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真的沒那麼容易，這是我當醫生以來感悟最深的一句話，因為找病因就像打仗，而且打的還是那種敵暗我明的仗，有些時候光憑表現還不能确定病因，一定要反複檢查、反複檢查……

清明節前，我們碰到了這樣一位患者。

當時我在幫主任處理一些患者的治療，搜集一些病例當做論文的基礎數據，主任一邊開玩笑一邊和我開玩笑：“我當醫生這麼多年，經常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你看病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啊”。

正當我們有說有笑時，一位43歲的女性摸着肚子、一臉蒼白地走了進來，我一看就知道問題不對，可能是急症，主任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趕緊站了起來拉開凳子扶着女子坐了下去，等她稍作休息，主任便問：“你怎麼了”？

女子氣若遊絲地回答：“醫生，我從4.1号開始嘔血，已經嘔了三四天了，每天早上起來都有血痰，然後刷牙就開始嘔血”。

主人一臉凝重地扒拉開女子的下眼睑，蒼白無血色，可能已經失血過多出現貧血了。

主任接着問：“胃口怎麼樣？大便如何”？

女子回答：“胃口不行，吃什麼吐什麼，大便的話這兩天拉得有點黑，像柏油一樣的大便，醫生你可得幫幫我”。

主任聽完後立即對我說：“你先帶她去做個腹部B超，看看會不會是肝脾破裂”。女子一聽吓壞了，她說：“我之前有乙肝，雖然看好了，但是會不會是肝脾破裂出血啊”。主任回答：“你先别擔心，你說的那種概率非常小，我們做個B超隻是為了安全起見”。

女子這才安靜了下來接受了腹部B超。一路穿過血液科、内分泌科……我們來到了影像科，完成交接後我就在門口等她，心想：“嘔血嘔的那麼厲害，看來就算是消化道出血，傷口也一定很大，就是不知道是食道出血還是胃出血”。

大約半小時後，B超結果出來了，主任放心了，患者的肝脾腎都沒什麼問題，那衆多矛頭就對準了一個，“消化道出血”。

主任安撫女子說：“你這可能是胃腸出血，别太擔心，既然來了我們肯定幫你看好”。

做胃鏡令人感到奇怪，找不到出血點，退出來時才發現問題在這！

接下來就是一些比較常規的東西，既然主任判斷女子是消化道出血，那麼該做的檢查就是“胃鏡”了，這也是觀察消化道出血最好的檢查方式。

可是，當我們讓她去做胃鏡時，女子的丈夫不樂意了，他說：“我堅決反對，做胃鏡那麼危險，有很多人就是做胃鏡做死的，隔壁張大哥好好的一個人，做完胃鏡醒不過來了，怎麼樣也不能做胃鏡”。

我說：“您妻子現在這樣的情況隻有胃鏡能弄得清楚，現在做胃鏡非常安全，你說的個例多半不是胃鏡導緻，如果你願意看着你妻子受苦，那你們就請回吧”。

此時主任也說：“趕緊去做吧，病情可拖不得，做個胃鏡很安全的，有事我們醫院擔着”。

說到這，患者丈夫才松了口風，問了問妻子的意見後勉強同意做胃鏡。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們讓患者平躺在胃鏡室的檢查床上，然後就是一針丙泊酚下去，30s左右的時間，患者就進入了昏睡狀态。

趁着這段時間，胃鏡醫生趕緊把探頭伸了進去，一步一步從口腔、會厭、食管……，在看的過程中我心想這患者的食道還挺幹淨的，一點也沒有殘留血。很快，胃鏡就深入到了贲門，然後一探到底到幽門，在她的胃中，我們沒看到出血點，隻有一小塊胃潰瘍。

我和胃鏡醫生都懵，沒有出血點，那她怎麼出的血？

我不甘心地說：“再往下一點”，因為胃鏡最深能看到十二指腸，而且十二指腸出血也有可能導緻嘔血、拉黑便的症狀。可是，最後還是讓我們失望了，十二指腸裡也沒有出血點，這不可能是我們看花了眼，而是真的沒有任何病竈。

無奈之下我們隻能退出來。

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再退到會厭時，我們突然看到有一些血迹冒了出來，看樣子還很新鮮，難道說出血點在上面？當我們将胃鏡退到口腔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出血的地方，那是内部雙上側的牙龈正在涓涓不斷地流着血液，然後血液順着食道一直流到了胃裡，腥味導緻了患者的嘔吐，制造了嘔血的假象！

我們趕忙扶起患者，此時她的藥勁也過了，感受到血腥味又在胃鏡室内嘔吐了起來。

這時胃鏡醫生對我說：“沒想到牙龈出血能出那麼多血，這沒觀察到真是我們的失職，太丢人了”。

我立即将檢查結果告訴了主任，主任聽完後有些不敢相信，吩咐我帶患者去采血做檢查，同時請牙科的醫生過來看看。

搞了老半天，檢驗科的醫生把血檢報告拿了過來，這位患者的凝血因子明顯降低，血小闆數量隻有正常人的一半左右，難怪會莫名其妙牙龈出血。

後來經過牙科的努力，總算是初步把牙龈出血止住了，然後将患者推到了血液科，請他們會診、确認疾病。

之後的事情我們也隻是道聽途說，有血液科的醫生反饋，這位女患者患的是比較罕見的先天性遺傳血液疾病，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出現血小闆降低、出血的症狀，在血液科治療了一段時間後已經轉到了上海某專科醫院請專家會診了。

聽完後我們大感唏噓，這樣的反轉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這體現了疾病的反複性。

總結：

綜上所述，有時候治病救人可沒那麼簡單，很多時候書本上的典型病例不會出現在真正的患者身上，有些奇怪的症狀、病情是需要我們抽絲剝繭、理解、觀察的，而不是照搬書上的知識，臨床思維更重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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