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幾千年曆史,也可以視作一部農業發展史,俗語“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講得就是太平盛世與五谷六畜的重要關系。長期以來,豬在六畜中是排第一位的,自從《三字經》有了“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的句子後,心有不甘的二師兄無奈隻好敬陪末座了。
《三字經》中對六畜的排序不過是出于平仄的原因,但許多人就此認為,馬在六畜中當仁不讓排第一位。
豬牛羊狗雞的馴化雖然遠早于馬,但因為馬具有無法替代的重要性,隻得眼睜睜看着馬後來居上了。
馬之所以在六畜中地位超然,就在于它具有戰略價值,嚴格講屬于戰略物資。曆史上,如果你殺了一頭牛,最多是攤上破壞農耕生産,牢底坐穿的官司;倘若你殺了匹馬,那就距離家破人亡不遠了。
除馬之外,豬牛羊雞狗也被稱為“五牲”,這是因為一直以來馬都不被作為尋常祭祀的犧牲。惟一例外就是國與國之間締約盟誓,莊嚴時刻最倒黴的就是馬了。
遊牧民族崇拜馬,認為馬有靈性,是神一樣的存在。在祭天或者盟誓的時候,必須要殺一匹白馬,一來祈求上天庇護,二來詛咒背叛盟誓的行為。這種習俗逐漸傳到了漢地,影響了中原王朝統治者。曆史上,劉邦曾殺過白馬,鄭重其事的與手下文武重臣約定“非劉氏不王!”;漢王朝與匈奴人結盟殺過白馬;李世民與突厥人刑白馬結盟,承諾了互不侵犯條約;宋真宗與遼人簽定“澶淵之盟”時,也殺白馬祭天締結盟約;明末,努爾哈赤、皇太極想要染指中原,又擔心腹背受敵,在主動與蒙古部落聯姻時,殺白馬對天盟誓,如果違背了誓約,則“遭天譴責不得長壽,象碗中的血一樣流血而死,被埋于地下……”。
的确,馬與豬牛羊不同,在人們崇尚心理中位置僅次于龍。據文獻記載“伏羲氏有天下,龍馬負圖于河”,古人以為龍馬是龍,而且認為“馬八尺以上以為龍”,《西遊記》中小白龍化身為馬,絕不是吳承恩的個人創意。
馬的感覺器官發達,眼睛明亮清澈,眼睛生得高而視野開闊,記憶力強方向感極佳,有“老馬識途”的本領。雖然馬因桀骜不馴在六畜中是最後一個被人類馴化的,但很快就被投入到了戰陣。
商代的馬運用在戰場,隻是用來拉戰車。最早的馬拉車因軸心離地面太高而重心不穩,奔跑起來很容易傾覆,投入戰場不過是那些貴族為了顯示身份裝13用的。随着戰争頻仍、戰事規模的擴大,戰車也有了大幅改進,到西周時一輛戰車有四匹馬拉(中間兩匹為服馬,兩邊的為骖馬),這種新式戰車在牧野之中大顯神威。據說,周武王率領虎贲(應該是敢死士)三百,乘坐三百輛這種戰車沖入戰陣,戰車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一舉擊敗了殷纣王手下的十萬人馬。
到東周列國時,各諸侯國擁有的戰車乘數俨然已成為衡量一個國家軍事實力的标志。“千乘之國”指的是大的諸侯國,“萬乘之主”則說的是王中王周天子了。
至春秋戰國時,禮崩樂壞,諸侯國之間展開了瘋狂的軍事競賽,“千乘之國”已風光不再,相繼出現了萬乘之國的“五霸”和“七雄”。
據《論語》記載,孔夫子有一天情緻頗高,于是讓身周的幾個弟子“各言其志”,話音剛落,莽撞的子路就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馑;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子路的意思是說:一個夾在兩個大國之間的千乘之國,在外敵入侵的時候,又屋漏偏逢連陰雨趕上了顆粒無收的荒年。如果我到這樣的國家做執政,三年之後,一定讓老百姓勇敢善戰,而且令百姓知道禮義廉恥。
心直口快的子路向夫子訴說了自己的施政理念,孔子聽得連連點頭“三稱其善”,并誇贊子路“可備大臣之數。”
可見,在孔夫子周遊列國的時候,千乘之國就變得不再是諸侯大國了。
許多人知道秦始皇車同軌、書同文,建立了統一的秦帝國,但鮮有人探尋其中深層次的原因。曆史上,秦最終掃平六國的原因有多種,但不可否認最終依仗的還是兵精馬壯。今天暫時不談秦的“兵精”,隻簡單講講關于“馬壯”的一些問題。
馬是一種戰略物資,諸侯國誰的馬匹多、質量高就可以占得先機。秦滅六國,是因為他的祖宗就占得了先機。秦是一個曆史悠久的部族,祖先在帝舜時期做的事情就是“馴鳥獸”。因為工作兢兢業業認真負責,帝堯賜姓“赢”氏。周室興起,秦人被打發到西北邊陲吃土,仍舊幹老本行,為周王室養馬。
據《史記-秦本紀》記載,因為養的馬膘肥體健得到周人賞識,逐步發展成了周王室的附庸。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秦襄公因勤王有功,不但被周室列為諸侯,而且盡有周人關中故地。雖然秦人邊境線上不斷遭受犬戎的侵擾,但“秦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即秦翁,不服來辯),秦人被迫改革,走向軍事強國的路子。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諸侯出現場才發現黃瓜菜早涼了(周幽王已經被殺)。其中原因既與諸侯反應遲緩有關,另一個與犬戎部隊作戰方式與中原不同有關。犬戎的部隊不是乘戰車來的,而是大隊騎馬突飙而至的,與諸侯的戰車相比,犬戎的輕騎兵簡直就是現代的快速反應部隊了。為了抗衡擅騎射的犬戎人,秦人抛棄了笨重、速度慢的戰車,也建立了自己的快速反應部隊——騎兵!
由于繼承了先祖馴馬的技術,秦人騎兵很快形成了強悍的戰鬥力。不久,即由秦穆公送晉文公回國的“疇騎三千”,發展成為張儀說韓王時的“帶甲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的龐大規模。
夷狄之國的秦,軍事力量急劇膨脹,引起了六國嚴重不安。形勢比人強,迫于秦人軍事壓力,六國被迫結成“合縱”聯盟,共同對抗強秦。
就在秦人軍事實力野蠻增長的同時,與東胡、林胡、樓煩“三胡”接壤的趙國也開始直面被動挨打的尴尬,雄才大略的趙武靈王學習夷狄的長處,變服騎射,組建了一支能對抗“三胡”的騎兵隊伍。
趙武靈王銳意變法圖強,學習和借鑒遊牧民族騎兵迅捷如風的長處,使得趙國軍隊戰鬥力大大增強,一躍成為可以與秦對峙的軍事強國,最終雄踞一方的事情,史稱“胡服騎射”。
春秋之前,典籍文獻中不見有“騎”字,戰國早期出現了車兵、步兵混合編制的“車騎”,也開始有了“車騎将軍”一職。“車騎将軍”雖是武職,地位卻與三公中的司空相當,在軍中地位僅次于大将軍、骠騎将軍而已,是位列要津的顯職。漢随秦制,車騎将軍執掌禁軍,主要負責皇帝的安保工作,屬于天子近臣。
如果說大将軍是三軍司令,那麼骠騎、車騎将軍就是副司令長官了,騎兵在軍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秦人的“胡服騎射”明顯早于趙人,為什麼趙人“專美于後”呢?
原來,在六國眼中,秦人是僻處西北蠻荒之地的“夷狄”。孔夫子曰過“夷狄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也。”趙武靈王放低身段效仿夷狄,是摸着石頭過河的有益嘗試,值得肯定;秦人大力發展軍事力量,那叫亡我之心不死。
到秦孝公重用魏人商鞅實施變法,秦國的綜合國力一騎絕塵,終于實力碾壓六國,完成了統一華夏的大業。
如果說是商鞅推行重農強兵的變革成就了千古一帝秦始皇,至少,秦人先祖馴馬的高超技巧同樣居功甚偉,軍功章裡也有一半才對。
或者,《三字經》将馬排在六畜之首,也是這個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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