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年前，我接受一位醫生的建議，小病大治，去醫院做了一次當時十分昂貴的核磁共振檢查，不幸查出了“大病”，度過了驚魂的一個月，那至暗的時刻迄今刻骨銘心！

1988年初夏，23歲的我剛剛研究生畢業分配到某中央直屬機關工作。我有睡午覺的習慣，單位計算機機房有空調，為了涼快，每天中午我就在機房椅子上睡午覺。到了這年秋天，我就感覺右側腰部有點不舒服，處裡一位熱心的老同志，說我可能是受涼了，建議我去合同醫院做個理療。于是，我去行政處領了三聯單（當年公費免費醫療，結賬繳費用的一種單據），來到單位的合同醫院——位于西城區的某三甲醫院理療科。

理療科有兩位女醫生：一位50來歲，身材不高，瘦瘦的，不妨叫醫生阿姨；另一位30來歲，微胖，不妨就叫醫生大姐。兩位醫生對我都很熱情， 烤電過程中常和我聊天，尤其是醫生阿姨，非常關心我，詢問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工作忙不忙？下班去哪裡玩？有沒有女朋友？還聊到我的家人，父母在哪裡工作？兄弟姐妹幾個，等等。我下班後經常騎自行車出去找同學玩，醫生阿姨就囑咐我騎車不要太快，一定要注意安全等等。她還主動要了我辦公室的電話号碼。

像我這樣從外地4線城市高考來到北京，先學習後工作，遠離父母，也沒有女朋友，除了同學老師沒有熟人，所以這位醫生阿姨對我的關心讓我倍感溫暖！有一個星期天，醫生阿姨還邀請我去她家玩，她的丈夫，還有她的上大學的女兒都在家，我們四個人還打了一會兒撲克。後來慢慢我就叫她阿姨了，不叫醫生了。

我斷斷續續理療二個月後，感覺腰不酸了，這時候天也冷了，我就不再去醫院治療了。大約元旦前，我突然接到這位阿姨的電話，讓我去一趟醫院，有事跟我說。

見面後，阿姨對我說：上級下了文件，明年開始，凡是超過一千塊錢的醫療檢查費用，個人要承擔10%。她關心地說：你這麼年輕，腰疼不要大意，需要徹底查一下，建議我做一個腰椎的核磁共振，看看腰椎有什麼情況，有病要早治療。阿姨還說核磁這種檢查全北京隻有協和醫院、北京醫院、鐵指醫院（全稱是鐵道兵工程指揮部醫院，當時已劃歸地方）3家地方醫院可以做，協和醫院、北京醫院在市中心，排隊等待檢查的病人特别多，輕病号更排不上，建議我去北京西五環外的鐵指醫院，不用排很久就可以做。

作核磁共振需要多少錢呢？阿姨說大概需要壹千多元！她說三聯單隻能合同醫院用，去鐵指醫院檢查必須到單位領支票，給我開好了診斷證明。

我那時的月工資是82元，1000多塊的檢查費等于我一年的工資，太貴了! 擱現在，北京市2020年非私營單位年平均工資185026元（統計局數據），我這次檢查等于要花掉相當于現在十幾萬的費用！單位财務看了醫院開的檢查單很吃驚，我剛工作怎麼就得了這麼大的病，要做核磁檢查？然後問了問有關情況，給我開了一張限額1200元的支票。

開始我也猶豫，有必要嗎？但我還是接受了阿姨的建議，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學、好朋友，他的父親60年代上海交大畢業，單位的總工程師、技術權威，因為腰椎腫瘤作手術後癱瘓了！看到同學一家人承受的痛苦，特别刺激我。我想檢查一下也好，沒病我就放心了，踏踏實實工作和生活；萬一萬一有病早治療别耽誤了。

我繳費預約後等了近一個月，鐵指醫院通知我可以做檢查了。記得檢查那天北京下了大雪，特别冷。核磁共振的機器特别大，專門在醫院門診大樓外面建有一個大平房，機器就安裝在平房内，人躺在一個半圓型墊子上被推進一個洞裡去，機器開動後噪音特别大，非常刺耳，甚至有一點害怕。檢查結束後，告訴我一個星期後去取結果。

單位安排我去湖北省委出差，正好，離醫院不遠的航天部二院有我一個大學同寝室的同學，他在中國科大研究生院畢業後剛分配到這裡，我就委托同學替我到醫院取檢查結果。

我從湖北出差回來，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給同學打電話問我的檢查結果，記得我當時是站着打的電話，電話裡同學的話把我驚呆了，電話話筒從我手上掉到了地上！！

呂同學說：檢查報告單上寫着不排除腰椎占位病變！他問醫生占位病變是什麼意思？醫生說占位病變就是長腫瘤了！醫院建議我盡快去醫院一趟，需要複查。

我飛奔下樓，從西單坐地鐵直奔醫院（那時北京就一條地鐵從北京站到蘋果園，現在叫一号線），醫生很明确地說：不排除腫瘤，但也沒有确診，需要複查一次，并說：鐵指醫院的核磁共振室是從協和醫院借調的一位教授指導搞起來的，複查一般都是由這位教授來進行。但是，複查要等一個月，春節後了！

我的天啊！難道我真的腰椎長腫瘤了嗎？我要手術嗎？手術後我會癱瘓嗎？我會死嗎？這些問題在我腦子裡繞來繞去，搞得我茶飯不香，呆呆傻傻的。

一個月太漫長了！我和單位同宿舍的同事說：我腰椎長了東西，手術後可能會癱瘓，如果對越自衛反擊戰沒有結束多好，我堅決要求上前線，炸碉堡堵槍眼我都願意！犧牲在戰場上，父母親還是烈屬，總比看着我癱瘓、病死好受！

我打電話告訴醫院的阿姨，阿姨在電話裡沉默差不多半分鐘才說話：“我隻是懷疑，原來你真的有病，好好配合醫生治療吧！”

我誰也不想告訴，我也不敢和父母說，怕他們驚着！那年的大年過得一點心情也沒有，别提多糟心了！我隻想着時間快快過去，我要複查！複查！

1989年2月18日，農曆正月十三，正好是我24歲生日，也是我複查的日子。我下了地鐵，到航天部二院同學那裡借了自行車，騎車到鐵指醫院，給我複查的來自協和醫院的專家是一位中年女同志，雍容高雅，氣質非凡，一看就是大知識分子。

我脫掉外衣、鞋襪，躺在冰涼的儀器裡，嘎吱嘎吱刺耳的聲音時響時停，大約過了一刻鐘，檢查結束了，專家的助手把我引到專家的電腦屏幕前，專家微笑着說：“小夥子，這幾天難熬吧？你看，你的脊椎管有一處不夠光滑，有毛邊，但我仔細看了三遍，不像占位病變，可能這是一種先天的情況，小問題，不用管它！”

我急切地問：您是說，我的脊椎沒有腫瘤？專家肯定地說：是的，沒有！

謝謝大夫！我像瘋了一樣，轉身跑到檢查室門口，推開門跑到院子裡，院裡的草皮背陰，春節前下的雪還沒有化掉，我穿着背心、光着腳站在積雪的草地上狂吼起來：我沒有長腫瘤！我不會癱瘓！激動的眼淚順着臉頰兩邊淌下來！

我騎車到同學單位，中午了，我說：你的電話把我吓壞了，我一個月沒吃出什麼飯香！今天你請我吃飯！同學很高興，說我：你聽那個老太太瞎說，哪來的腰椎病！航天部二院屬于近郊區，西面不遠就是八寶山，沒什麼飯店，再說我們都是剛畢業的窮學生，也沒錢。我倆就在路邊一個小飯館吃了一頓炒餅、雞蛋西紅柿湯！吃的那個香啊！

之後，我恢複了往日陽光燦爛的生活。過了幾天，我給醫院阿姨打電話，接電話的是醫生大姐，她說阿姨正忙不方便接電話。醫生大姐知道我的複查結果後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特别為我高興，然後她支支吾吾問了我一句：你真不知道阿姨為什麼對你特别關心，讓你去做檢查嗎？我說我真不知道啊，我覺得她人好、善良吧！

醫生大姐呵呵笑兩聲，說：你可真傻！阿姨看上你了，想讓你作她的女婿！

啊？原來這樣!我的電話話筒又掉地上了！

33年過去了，我時常能想起那次檢病的經曆！我常常想：

假如，不是阿姨建議，我也不會去做那個核磁共振檢查！

假如，不是協和醫院的教授給我複查，我是不是就會去做脊椎手術，會不會癱瘓呢？

我好好一個人就做手術癱瘓了，我自己還以為是病導緻的，那我不比窦娥還冤嗎？！

天哪，這也太懸了！太險了！

歲月如梭，當年“大病”餘生的我，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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