然響起,見是李老師打來,張老師知是有什麼要緊事,連忙接聽。

  “張老師,我和主任盡你辦公室拿了點兒消毒的東西,和你報備一下。”

電話那頭的李老師說着,“黨心和郭暢打起來了,一鳴攔的及時,三人都就蹭破點兒皮。”

  哦,其實時間也才過去沒有十幾分鐘,陰雲之下,每個人卻好似度秒如年。

  就像剛剛打來電話的李老師,天知道看到王黨心三人沒事什麼大事兒之前,李老師有多提心吊膽!

  郭暢是班裡,年級裡,乃至學校聞名的愣頭青,做事說話從來不過腦子,那嘴就跟氣門芯子似的,從來是張口就來,根本就沒把門兒的。

  這一年裡,郭暢沒少給六班班裡惹事兒,今兒因為嘴欠和一班的打起來了,明兒個因為手欠,愣是把高一的大姑娘給惹哭了……

  今兒這事兒更是離譜兒!六班班裡的王黨心是學校特殊關照對象,倒也不是因為别的,王黨心母親難産而死。

父親是搶險救災的烈士,三歲就沒了父母,被其父的戰友和社區退休的老片兒警一把屎一把尿的給拉扯大。

  這件事兒學校領導和老師都清楚,但為了避免學生們覺得王黨心是靠着父親的緣故才得到了優待。

影響學生們的關系,也給王黨心增添心理負擔,學校就沒有告訴六班的同學,可是萬萬沒想到,這郭暢居然能捅出這麼大個簍子來。

  王黨心雖然不算聰明,但是勤奮是一頂一的,算是個任課老師都喜歡的乖孩子。

  今兒個課間,王黨心正好好在座位上學習。班主任李老師不在,郭暢便是閑的滿教室竄悠。

不知怎麼地,就跑到王黨心身邊,拿着個破飲料瓶在一旁的空桌子上“叮叮咣咣”的一通亂敲。

  王黨心勸着郭暢聲音小一點,誰承想郭暢直接一句“我有爹媽管,你沒爹管沒媽養的,還教育我呢?”

  要是郭暢知道王黨心父親是抗洪烈士,确實也不會不敬到說出這話,可話已出口,不能說因為無知就不會帶來傷害。

王黨心平素來是不愛說話的沉悶性子,自然是矯情不過郭暢,便強忍着低下頭繼續學習。

  若說這郭暢,也實在是嘴欠,依舊不依不饒的說着,“切,就你還管我呢?”

  “你要是嫌吵,出去學呗,樓道更吵!”一邊說着,郭暢把手中的飲料瓶子敲得聲音越來越大,引得全班同學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你們就覺得他可憐呗?”在全班同學的眼神之下,郭暢也慫了,嘴裡卻依然不依不饒,甚至越發得寸進尺。

“誰知道他父母幹什麼的,才次次不來開家長會?”

  “切......指不定是不是進局子的混混呢!”

這個時候饒是誰也不可能再忍下去了,王黨心聽着郭暢這般污辱自己父母,斷然是不可能忍下去的,紅着眼睛站了起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郭暢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連老實人都敢給逼急了。

肯定是沒什麼好果子吃的,看見王黨心站了起來,郭暢是想躲的,但又不想輸了所謂的氣勢,畢竟五大三粗的個子,怎麼肯認慫?

  支支吾吾,語無論次的開了口,“瞧瞧,急了吧......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王黨心薅着校服領子往教室後面的一排櫃子上摁去。也不知道王黨心平時瘦小的模樣,怎麼就突然爆發出那樣大的力氣來。

  “你再說我我父母一個試試!”

  “試......試試......試試就試試!”郭暢這時候也是心知自己錯了,可騎虎難下,借着自己人高馬大,把王黨心推了出去。

  班裡一時間亂作一團,很快有人喊來了語文老師。繼而便有了醫院裡那一幕。

  涉事的三人都被叫到了辦公室,陳一鳴是個勸架的,自然也沒什麼。

但另外兩人這邊就不好辦了,郭暢素來嘴欠,那家長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王黨心這邊更是難辦......

  一時間把李老師頭疼的夠嗆,雖說是郭暢挑起的事端,但畢竟是王黨心先動的手,雖說平心而論,這事兒裡面,王黨心連沖動都不算。

設身處地想想,恐怕連把郭暢揍死的心都有。但是就憑着王黨心先動了手,若是郭暢的父母不依不饒起來,吃虧的還得是王黨心。

  思來想去,李老師覺得自己終究是想不出來個好辦法,又不願意白白苦了王黨心,便決定先把孩子們安撫住,随後與校領導仔細研究一番再做決定。

  “你們先回去上課,學生還是以課業為主,這件事我們等雙方都冷靜下來再處理。”

  等到把三個孩子都送回了六班教室,李老師這才轉身去了教務處,路上還不忘了給校醫張老師打過電話去詢問葉清歡的情況。

  “喂,張老師,哦,好好好,那您讓清歡媽媽接電話。”班主任李老師一邊下着樓梯,“喂,清歡媽媽麼?清歡好點兒了麼?”

  一番短暫的交涉後,那邊接電話的已然是葉清歡母親:“哎,李老師好,清歡這邊燒已經退了。”

  趁着還沒有到教導處,班主任李老師不得不和葉清歡母親說起了家庭對于孩子的重要性。

  “哎哎哎,是是是......”

  “确實是,嗯嗯,是我們做家長的的問題。”

  眼見着到了教導處,清歡母親也知道了自身問題,餘下的隻能靠孩子和家長自己解決,李老師便準備去處理王黨心和郭暢一事,“清歡媽媽。

是這樣,現在班裡有同學發生了點兒小矛盾,我得去和領導反應一下,您看要是沒什麼事兒,我晚些時候再聯系您,您今晚讓清歡好好休息,吃清淡一點兒。”

  葉清歡母親也不是傻子,要是小事兒,自然不會出動校領導,李老師現在肯定是有棘手之事,“哎,您先忙,您先忙,回頭我把挂号錢給您轉過去。”

  “錢就不用了,您照顧好孩子就行了,那我就先挂了,我到教導處門口了。”

  “哎,好,麻煩您了。”

  雙方挂斷了電話,葉清歡母親趁着校醫張老師還未離開,算是知道了挂号費,給班主任李老師打了過去。

  這錢雖說李老師不要,但做家長的本就應當感謝老師,自是不能不給。

  送走了校醫張老師,母女倆順着輸液區下樓,一路上葉清歡什麼都沒說,直到到了醫院門口,清歡母親忍不住開口。

  “歡兒,抱歉,昨天……”

  “我竟然不知道你一晚上,我不該和你爸吵架的。”

  清歡母親把女兒抱在懷裡,久久不語。

直到葉媽媽的眼淚沾濕了孩子剛剛晾幹的校服,葉清歡媽媽這才用手背拭幹了淚水,挂上笑臉,捧着孩子的手,張口說道:“孩子,你可吓死媽媽了。”

  “是媽媽不好,不應該和你爸爸……”

  “媽,您和我爸為什麼都不接電話?”葉清歡突然開口,打斷了母親的話,“我們老師打了幾十個,您最後還關機了。”

  葉清歡媽媽笑容僵在臉上,随後又扯起嘴角,“單位的事啊,打着打着手機沒電了。”

  明擺着是扯了個謊,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昨天晚上那檔子事兒還沒吵出個結果來,今兒白天夫妻兩人隔着電話繼續争吵來的。

  “别生媽媽氣了啊,寶寶。”清歡媽媽攬着比自己還高出些許的姑娘,耐心的哄着,“媽媽晚上給你做粥喝,把身體養好了,好好學習。”

  葉清歡點了點頭,母女二人便乘車回家。

  這邊算是暫時平靜,班主任李老師和一衆校領導卻是依舊難以清閑。

  “之前黨心同學和他養父都說過,不願意把這些特殊說出來。”李老師說着歎了口氣,“這孩子……”

  李老師說着說着,便又談到了郭暢身上,王黨心養父是社區老片兒警,凡事都是從自己和孩子身上找問題,老師們溝通起來很是輕松,可郭暢家就不是這種情況了。

  “主要我們六班那個郭暢同學,家裡不多正常,父母離異再婚,據他父親所說,天天和後媽嗆嗆,養成了這麼個習慣,嘴裡吐不出什麼正經話來。”

  “這個情況我們教導處老師也都清楚,記得剛開學沒多久那次,學校要通報批評郭暢同學。

郭暢同學的親生母親找上學校來大鬧一場,最後也沒辦法,隻能不了了之……”教導處的老師們顯然對于郭暢的狀況也是深有感觸。

  “不如這個樣子,我們先找王黨心同學和黨心養父聊一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黨心同學吃點兒虧,雙方互相道個歉,這事兒就算結了,省的郭暢同學的親生母親又把事情鬧大了。”

  主管德育的趙副校長一番沉思後,得出了就目前來看最穩妥的辦法,“現保證孩子們别耽誤學習,其他事情到時候找一個契機我們再和家長繼續溝通。”

  “李老師,您先回去組織放學吧,要是各位老師還有什麼好的辦法解決這件事,我們微信上面聯系。”

  諸位在坐的老師也都認為這是目前最合适的解決辦法,事情解決,各自離席。

  轉眼間一天過去,紛雜的事務壓在衆人身上,但至少從目前看,還是有了一個好的發展方向,至于又存在變故與否,也不是現在能夠預料得到。

  風吹亂了額前的碎發,晚霞染紅了一片雲彩,穿着白紅相間的校服,挺起胸膛,一群自信的少年為學校的傍晚帶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京城的絕大多數學校都是走讀為主,随着學生們散去,學校便重歸靜谧。

偶爾有三兩處理完學生作業,備課完備的老師聊着或是家裡、或是學校,又或是自己孩子的事,一同走出校門。

  星月隐匿在晚霞間,一種淡淡的藍紫色散漫開來,為傍晚增添了神秘,也為快速運轉了整日的人們,點染了前路。

薄雲似紗,半輪明月在其間隐現,星辰閃爍,忽明忽暗,卻比不過大街小巷、高樓大廈的燈火通明。

  盛世的京城早就沒了硝煙戰火,也不需要一群青年血灑山河,剩下的便隻有車水馬龍。

  京城的夜,從未真正寂寥。購物中心裡充斥着消費的人群,飯館裡是熱鬧的推杯換盞,咖啡廳裡一成不變的是談生意和敲擊筆記本所帶來的聲音。

  葉清歡家所在的矮樓是附近少有的六層樓房,京城寸土寸金,六環外的塔樓都要蓋到二十層往上。這種六層小樓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的産物了。

  順着路邊看去,樓裡的燈星星點點,半數人家都黑着燈。有的人家搬到了京城以外的省市,去安度晚年;

有的人家晚歸未歸,如今還不到七點,自然忙于工作;還有的人家幹脆在外面飯館解決了晚飯。

  葉清歡父母屬于正正經經的工薪階層,住着三四十平的小房子,自己做飯、自己打掃。

  有人調侃過,若是把京城房賣了,一套少說幾百萬,不就是有錢人了麼。

  當時清歡媽媽張瑩隻是笑笑,“都說我們京城人有錢,賣了房又去哪裡住?”

  “你們京城不是一套房買我們這裡幾套麼?”那人繼續說到。

  “京城是我們的老家,為了所謂的有錢,就要背井離鄉。”

  不得不說,張瑩說的很有道理,每個城市的人來到京城,混不好了,尚且有自己的家鄉。京城人若是在京城無法立足,卻真是退無可退了。

  牆上的時鐘轉到七點,張瑩和丈夫葉東方一直是誰也沒搭理誰,當着孩子面兒的時候,裝作沒什麼事兒,話裡話外的帶刺兒。

孩子回屋寫作業,倆人便互看不順眼。

  張瑩轉身進了廚房,那着勺子和攏着小米粥,香氣越發濃郁,順着廚房飄進了客廳。

  葉東方正開着電視,眼睛瞟着新聞聯播,耳朵上還帶着耳機聽書。聞見粥味兒吸了吸鼻子,屁股挪起來一半又坐了回去。

  “葉東方,你小點兒聲兒!孩子那兒做作業呢,你聽着耳機就把新聞聯播給我關了!”

張瑩往小米粥裡撒了十來朵杭白菊,和進粥裡,連門廳都沒看,便知道葉東方如今的模樣。

  葉東方想要張嘴,廚房裡便又傳來張瑩的聲音,“葉東方,你别跟我說什麼我聲兒大,你要是自己知道輕重,就不用我提醒你關電視!”

  這倒好,葉東方的話直接噎在了嘴裡,這嘴張也不是,閉也不是,幹脆關了電視,轉身跑陽台上抽煙了。

  這煙味兒飄的比粥香還快,很快就漫進廚房,蓋過了粥味,鑽進了張瑩敏感的鼻腔。

  拎着鍋勺,把火調小,張瑩奔着陽台就沖了過去,“我說沒說孩子在家别抽煙?”

  “你不怕肺病,讓我們娘倆抽二手煙是不是?”

  葉東方嬉皮笑臉的猛嘬了兩口,把煙往煙灰缸裡一摁,“呲”的一聲,煙滅了。

  再看看煙灰缸附近,長長短短的煙頭堆的漾了出來,顯然這已經是葉東方的常态。

  “趕緊回去吧,到時候粥糊了,用不用我幫你做?”

  白了一眼葉東方,“不用,給孩子喝的,沒你份兒,喝西北風去吧!”

張瑩回了廚房,又往粥裡撒了三兩粒兒枸杞,紅澄澄的枸杞在半沸的粥裡上下翻飛,倒也算是漂亮。

  葉東方聽完張瑩的話也不生氣,樂樂呵呵的擺桌子了桌子,放好筷子,“閨女,别學了,出來吃飯!”

  飯桌兒上,葉東方指着碗裡的粥一陣兒誇,“你看看,這可算是藥膳!”

  “你媽可說了,春天菊花降肝火,你感冒雖然是……我也說不清你媽那一套一套的,反正你爹我算是沾了你的福了,你媽這可是專門兒給你做的!”

  張瑩又白了葉東方一眼,葉清歡知道,父母這算是和解了。

 【錢一達:燒下來了麼】

  吃完飯回到卧室沒多久,微信提示音響起,葉清歡拿起來一看,原來是錢一達發來的問候。

  “噗嗤”一聲,葉清歡想象的出若是當面問,錢一達該是一種多麼正經卻又搞笑的口吻說出這話。

  【葉清歡:一沓兒錢,你又肝畫呢?】

  【錢一達:……】

  【錢一達:看來是好了】

  張瑩正好端着一杯熱水走了進來,靜悄悄的放在葉清歡的桌子上,見葉清歡面帶笑意的看着手機屏幕。

  “又樂什麼呢,看着手機在哪兒傻笑。”

  葉清歡還沒回話,手機又是響起一陣消息提示音。

  “手機響個不停,又幹嘛呢,不好好學習?”

  說話間,手機已經自動息屏,葉清歡再次打開微信,“我哥們兒和同學,問我好點兒沒。”葉清歡的性格比較大大咧咧,在學校和男同學更能玩到一起,一天天和這個那個稱兄道弟。

  把手機屏幕轉向張瑩,葉清歡的語氣裡多少有些不耐煩。“不信你看……”

  張瑩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了門口,扭過頭來囑咐道:“行吧,媽媽也是為你好,怕你被别人騙了吃虧!早學習,早休息,把水喝了。”

  “我知道了。”

  【王黨心:燒下來了麼?】

  葉清歡不禁笑出聲來,一陣扶額。

  【葉清歡:你和一沓兒錢是說好了,還是複制的?就差個問号……】

  【王黨心:沒有啊,我這不是剛寫完作業,就想着問問你。怎麼樣了,好點兒了麼?】

  看着王黨心一個勁兒的解釋,葉清歡也是有點兒尴尬,趕緊停止玩笑,回歸正題。

  【葉清歡:沒事兒了,好了,明天又能和你們鬧騰了。】

  【王黨心:你自己一個人鬧騰吧,我還得學習。】

  王黨心沒有提今天和郭暢的事情,不想給朋友添麻煩。

  葉清歡也從不主動過問朋友的家事,以至于隻是知道王黨心父母都不在了,覺得同學之間應當互相幫助,因而在高一已經過去這半年多裡和王黨心成了并不算很親近的朋友。

  繼續翻看聊天記錄,班群裡有些沒有葉清歡微信的同學也是一個勁兒的問候。

  料峭的春風吹過窗棂,包裹着夜色中的人們,葉清歡卻感到一股暖流由心底升起。

  很快,微信消息逐漸安靜下來,吃過飯的同學們都已經問候過葉清歡的病情,剩下的便隻有筆尖劃過紙面的“唰唰”聲。

  “哐當,咔啦……”關門的聲音響起,門廳裡愈發的安靜了。

  葉清歡知道,估計是父母出門去解決昨晚的事了。盡管餐桌上氣氛已經正常,但父母二人一直冷冷淡淡,事情顯然沒有解決完,不過是怕影響她罷了。

  正如葉清歡所想,社區小公園的長椅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在有些昏黃的公園燈照耀下,影子拉的老長。

  “媳婦兒,我……”葉東方試探着開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出差固然是掙的比在公司坐班多上許多。

  “葉東方,現在孩子需要父母陪伴,高考之前這三年十分重要。”張瑩開口,也許是平日裡經常輔導孩子學習,語氣裡不由得帶着幾分說教的意味。

  “你是,出差掙得多,但是呢?家裡我做飯、打掃衛生,還得管孩子學習,我這也上着班呢。”

  “你不出差,咱哪怕少掙點兒,多分出點兒時間照顧孩子學習,那不是比什麼都強?”

  “再者了,咱們将就着夠吃夠喝,剩下的都給孩子就行了,也不過就兩年多,忍忍就過去了。”

  葉東方沉默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夫妻二人走出社區,坐上公交車,往超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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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内的表示微信聊天内容。

一盤洗好的草莓被方才葉清歡書桌一角,方才張瑩、葉東方夫婦特意去超市給孩子買了時令水果,補充維生素C。

  夜漸漸深了,周遭逐漸安靜下來,燈一盞盞熄滅,隻剩下零星三兩戶還通亮着,許是在等晚歸的人,許是在戰不眠的青春,又或許是在傾力工作。

  總歸,不會有人覺得驚擾了月夜,因為那群人們,都是為了生活而奮鬥努力的人們,終究是可敬的。

  日月更替,一縷淡白代替了滿天星辰,淩晨四五點,晨光熹微,京城新的一天如約而至。

  葉清歡早上起來,父母已經出門上班,桌子上放着張瑩準備好的早餐。

  一碗牛肉姜絲熱粥,一根油條,盤子下面還放着一張便簽紙。

  [清歡,爸爸媽媽去上班了。粥記得趕緊喝,喝完拿微信把空碗拍給媽媽哦。早上起來再着急,飯也要好好吃,不然對身體不好。]

  便簽紙是張瑩出門前放在桌子上的,現在到了高中,葉清歡的學業壓力也大了起來,晚睡還要早起,有時候總是因為太困懶得吃飯。

  有了昨天晚上的事兒,張瑩自然擔心再次發生。

但架不住高中孩子心思細膩,張瑩自然是不好意思直說的,再加上自己夫妻二人也不能不去工作,隻好用這種方法關心孩子。

  一絲暖流湧上心頭,葉清歡倉促的吃完了早飯,拿手機給張瑩拍去空碗,匆忙一沖,扔進了洗碗機,轉身抓上校服就沖出了家門。

  葉清歡拿手機看着地圖上的實時公交,卡着點兒坐上公交車,7:20的時候将可将嚴兒的到了大門口,順着操場一路小跑……

  前腳兒剛踏進教室,後腳兒早讀鈴聲響起,葉清歡急急忙忙上交手機和作業。

  高中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有時候連一頓早飯都顧不得吃。

  當然,葉清歡至少還是準時到了學校。學校在京城三環,住在五環六環,家離着稍遠些的,便是正經的披星戴月,早出晚歸。

  早讀多半是為了喚醒這群迷迷糊糊待會孩子們,要真有困得不行的,老師們也相對寬容。

等到正經上課了,才會叫醒某些依舊閉着眼睛點頭的學生。

  早讀往往連着第一節課,就在犯迷糊的學生們有的做着數學題漸漸清醒過來,有的迷迷糊糊的在卷子上鬼畫符之時,郭暢推開教室門,大搖大擺的闖了進來。

  因着微寒的春風瞬間鑽入教室,“嗖”的一下把不少學生都凍得一抖,鬼畫着符的學生們也清醒過來,看着雜亂的數學早讀卷,皺了皺眉,劃掉重寫。

  郭暢不以為意的曳斜着書包,晃着步子,甩着膀子,便往後方的座位走去。

  葉清歡正寫着題,微微閉眼長出了一口氣,郭暢的行為自以為很是酷帥,實質上當真是令人無語!

  “昨兒你不去醫院了麼,郭暢和黨心打起來了。”放下手中正雕刻着的木塊兒,錢一達拍了拍前座的葉清歡。

  “我天?昨天王黨心也沒和我說啊。”葉清歡顯然是有些驚訝,這郭暢一天天的不惹出點兒是非,是當真閑不住,“下課我……”

  “問什麼啊問,人王黨心不煩啊?”

  “哦,也是。”

  “郭暢,你給我出去,敲完門打報告再進來。”

數學老師看着郭暢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是郭暢好好的走進去也就罷了,還在那裡晃晃悠悠的嘚瑟,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

  “憑什麼啊……”

  “你遲到了也就罷了,還不趕緊小聲點兒到座位上,在那兒晃晃悠悠的,生怕影響不到同學是吧?”

數學老師還是太仁慈,好言好語的給郭暢解釋着,“再說了,你遲到了進門兒都不敲門的麼?”

  “不知道打報告再進來的麼?你父母沒教過你麼?”這話趕上誰也是順嘴就出來,可郭暢到當真算是沒有父母教育了。

  親生父母離婚,父親覺得畢竟愧對,就有所放縱,後母不好說什麼,就算是管了,也得被郭暢噎回去。至于郭暢親生母親,那就更沒起到一點兒好作用。

  數學老師說完,郭暢也不惱,嬉皮笑臉的廢着話出了教室門,“老師,哎,我可不是沒人管……”

  到了門口,郭暢帶上門,敲了敲,點兒啷當的語氣惹人好不厭煩,“報……告……”

  拖着長長的尾音,聽的人頭大不說,卻又無可奈何。

  數學老師揉了揉眉心,對着外面喊了一聲:“進!”

  郭暢便又拎着書包晃悠進教室,看着老師,嬉皮笑臉道:“哎,老師好!”

  随着郭暢坐定,到不一會兒便默然無聲的睡着,清晨的鬧劇方才算是結束。

  第一節課很快過去,班主任李老師一臉嚴肅的冷着臉進了班,“黨心,郭暢,跟我來一趟教導處。”

  教導處裡的氣氛很是沉悶,趙校長和一衆教導處老師都圍坐在一起,對面是一個略顯肥胖的圓臉女人。

打眼一看就看得出和郭暢必然關系匪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女人穿的很是花哨,約摸四十多歲的年紀,打扮的花枝招展,重紫色的眼影,粗黑的眼線,豔麗的指甲……

  殷紅的嘴唇不知道塗了多厚的口紅,說難聽一點,就如同吃了死耗子一般的顔色,整個人看上去就不倫不類。

  手裡還夾着一根細細的女士香煙,不顧周圍老師勸阻,死活是給點上了,一時間滿屋子飄得都是一股劣質香水和香煙混合的氣味。

  見班主任李老師帶着兩位當事同學進了門,這女人把煙灰一彈,就捂着胸口開始撒潑。

  “我這胸口疼啊!”

  “我這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不活了哦……”

  趙校長陪笑着道,“您看,您家孩子先……”

  “我不聽哦,我胸口痛,不行不行,都是那個什麼,叫什麼王什麼心的。”

  “我的心肝寶貝暢兒都被打了!那個有娘生沒娘教的喔!”

那女人拉過郭暢,掀起褲腿,指着一處莫須有的烏青,“瞧瞧吧我們家孩子打的呀,我都……哎呦,我心髒疼喔!”

  女人在沙發上撒潑,郭暢一開始還順着女人一起演戲,随着女人變本加厲,就算是郭暢也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了。

  “您看這樣,我先給您打120,咱們有病先去醫院看病,其他事情我們要保護未成年人,等到孩子監護人到場我們再來讨論這個問題。”

趙校長畢竟身經百戰,十幾年來,這種家長就算是沒有上百個,也得有幾十個,撒潑打诨,不給孩子起好榜樣的作用。

  “哎呦,我心律不齊……”女人愣了一瞬,騎虎難下,便繼續演了下去。

  120撥通,醫院畢竟離學校很近,沒三五分鐘,救護車尖銳的嗡鳴聲就傳到了教學樓下。

  “女士,您再這樣我們隻好叫保安來了。”看着面前撒潑的女人,醫生很是無奈。

  半個小時前,救護車從學校把這位女士送到了醫院,女人鬧着說胸悶氣短,渾身不舒服,一番檢查過後,卻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接過報告單,這位女士瞬間倒在地上,抱着醫生的腿不讓走,喊着自己不可能沒有病,一定是學校串通了醫院之類的話,嘴裡髒字兒是一直沒斷過。

  “就是那個有娘生沒爹養的貨,欺負我家兒子,我心肝痛!”

  女人在椅子上翻滾,捂着胸口,沒有絲毫懈怠,“你們串通一氣!欺負我們,我心絞痛喔!”

  “女士,您身體健康,真的沒有問題。”醫生無奈的解釋着,方才醫生聽了學校的說法,知道這大緻的來龍去脈。

  說實在的,醫院裡面什麼人都有,碰瓷兒的,耍賴的,痛苦的,快樂的,生離死别的,劫後餘生的,醫生什麼沒見過?

郭暢親生母親這副模樣,醫生自然是看得出什麼德行的。

  郭暢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劉莉莉鬧,眼神裡越發的疏離,仿佛面前的并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不過是一個陌生女人罷了。

  其實劉莉莉剛來學校鬧的時候,郭暢是高興的,有人撐腰。

但如今醫院裡的不少人都側目于此,郭暢越發窘迫,這樣的劉莉莉讓郭暢很沒面子。

  或者說,郭暢如今甯可沒在今天上學路上碰上劉莉莉,也沒告訴劉莉莉昨天打架的事兒。要不然早上也不會遲到,現在也不會……

  “閉嘴!”郭暢聽不下去了,吼了一聲,上前想要把纏在醫生身上撒潑的劉莉莉拉下來。

  醫生愣住了,劉莉莉更是一愣,看向郭暢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我不是為了你?”

  “我爸說的沒錯兒,你就是家裡的敗類!”郭暢不知怎麼的,突然冒出這一句。

  不錯,郭暢的親生父親與劉莉莉離婚正是因為劉莉莉酗酒、抽煙、賭博……

一直以來郭暢是恨自己親生父親的,覺得是父親看上了現在的後媽,才與劉莉莉離婚。

  “郭偉鵬他……”劉莉莉的話越發不堪入耳,郭暢選擇直接屏蔽掉,權當做沒有聽見。

  劉莉莉不是京城人,三四歲的時候,劉莉莉的父親就礦難身亡,母親帶着劉莉莉來到京城謀生。

上高中的時候母親病重,劉莉莉辍學打工,有幸遇到剛上大學的郭偉鵬,五年後兩人結為夫妻。

  離婚的時候,郭偉鵬給了劉莉莉一套三環的房,自己搬去了五環。如今房子被劉莉莉賣了,整日花天酒地。

  沒有家人的劉莉莉在醫院胡鬧,郭暢也夾在其間,學校老師沒辦法坐視不管,隻好做主聯系了孩子的監護人郭偉鵬。

  沒多久,郭偉鵬風風火火的來了,郭暢的後媽方知岚也跟了過來,目光焦急,卻又強作鎮定。

細細看去,鎮定當中還帶着擔憂、無奈,複雜卻純粹。

  “啪!”一聲脆響刺穿整個兒樓道,無論是疾行還是慢走的人、無論面露憂愁亦或是喜悅,每一個人都駐足望向聲音的源頭,刹那之間,時間仿佛靜止。

方知岚顯然被打的有些錯愕,郭偉鵬瞬間撲過去,憂心的看着方知岚,眼底的怒火漸漸醞釀。

  看着後母臉上根根分明的巴掌印,郭暢同樣愣住了。

學校的老師,在場的醫生,周圍的人群都僵在當場。隻有劉莉莉誓不罷休,嘴裡依舊不停咒罵。

  郭偉鵬忍了許久,控制住了打女人的沖動。一如年輕的時候,郭偉鵬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或者說,溫柔過了頭,才放縱出劉莉莉如今的樣子。

  郭暢看着後母被打,第一刹那是呆愣的,随後是一種奇怪的感受,郭暢因為這種感受而愈發懷疑自身,想要用幸災樂禍強壓下去,但沒有成功。

  說句良心話,方知岚一直待郭暢不薄。方知岚隻比郭偉鵬小五歲,如今已然三十五歲了。

嫁給郭偉鵬五年,為了能讓郭暢踏心學習,夫妻二人便商量着等到郭暢考上大學再要孩子。

  算算到那時候的方知岚也就三十七歲了,高齡産婦的兇險可想而知。

為了郭暢犧牲到這個份兒上,方知岚這個後媽也算是當真沒什麼可挑的了。

  就算真的有人雞蛋裡挑骨頭,也就頂多說出句:就不該計劃要孩子,這種多少有悖人倫的話了罷?

  郭暢也知道方知岚對他不錯,每天做飯,工作,家裡的錢大半都供給郭暢了。但郭暢素來對方知岚有敵意,方知岚說一句,他能頂八句!

  趁着衆人都無瑕顧及,劉莉莉生怕被報警,按尋釁滋事之類的抓走,趁人不注意,一溜煙兒的逃走了。

  正主兒都跑了,事兒也就算結束了,郭偉鵬便叫着郭暢離開。

  “郭暢,走了!”

  郭暢跟着學校老師走了,郭偉鵬尋思着問問今天這事兒,怎麼就讓郭暢丢臉丢到學校去了呢?

  “偉鵬,我先回去做飯了,你和孩子去和老師談吧,别吓着孩子。”方知岚知道郭暢不願意讓自己摻和這種事兒,囑咐了郭偉鵬一句便轉身離去。

  難得的,郭暢沒有反駁一句‘你配當我媽嗎?’之類的話怼回去。

  跟着學校老師到了學校,郭偉鵬才知道自家孩子最近在學校惹了多少事兒。

  把郭暢支回班,郭偉鵬也算是和老師吐露了心聲。

  “老師,賴我,這孩子他媽什麼德行您們剛也看見了,也是我對不住孩子。離了婚以後,我也是覺得虧待孩子,就這麼不敢打不敢罵的,慣壞了。”

  “真對不起,這孩子淨給學校添麻煩了,是我疏于管理。”郭偉鵬很是誠懇,也決心改改這種放縱式的家庭教育。

  “郭暢爸爸啊,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但孩子的教育畢竟是‘家校共育’,咱們不能光指着學校這點兒時間吧?

畢竟孩子在家的時間還是更多一些。”

  趙校長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說到了點子上,郭暢缺少的正是家庭教育。

如今不少家長把“教育”當做學校老師和社會的工作,卻忽視家庭教育問題,已然成為了一種嚴重的社會問題。

  “是是是,我一定改,一定改!”

  “您說那王同學,我得讓郭暢給人家道歉,哪兒有那個樣子的!戳人家心窩的話怎麼可以!”

  趙校長擔心郭偉鵬理解偏差,到時候教育郭暢的時候也說不明了,便決定點上一句,“郭暢爸爸,黨心同學家啊,不是您們想象的那個樣子……”

  “王同學父親,可是為人民服務的人呐!”

  這一句,郭偉鵬怎麼還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您也不用和孩子說,這事兒黨心同學不願意說出去,讓同學搞特殊。”趙校長繼續說着,轉了話鋒。

聽着便知道是末了兒的叮囑了,“孩子呢也是個好孩子,您别和他急,青春期嘛,咱們做家長的也要體諒孩子,言語教導就好了!”

  郭偉鵬一陣點頭哈腰,又是一番道歉,這才出了教導處門。

  無人看到一道身影藏在了走廊盡頭,見周邊許久沒人,這才從枝葉繁茂的盆栽平安樹後面鑽了出來,踩着下課鈴,往六班走了回去。

郭暢消停了很多,一天裡都安靜的很。班裡面難得的清淨了一天,班主任李老師頗為欣慰。

  沒了搗亂的同學,班級氣氛非常好,下課寫作業的寫作業、讨論問題的讨論問題,也有同學結伴到走廊裡面遛彎兒,或是出樓門呼吸一番新鮮空氣。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在老師們的陪伴下,郭暢主動向王黨心道了歉,王黨心同樣也為自己首先動手表達了歉意。

  一時間晴空萬裡,窗外藍天伴飛鳥,所有棘手的事兒總算是都告一段落,衆人心裡皆是一片晴好。

  學生們放了學,班主任李老師便也來到辦公室收拾東西回家。一邊和辦公室裡同事聊着,李老師心情愉悅,臉上一直挂着笑容。

  “你們六班的事兒都解決了?”語文老師盯着電腦修改PPT,擡起頭來看了李老師一眼,“瞧你樂的。”

  “可不是,可算是完事兒了,郭暢今兒也算是破天荒了。”李老師把資料收進袋子,看着語文老師,繼續說道,“你也早點兒回去,今兒晚上說是要下雨……”

  望了望外面的天,下午三四點還晴着,如今不知道什麼時候,雲彩越積越厚,隐隐約約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陣陣雷聲。

  李老師把手中的包放下,翻翻找找把雨傘拿了出來,放到語文老師桌子上,“我把傘給你留下吧,我離着近,我看你今兒也沒帶傘,别淋了雨。”

  “謝了,我也趕快回去了。”語文老師也擡頭望向窗外,“今年也是怪,沙塵暴倒是正常,隻是這十來年少見。”

  “倒是這雨下的,一場接着一場……”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京城下雨,可不就是山河盛泰麼。”

  “倒也是。”說着語文老師話鋒一轉道,“我看這雨就下來了,你把傘給我了,回頭再把自己淋着。”

  “我兩步就回去了,再不行讓我家那位給送就行了。”

  幾位老師互相道了别,李老師便往回家趕,想着趕在雨前頭回去,免得被雨淋濕了。

  剛出學校沒多久,雨就落了下來,滴了幾滴在行人身上,不注意還要以為是空調水。

  李老師一路緊趕慢趕,沒想到剛進小區,雨還是“嘩啦”一聲下大了。

  提起手裡的包,蓋在頭上,一路疾奔,總算是沖進了一層。

  濕漉漉的手按上電梯,兩個電梯有一台因故障檢修。隻好等着唯一工作的電梯從23層慢慢悠悠的下來。

  樓門被反複打開,都是些下班回家的人。風一個勁兒的往樓道裡灌,淋了雨的人都瑟瑟發抖。所幸,人越聚越多,倒是暖和了不少。

  熟識的鄰裡鄰居打着招呼,李老師疲憊了一天還要笑着點頭回應,心裡也多少帶了那麼點兒别扭的感覺。

聊着聊着,便都成了尬聊,頗為無趣。就隻盼着電梯趕緊到一層。

  誰承想,這電梯是一路下一路停,沒兩層就要停一次。等到到了一層,到又沒有三兩個人,指不定是誰趁着吃飯前串門兒來着。

  好巧不巧,有位家住十幾層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被護工推着進了樓,眼見着電梯到了,衆人皆是讓着老人先上。

  “你們先上吧,老人别着了涼。”

  就這麼着,李老師隻好等下一趟電梯。鼻子一陣癢癢,一個噴嚏打出來,李老師知道自己恐怕是快感冒了,幹脆爬樓梯回家。

樓梯很舊,光滑的很的水泥台階和老舊的扶手,無處不透露着,這是一棟八十年代末建成的老樓了。

  現如今,平日裡少有人走樓梯,可能是交了物業費,就要享受電梯的心理,又或是老人腿腳不便,就算是二層的住戶也要坐電梯上下樓。

  樓梯間頗為昏暗,聲控感應燈有的人來既亮,有的哪怕是大吼一聲也不見燈亮起。更别提就算是亮些的,有可能散發出的微弱光明還不如綠色的應急通道明亮。

  一路爬上十三層,樓梯間裡綠幽幽的,李老師不是沒想過打開手機手電,可誰知道從包裡拿出手機時。

卻發現許是白天聯系郭暢父親之類的事弄的手機耗電太快,手機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自動關機了。

  淋了雨,吹了風,頭腦混混沌沌的,樓梯階梯又得有快三十厘米一節,李老師最後兩層幾乎是攀着樓梯間扶手才爬上了樓。

  習慣性的敲了敲門,許久未有人回應,往回退了兩步,順着天井一看,家裡沒有開燈。

  “還沒把孩子接回來麼?”李老師自言自語的念叨着,在包裡一通兒翻找,“不應該啊,都這點兒了……”

  經過三五分鐘漫長的翻找,李老師終于找到了包底的家門鑰匙,插進鎖眼,輕輕一轉,李老師進了門。

  還沒等換好拖鞋,打開燈,李老師家裡座機就“鈴鈴鈴”的響起,配合着窗外的雷雨交加,好不吵鬧。

  京城三環裡的房子可不比其他地方,就說李老師家吧,将将四十平,屋裡幾乎就和個倉庫似的,都不好下腳。

  踉踉跄跄進屋接了電話,原來是李老師丈夫蘇志強打來的電話。

  “你手機怎麼關機了?我打了十好幾個電話!”電話裡傳來的聲音被雷雨的聲音攪亂,并不是很清晰。

  “手機沒電了,你和孩子呢?”李娟說道。

  “半天沒過來呢,我同事說她們班考試。好像可能是孩子這次沒考好,我正尋思着去她們班找她呢。”

蘇志強回道,“這大雨天兒的,也真是,你要是淋了雨了,可别感冒。”

  蘇志強和李娟都是教師,不過不在同一個學校。李娟在仁萃中學帶高一六班,蘇志強在英潭中學教高二年級一班三班的語文。

二人的孩子蘇雲霁也在英潭中學高二年級,不過為了避嫌,再加上選考科目的緣故,在二班。

  一聽蘇志強這話,李娟生怕孩子出點兒什麼事兒。

  雖說京城的高中各種綜合活動還是很多的,但有時候往往又成為孩子的另一種壓力。

就說李娟老師班裡吧,幾乎所有孩子都報了興趣課,什麼鋼琴啊,吉他啊,舞蹈啊,朗誦啊……

  諸此之類,再加上學習班,大部分孩子周六日往往奔波于京城各地,披星戴月。一周下來,比所謂“九九六”工作制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娟夫婦倆都是當老師的,倒是沒給孩子報任何補習班,孩子真正有興趣的興趣課倒是一周有那麼一兩節。

  但到了高二下班學期,光是課業也夠孩子們累的了。

有時候有的孩子就是因為一次成績下滑,懷疑自己,擔憂未來,甚至不知是何誘因便患上抑郁症,一蹶不振。

  李娟急了,也沒管蘇志強又說了什麼,拿起沒充上多少電的手機,淋着雨傘,又沖出家門。

英潭學校門口,李娟渾身的衣服都被打濕,舉着一把被大風吹壞了骨架的傘,鞋子上的泥土已然掩蓋了鞋子本身的顔色。

  雨下的淩亂,街邊的店鋪大多禁閉了門窗,收起了放在門外給地攤遮陽的遮陽傘,李娟沒有地方躲雨,自覺是快發燒了。

  雷聲一聲接着一聲,閃電穿破雲層,在烏雲密布下的京城裡炸開,風裹挾着小樹枝與地上的垃圾漫天飛舞,不時還會打到行人身上。

  “您好,我是高二二班蘇雲霁的家長,高二年級的蘇志強老師是我丈夫,能不能麻煩您開下門,我要去找一下他們。”

李娟湊近傳達室,拍了拍傳達室的玻璃,頭腦混混沉沉的,強提起氣,對着裡面喊到。

  “那不行,您得打電話,要不然我不能給您開門。”

  一陣雷聲響起,學校傳達室裡保安的話變得時斷時續,“您可以……坐會兒……打個電話……”

  李娟皺了皺眉,手機沒電,自己也沒辦法打電話,敲了敲傳達室的門,“管您借下電話。”

  傳達室的保安人員也不是不通情理,也不顧往屋裡潲的雨,打開門把李娟迎了進去。

  前腳兒剛邁進去,後腳兒李娟就看見門口出來一輛黑色紅旗,一看車牌号,果然是自家車。

  “他們出來了,麻煩您了,那我就先走了。”李娟如是說道,一陣感謝。

  保安人員許也是熱心,又許是李娟說話尊重他人,趕忙關心了李娟兩句:“不用謝,您這回去可别感冒了。”

  客套兩句,李娟繼續昏昏沉沉的出門,坐到了自家車上,直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手心和額頭都有些火燙火燙。

  “媽,您這是?我沒事兒的。”蘇雲霁也是聰明,知道李娟是擔心她才匆忙趕來。

  “你說你也是,孩子在我這兒你好不放心?這回去感冒了,明天你怎麼給你們班上課去?”

蘇志強也是嘴硬心軟,外帶着不會說話,話說出口不多麼好聽,但也是真真的關心李娟。

  “我沒事兒。”李娟随口回了蘇志強。

  對待女兒,李娟的口吻顯然是大有不同,“雲霁,媽媽沒事兒,今天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麼,你可以和媽媽說說。”

  “沒什麼……就是沒考好。”蘇雲霁說着,把頭扭向另一側,看着車窗外面,眼睛有些發紅。

  “什麼叫就是沒考好,沒考好咱們也是有原因的,找到原因,咱們把它解決了就是了。”李娟語氣略微有些急。

她素來不喜歡這種破罐子破摔的語氣,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隻要找到症結所在,就沒什麼解決不了的。

  聽着母親略有些責備的話,這個年紀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心思細膩,不由得便有些誤會,一下子就憋不住哭出聲來。

  “你們說……你們說不用報班。”

  “可是,可是我……嗚嗚……”

  “我平時都能考班裡前三,這次,我是……我是倒數第三。”

  蘇雲霁越哭越兇,趴在腿上,肩一聳一聳地,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有什麼用?”

  “能有什麼辦法?”

  “他們有人說有的題……有的題做過,可是,可是……”

  “你不信問我爸,我們跟……嗚嗚嗚……根本沒有,嗝,沒有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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