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荷

圖：來自網絡

“親愛的李淑英，天堂的你，能感應到我對你的思念嗎？”這句話，一直珍藏在我内心深處。又是一年的初冬時節，蕭蕭寒風裡，看着那一地的落葉，我又重複着對你的思念。

如今，我已是白發兩鬓，兒孫繞膝。倘若沒有那次意外，在歲月的年輪裡，陪我一起慢慢變老的，一定是你。

那年，考學無望回家種地的我，因為喜歡寫寫畫畫，被推薦做了鄉裡的臨時通訊員，看似個文雅體面的工作，但工資很低。我心氣又高，一定程度上，反倒影響了我的個人問題，高門不成低門不就的，愁壞了父母。

1992年年底，我高中同學張勇，當時正讀大學二年級，寫信告訴我，想把他女友劉萍的閨蜜(高二辍學的你)介紹給我。讓我在臘月二十八上午去我們縣城圖書館門口等你們。其時雖然是寒冬臘月，北風呼嘯，我的心裡卻一陣陣的狂熱，蹬着自行車早早趕到約會地點。

到了約定時間，你和劉萍跟随張勇也騎車趕到。早就聽說張勇談了個漂亮女朋友，這一見真驚掉了我的下巴，這一見讓我知道了什麼叫膚如凝脂，什麼叫杏面桃腮俏玉顔，眉清目秀秀發飄肩。劉萍高挑的身材，穿着一綠色風衣，腳下是一雙當時正流行的白色運動保暖鞋。

還是人家大學生，洋氣，有派頭。我癡呆地釘在了那裡，大腦極力搜尋《洛神賦》的語句。

直到張勇從背後捅了我兩下，"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李淑英，他是趙強。"回過神來的我，窘得一時語塞，隻能對你笑了笑。把目光轉移到你那裡，眼前的你怎能與人家比肩？一米六左右的個頭，雖也留着長發，但卻紮成了矮矮的馬尾辮。小麥色的臉龐在冬日略顯粗糙，單眼皮小眼睛，嘴唇略厚，潔白的牙齒卻被兩隻大門牙煞了風景。

你當時穿着琵琶形盤扣的碎花紅底外罩上衣，倒是兩隻半新不舊卻很潔淨的白色套袖，襯得你很有精氣神，也顯得利索，但整體給人一種臃腫的感覺。神态也是一副不亢不卑。腳下是軋氣眼的黑條絨棉鞋，土氣！哼，"土包子″。連名字都土氣。

在我打量你的刹那，你倒是大方地向我伸出手，"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我的天哪，這能是一個女孩細嫩的手？硬硬的滿手老繭。我對張勇心生不忿，因為我沒有考上學，就介紹這樣的給我，也太小看人了。我不信在農村找不到漂亮媳婦，為掩飾我對劉萍的失态，更主要的是我不想和你交往下去，随便寒喧了幾句，便借口有事，離開了你們。

有吃有喝的日子過得特快，不覺間大半年過去了，在時間的流淌中，我也把那次見面丢到爪哇國去了。期間，在父母的操持下，我曾約見過幾個女孩，但都不如我意，也曾有一個女孩美得令我心動。

我和她約見了幾次，卻發現原來是個二不通(心眼少)。悶熱的炎夏，我們去縣城約會時，我送她一把折扇，她打開向臉部扇去，嘴裡還嘟嚷着:"讓我剋一下，真他奶奶的熱。"吓，讓喜歡讀書吟詩的我真的無語，大跌眼界！

1993年7月的某日上午，我無意間在一張《徐州日報》副刊上，看到一篇題為《相親》的文章，連讀兩遍，内容怎麼和我們那次見面類似呀，一看作者的署名是李淑英。

真的那麼巧合？于是翻找過去的報紙，又尋到李淑英的幾篇文章。一篇《瓜老頭》以幽默風趣的文字叙寫了一位勤勞善良而又有點"小氣"的種瓜人。掩卷沉思，令人笑中帶淚，感慨莊稼人靠天吃飯的艱辛。

而《晚生的野草》簡直是作者本人的生活寫照，文中主人翁兄弟姐妹幾個，她是老大，父母儉省節約供養子女讀書識字，在主人翁高二那年，父親在給鄰居幫工時從房頂摔下，為節儉開支，她違心辍學，幫母親挑起大梁。耕田犁地，打麥軋場，她像一個老農那樣老道，澆地開着機子拉莊稼她又像青壯男勞力手法娴熟。這真是個女漢子！

李淑英那力透紙背的文字，洗滌着我愛慕虛榮的靈魂。娘常說，娶媳婦娶的是賢惠，不是顔色；從小寫作文總是歌頌心靈美。我怎麼能如此對待婚姻？

那一夜我失眠了，連夜寫信給張勇，探問實情。從張勇的回複中，得知你便是報上的李淑英，堅持寫作已三年有餘。想不到你如此内秀，讓我欣喜，讓我後悔不叠。

年前的那次相見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我努力回憶你的模樣。不知為啥，我記憶的你不再是黑皮膚，而是恬靜，衣着不再是老氣，而是樸素。我決定給你寫信，可又寫什麼呢？寫我對你的一見鐘情？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寫我仰慕你的才華？怕你說我早幹嘛去呢？

遲遲疑疑，思前想後，恍恍惚惚，丢三落四。一有空就給你寫信，逐字逐句，斟酌再三，撕了寫，寫了撕。經過十幾天的精心寫作，終于把信發了出去。我欣喜地盼着你的回信。

一個星期過去了，十天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時間愈長，我的失望愈大。你還在生我的氣？你已名花有主？我決定再次寫信給你，态度更虔誠，語言更坦白。但仍杳無音信。

我把苦惱寫信給張勇，張勇回複我說，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我關于你的噩耗，他說你已于一個月前因車禍去世！也就是我給你寫信的當兒。那一刻我脊背發涼，腿腳打顫。怔怔地看着張勇的回信，這怎麼會是真的？

世上的情呀，最讓人捉摸不透。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對你如此着迷，從此我一蹶不振。又恰逢外公去世，外公隻我母親一個女兒，一切事務皆由我們擔當，因為墳地問題觸犯了村中惡霸，我們受到欺淩卻無處申冤。

那段日子，我每晚都向你傾訴，俨然你就在我跟前。兩個筆記本裡，滿是對你的深情款款，對現實的無奈。就這樣，我渾渾噩噩了兩年，在家人的逼迫下，我終于結婚成家，把你永久地雪藏在内心深處。

"情深總是易斷腸，幾多愁緒寄潇湘。鴻雁也知秋風急，聲聲凄切啼殘陽。"人說陰界和陽界時間正好相反，此刻，你那邊應是旭日初升，我這裡也即将入夜，今晚你可否入我夢來？切盼切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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