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月下婵娟
石榴,《博物志》上說:漢張骞出使西域,得塗林安石國榴種以歸,故名安石榴。這花開熱烈奔放,結果累累多福的植物耐旱,耐寒,耐瘠薄,不耐水澇和隐蔽,在熾熱陽光如火傾倒的夏日,長得愈發油亮和蔥郁。
《齊民要術》裡說:凡植榴者須安僵石枯骨于根下,即花實繁茂。則安石之名義或取此也。在石榴樹的根須下放置石頭和枯骨,私以為是為了使石榴樹不積水,這樣培植更有利于石榴樹的生長。
石榴,除了安石榴這個名字,它還有許多玲珑别緻的美名,諸如:若榴,沃丹,丹若,金罂,金龐,塗林,天漿。這些名字皆使人聯想到它果實的奇異甘美,花朵的火紅絢爛,燦若煙霞。以美色聞名後世的潘安贊美它說:“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
兩千多年前,這株奇樹穿越了西域的炎熱和風沙,随着使臣張骞的馬隊返回大漢,被迎入上林苑,成為一度隻有皇室貴胄才能專享的奇花異樹,也曾身價高貴到成為兩漢帝王饋贈使臣與打賞臣子的“珍品”。後來它種滿京城長安,種滿帝都洛陽,也許是因為扡插,分株,播種皆能良好繁殖的皮實屬性,這被世人所鐘愛的綠樹紅花奇果,植滿了神州大地,從帝王宮廷飛入尋常百姓家。
石榴植前庭,綠葉搖缥青。才高八鬥的子建愛它綠葉的潇灑。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
可憐此地無車馬,颠倒青苔落绛英。
——唐·韓愈《題張十一旅社三詠榴花》
昌黎先生的榴花照亮了後世之人的雙眼,初結的小小石榴藏在枝繁葉茂間,看朱成碧,光陰如流水,鮮豔的花瓣散落,落英缤紛,沒有王孫公子車如流水馬如龍地來賞玩,這株石榴花仍然自在地開落,繁華幻滅,都是它自己的故事,詩人隻是描述夏花的絢爛,将碩果累累留待秋天。一個“明”字,石榴花的熱烈,燦爛,如在眼前。
深著紅藍染暑裳,琢成文玳敵秋霜。
半含笑裡清冰齒,忽綻吟邊古錦囊。
霧縠作房珠作骨,水精為醴玉為漿。
劉郎不為文園渴,何苦星槎遠取将。
——宋·楊萬裡《石榴》
誠齋先生一定是吃過甜石榴的,他驚歎這果實的奇異,用這水晶句子,剖開一枚甘甜的果實,為我們呈現石榴晶瑩剔透珠玉一般的内裡,留給所有的讀詩人一口天漿。
郭沫若說石榴花是夏天的心髒,大師這比喻的絕妙,讓人在看到花開如焚的石榴花時一次次絕倒。
也想起泰戈爾的《生如夏花》,我相信自己,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敗,妖冶如火……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純然……
鄭振铎先生翻譯得絕美,讓人想到,這詩句浮現在他腦海裡時,是否同時出現了一朵石榴花。妖冶如火的紅花,一生激烈又純然地開放,好像生來便隻是為了開花,在麗日晴空下,無遮無攔,自由奔放地燃燒生命。
世人愛這火紅的花朵,詩人吟詠這火紅的花朵,不知何時,火紅的榴花便化成妙齡女子身上的紅裙,人們特稱其為石榴裙。
色如石榴之紅,不染其他顔色的長裙,從大唐一直袅袅至今。
眉黛奪将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這裙子,曾讓彼時削發為尼的武媚娘芳心寸斷,送進大明宮中的情詩柔腸百轉。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唐·武則天《如意娘》
她一定曾穿着這條鮮豔如火的石榴裙,步态款款地經過太子李治的視線,在後宮佳麗三千的殊色中驚豔過太子的眼睛。不忘舊情的李治今非昔比,他已經是皇帝,他記起了在寺廟中苦捱歲月的武媚娘,那條壓在她箱底色澤如初的石榴裙,終于将她送回宮廷,重新站至這帝國權力的中心。
從古至今,一個男人,愛慕一個女子,人們便會風雅地說,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素色很美,黑白灰很高級,五千年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那一抹石榴一樣豔麗熾熱的紅,喜慶,明媚,熱烈,浪漫,是永遠經典永不過時的熱愛和審美。
王母庭中親見栽,張骞偷得下天來。
誰家巧婦殘針線,一撮生紅熨不開。
——宋·王禹偁《詠石榴花》
農曆的五月,榴花照眼明,榴花開欲燃,那便換上一條石榴裙,出門去看看石榴花吧,在清風過處,裙角翩跹,繁花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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