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錢成熙
過去的這個春天,對于大多數不能出門的上海市民來說有一點寂寞。但對于另一批人來說,卻是格外忙碌。他們是我們的鄰居,是我們平時上街時會打個招呼的熟悉的小店主。在特殊的日子裡,他們騎上電瓶車穿梭在社區街頭巷尾忙碌送貨,成為保障日常生活能進行下去的平凡英雄。
澎湃新聞私家地理找到三位社區保供服務提供者,他們中有“一份菜就能起送”的菜場老闆,有為社區志願者帶去鮮花的花店經營者,還有把孤老的需要放在心上慈善超市主理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他們為這座城市的居民帶來溫暖。
我想用鮮花來治愈這座城市裡的居民
口述者:徐嘉誼 從廣告跨界鮮花行業,花店“我享花坊”主理人,同時也是花店社群“滬花拾者”和國内優質花店線上聯盟“滬花真愛聯盟”的創始人&總經理;新華路街道
芍藥被稱作“五月花神”,一年一度的芍藥季差不多是從 4 月底開始到 5 月 20 号左右結束。往年,上海的鮮花消費在全國占據着龍頭的位置,但今年怎麼辦呢?
我經營的“滬花拾者”擁有全國範圍内2000多家加盟花店,其中有一家會員店在舟山,他姐姐是做生鮮生意的,目前也是上海的保供單位之一。4月中旬,物資吃緊,他想辦法用冷鍊給我送來了舟山的海鮮,我發現這些海鮮又新鮮又好,就又買來送給客戶、朋友、員工,大家都很喜歡,所以在此基礎上,我開始售賣海鮮套餐。
當時,剛剛進入芍藥季,我想到我可以在海鮮套餐裡加上一把芍藥,因為我們畢竟還是花店。為此,我們還專門做了一款海報,用了電影《愛情神話》裡的故事,說在上海封城的日子,我們需要海鮮,也需要鮮花。
要海鮮,也要鮮花
漸漸的,我就有了想法,既然海鮮的運輸做得那麼順利,那麼為什麼不能用冷鍊和泡沫箱來運送鮮花呢?我們從山東用冷鍊運送芍藥,輾轉到上海後還特别新鮮。銷售情況也特别好,我在小紅書發的芍藥筆記,收到了上百封私信詢問購買方式,絕大多數都來自上海。到目前為止,光我們花店在上海就賣了20多萬支芍藥。
越是在難的時候,越是需要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作為慰藉,花就是其中之一。我的花店一直營業到封城前,還記得3月底的那幾天,傍晚時我還會在新華路上擺攤,封城前的最後一天,許多路上的人手裡都拿着囤貨的大包小包,但是看到我賣的花還是忍不住停下來買一把帶回去。
花也為我們傳遞着情意和感激。3月,我曾經把花送給我們街道的“大白”,當時我們還組織了一個騎行的送花小分隊,引來許多媒體的報道。剛過去的520,我又送給街道志願者洋甘菊,洋甘菊的花語是“逆境中的堅強”,特别适合我們的志願者。
為志願者送去了洋甘菊
5月12日護士節時,也有人想來找我訂花送給醫院。今年母親節,我又為我們新華路的17個居委會的每位工作者一束芍藥,而那天的第一批芍藥我送給了我自己小區的志願者,都是鄰居。他們都特别驚喜,把芍藥放在各種各樣的花瓶裡,在各種場景下拍照,其中有一位男生,他非常高興,告訴我說,這是他人生收到的第一捧花。
母親節的芍藥
上海這座城市,骨子裡有一種浪漫氣息,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追求生活之美。雖然我隻是一個普通的花店經營者,沒有辦法在抗擊疫情中出什麼大力,但是在自己的能力所及範圍内,我想用鮮花來治愈上海這座城市的居民。
電瓶車上的鮮花,為疫情下的上海帶去一抹亮色
哪怕隻有一份菜,也要送到居民手裡
口述者:袁老闆;“萬園鮮品”店主;新華路街道
“萬園鮮品”來到新華路已經五年多了,今年起,我們的銷售轉為線上,有微信群,鄰居們一直很幫襯。到了4月初,我們都被封在家裡,但是每天都要接到很多電話和微信咨詢,有新華路、番禺路一帶的老客人,甚至還有住在松江、青浦的居民,他們都有買菜的需求。
但是那時候我們出不來,所以特别着急,想盡了一切辦法,終于在4月10日拿到了保供資質。4月12日,我就和9個同事一起住進了超市,同事們本來就住在超市附近的宿舍裡,過來也比較方便。
自從過來,我們就沒有再回過家,吃住都在超市裡,睡覺也是簡單墊泡沫闆或者是紙闆在地上。平時每天進貨、送貨,要做一次核酸和兩次抗原,如果不做,通行證就失效了。
現在進貨和過去大不一樣。以前我們都是自己去市場采購一車物資,現在都是單品單送,蔬菜一車,雞蛋一車,從不同的庫房過來,每天平均要陸續來5車到10車,像水果要來三車才能配齊品種。
剛開始的時候,需求量大,我們人手也少。每天我們基本上要從早上八九點鐘,一直忙到淩晨兩三點。那時候真的是非常辛苦,所以同事也讓我蠻感動的,他們都很主動,說隻要可能,就願意到店裡來上班。
後來人手多一點了,有同事居住的區域成了防範區,他們就返崗了,但也要從早上10點忙到晚上11點左右。
我們最特别的一點,是隻送半徑兩公裡内的社區居民。現在大多數購物形式都是走小區團購,尤其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要湊30份50份甚至100份才能送貨。但是我們街道上有很多比較老的小區、弄堂,再加上老人比較多,要湊滿團購的量就不是很容易。所以很早的時候,大概在4月20号,我們就推出了單筆送,服務範圍都是社區裡的居民,解決他們無法團購的困難。
袁老闆對社區事務一直熱心參與,去年還參加過“日日好食”社區展
每天一兩百單,肯定是有的。我們都是自己騎電瓶車送貨,不叫閃送或跑腿,主要是怕時間不好控制。這就遇到一個問題,就是電瓶車不夠。我們隻有兩三輛電瓶車,就想辦法去買了電瓶車,還有就是向鄰居租他們閑在家裡的電瓶車用。所以可以說是想盡了一切辦法,去滿足居民的需要。
開爆四部電瓶車,為社區孤老送去溫暖
口述者:薛姐,珠寶設計師,臻圓文化美學空間主理人,江蘇路街道慈善超市運營者和發起人,熱衷于公益事業,一位不是上海戶口、卻對上海弄堂文化充滿感情的“外來人士”。
我對上海的弄堂很有感情,我在新華路的工作室在梅泉别墅,如今可以說是一個打卡地,許多人都來參觀。其實,它之前是一處已經變成廢品回收站的老房子,可想而知非常落魄,是我和我的幾位有老洋房保護情懷的客戶一起出資出力,讓它恢複了往日的光彩。工作室建成後,我漸漸參與到社區活動中去,不僅把工作室向小區居民無償開放,有時街道活動也會把工作室作為據點,我還挺開心的。我還會在這裡舉辦各種文化沙龍,讓文藝活動走進社區,有許多社區熱心人和我們一起做志願者,尤其是退休阿姨,我們年紀最大的志願者已經有90歲了。
後來,在2021年1月,我在武定西路又開了一家為老弱服務的慈善超市,很多老人來超市買東西,也會房間裡坐坐,拉拉家常。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有一種融入感。這裡不管是上海人還是外地人,大家都很熱心地互相幫忙。我覺得,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就是互相麻煩出來的。
慈善超市也是老人們可以社交和放松一下的地方
說到這次疫情,4月4日那天,外面菜已經很貴了。我們社區的很多老人,不會搶菜。我們有一位志願者想辦法弄了很多蔬菜來,社區居民可以原價購買。後來,我就在我們超市推出了保供菜套餐:6斤各種蔬菜,加10個雞蛋,定價60元。
然而真的到了配送的時候,這些菜的成本已經到了80元。但是我們的居民都非常需要這些菜,所以我還是向供應商拿下了這些菜。
當時沒有經驗,沒有走團購形式,而是在群裡接龍,哪怕一個人的單都送,結果,當天就有了800多單,那幾天電話都打爆了。有時有罵人的,問我們怎麼還不送過來,也有些老阿姨打電話來,可能覺得我們是慈善超市,就是政府名下的,她們就靠我們了,電話一打半小時。不止那幾天,甚至好幾個禮拜,我都在給她們做“心理疏導”。
後來我們就去發展小區團長,幫我們統籌小區居民的需求,她們也很辛苦,一分錢都不加,有時半夜一兩點還在核對信息,和我們溝通,真的是很考驗人,就這麼一步步堅持下來。
4月上旬,大魚營造(一家活躍在新華路、江蘇路等街道的社區營造組織)的工作人員找到我,說新華路街道上有個工地,裡面有80多位工人住在個工棚裡,因為儲存的物資不夠,停工也沒有收入,已經快吃不上飯了,她問我能不能想辦法送點大米、蔬菜過去。
其實我住的武定西路屬于江蘇路街道,和新華路也不通,但我很願意做些幫助,哪怕是些小事。我就準備了蔬菜、20袋大米和一些防疫、消毒物資,想辦法弄到了可以跨區的車,讓志願者送了過去。後來我聽說,那些工人拉着我們志願者,都要流淚了。
當時的聊天記錄
封城以來,我們還重點幫助了很多孤寡老人。江蘇路和新華路街道的老齡化都很嚴重,老洋房多,老公房也多。許多老年人沒有和子女住在一起,很多是老夫婦,或是孤老。還有些人因為有很多病,要忌口,許多東西沒法吃。他們都會打電話去居委求助,居委就會轉給我們,不管有多忙,收到這些請求我們都第一時間想辦法滿足,如果他們生活實在困難,也就不收錢了。
我們現在主要靠電瓶車送貨。一方面我們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大車,另一方面也因為弄堂裡的彎彎繞繞,電瓶車進出最方便。我本來對街道的路也不算熟悉,尤其是小區裡的彎彎繞繞,但現在已經倒背如流了。我還記得有一次夜間送貨,我同事開電瓶車,我因為不太會開電瓶車,所以騎着單車和他一起。結果半路電瓶車胎爆了,我們兩個人好不容易把東西送到門口,發現那扇門封了,又繞了好大一圈,晚了一個多小時。
我們的電瓶車也不太夠,本來志願者隻有兩部電瓶車,後來又問鄰居借了電瓶車。這些日子,我們開爆了四部電瓶車,現在還剩兩部,仍然在堅持。有幾天我晚上都睡不着,做夢就是想着送貨,想明天單子怎麼排,哪條路先送。
沉重的大米,也用電瓶車送到社區居民手裡
但是居民也對我們很好,經常問我們,你們需要幫忙嗎?我們可以過來。有些居民年紀很大了,我真的很感動,說你們不能拿重物,心意我領了,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有阿姨打電話過來,說我們是她們的救命恩人。還有一位姓許的志願者,其實也是我們的鄰居,為一位阿姨送貨後,阿姨拉着他的手,說我兒子在國外,但你和他真像。他回來後學給我們聽,我們都很感動。有很多這樣的故事,我現在說起來,都想掉眼淚。
責任編輯:徐穎
校對: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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