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人沒去過保德縣的居多。

今天高速公路通達四方，從省城太原到忻州市管轄的保德縣，導航行程4個小時。過了忻州城西向，一路爬坡甯武縣境内的管涔山，過了岢岚縣境即緩慢下行，穿行直至山西省與陝西省交界的黃河岸，保德縣就貓在晉省西北邊關的一隅。

過去概念中的保德，簡單描述，一是很偏遠，二是很窮。晉北忻州人早先說起西八縣，是指呂梁山的地屬八個山區縣。黃河岸邊的河保偏，河曲，保德，偏關縣，沒有最窮，隻有更窮。說起保德縣，耳邊的歌謠響起來，“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女兒挖野菜，男兒走西口”。

中國的發展是在改革開放之後，洞開國門，逐漸從農耕社會走出來，放下鋤頭建廠子，發展工業走四方，再燃燒出老百姓的欲火。大家這麼一折騰，于是沉睡的雄獅在地球東方站起來。

最近看了一組實在的驚人數據，颠覆了我們的不少認知。一直以為解放後的50年代最落後。落後是個相對概念，是比較産生的結果。1952年，我國的GDP排世界第六，排在西方諸列強之後。1978年至1990年這十多年，我國的GDP份額占世界經濟總量，逐年下降，排名也掉到加拿大之後，落到第8名。要知道，加拿大的人口是我們的一個零頭。

可想而知，我們倘若不改革不開放，繼續關起門搞這個鬥弄那個運會有多恐怖。靠天吃飯，為肚皮戰鬥，發糧票，發布票的年代今天仍舊記憶猶新。

毛驢車年代去保德州，估計得一周。改革開放後，20多年前來過一趟保德。國道行車很慢。慢的原因自然是路不好，車也不好。桑塔納也是合資高級車，不敢跑。大貨運，拖拉機，摩托車自行車，步行的。山路彎彎，交通大合唱是常态。起了大早，趕到保德城，晃蕩了七八個小時，颠的腰眼子疼。

進了保德縣界，但看四野，也沒有十分高聳的大山，丘陵土山居多，支離破碎。山坡上的梯田耕地，指着老天爺的風調雨順。保德縣的植被也稀疏，荒山秃嶺，比比皆是。生态環境的确比周邊山區縣還差。

到了保德縣城，一看心裡就難過。這輩子投胎到保德縣的人真是委屈了。東西向的一條破街就是縣城的繁華中心，道路殘破，民居擁擠在高低不平的土坡上，找到幾間象樣的房子實在太難。改革開放十幾年了，山城才仿佛有了動靜。緊靠黃河灘塗的一邊，修平了一條南北大道，縣政府辦公樓蓋起來，人還沒住進去辦公。

20年記憶猶新，人們議論起山西各地的情況來，誰家窮，誰家可憐，哎呀，我說咱保德縣最恓惶。糧食不長，工業不興，那首民謠難道唱個千秋萬代不成？

保德縣在春秋之前，屬于婁煩國。同在黃河邊的鄰縣河曲縣，當時是林胡國。也是狩獵遊牧生活為主，擇水草而遷徏，應該屬于曆史上記載的“莫能相一”的部落群體。就是生活上不能安處一地，政治上沒有統一的管理。所以沒找到明确的行政建置。

戰國時期，趙武靈王學習遊牧民族的“胡服騎射”，軍事力量迅速強大。在向北擴張中，先後将婁煩國，林胡國的遊牧民族驅趕到更遠的漠北，黃河東岸的保德歸了趙國，那時開荒，人口多起來。

秦漢之後，保德在民族融合中不斷貫注了中原文化，邊關的屯軍，遷徏而來的人口不斷增多。河曲保德州一直處在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碰撞的前沿，戰争頻繁，自然災害不斷，保德人千百年來沒過幾天好日子。

明清以來，民族遷徏的幾個重要節點，就是大批山西老鄉走西口，走東口。大部分是為了逃避災荒謀生，少量是有志男兒為了改變主動折騰。許多男人離開家鄉，從河曲縣的西口古渡，從右玉縣的殺虎口等地向内蒙漠北闖蕩。東口是張家口，也是山西人走出來進發草原的另一條路線。曆史是大浪淘沙。走西口的故事生發後果，一部分落腳生根成今天的内蒙人，一部分年尾回鄉。少部分命喪大漠，稀少的發育成叱咤風雲的晉商。

河曲保德州，千百年來多是分分合合，其實自然環境形同姐妹，都在黃河的身邊。河曲人善表答，心裡的情緒站在山頭上吼出來，保德人也同樣的。

站在黃河岸上西望北望，這邊妹妹想哥哥流淚，遠在大漠千裡的哥哥想妹妹要哭。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你看古代的人思念的受不了時，就喜歡站在高處向浩渺的北方瞭望。天真爛漫，不是。是量子力學。感應的神奇。這邊一個台，被思念的人那邊一個台，沒有電報，更沒有手機聯系，佇立在台上就同時唱起來，于是定格成河保地區的經典民歌曲牌“二人台”。

河曲縣是民歌的家鄉，彙成了民歌的海洋，今天還弄上國家文化非物質遺産。替保德人喊冤了，歌是大家一起唱出來的，牌子被河曲人搬走了。呵呵，老天對保德人應該道一聲對不起。

保德人多少年來一直難過着，既沒有米糧川，又沒活在溫柔鄉，風吹草少，荒原茫茫，遷走吧，又故土難離。

天不絕人路，終有惠顧來。到了21世紀的今天，先是住在黃河對岸的老九原郡人暴岀驚雷。和河保人一起難過千年的陝西省神木府谷人，跳出來歡呼，他們站在了“神府大煤田”的塔尖上。時辰到了，老天真的把餡餅扔到了這塊土地上。

與保德縣一河之隔的府谷，神木兩城仿佛是一夜一間變了魔法，發了猛财。國家發現并開發了神府大煤田，甚至把雄霸煤炭江湖幾十年的大同市都快擠的找不到了。神府煤田，是當今世界上發現的七大煤田之一，優質的煤，低成本的采掘，黑金滾滾來。

今天站在神朔鐵路一旁觀景，動力強大的内燃機頭，拉着望不到車尾的運煤長列，一串又一串的，除了壯觀就是感歎。神府成了神話，地下的資源讓這塊熱土成了陝西省的最富足。

一河之隔的保德縣，才剛醒來。

初春之際到了保德。保德到五台山直至渤海灣的滄州，是一條東西橫向的高速。這條路已成為國内最忙乎的運煤大通道。沿途來往的廂式大車排山倒海，川流不息。

一下高速進入保德，就是黃河的東岸。撲面而來是喧鬧的氣息。大小車輛，一條沿河大路，保德人叫“林濤大道”。有十多公裡，貫穿保德城郊。保德縣的新區建在黃河灘上，飛碟式的圓型體育館，行政中心，高層住宅區還叫洋式的“凱萊國際”。穿過老縣城，一直到北頭山根和山崗上，新建了一座品位很高的森林公園，一座寶塔俯視全城。

高興的看到保德的變化。

三面山一面河，沿黃不大的保德城，擁擠不堪。記憶中的老保德縣城，原來就有一條巷道式東西向的梅花路。保德縣的百年老房子幾乎看不到，據史傳是日本鬼子侵華時，保德縣遊擊勇士英勇殺敵，惱羞成怒的鬼子放火焚燒了保德城。

現在保德城大變樣，縱橫修了許多條街，高層建築矗立兩旁。大街，小巷，到處是家用小車，泊車對保德是難題。橫七豎八密集的居民區，一人巷多的是。

車多，人多，顯得繁榮昌盛。但和一河之隔的陝西府谷城比較，到底是差了一大截。府谷縣城建的很漂亮，有了錢就任性。站在河東看府谷，新奇時髦的大廈讓保德相形見绌。成片的高層建築和時尚的雄姿，遠看有大都市的闊綽。不是保德縣類比，我們全山西也找不到這樣縣級一個城。飯店的保德老闆說，人家府谷頂咱保德好幾個呢，落後20年。我說不至于吧。

數據說明，不說神木，府谷縣的财政收入每年100多億，保德10幾億，距離是不小。但府谷的地盤比保德大3倍還多。

保德其實不着急。保德人應該明白，支離破碎的土地下面，埋藏着多種豐富的寶貝。

保德縣處在神府大煤田的南緣，同樣有質高量裕的煤種，已探明儲備量有100多億噸。

在鋁土礦蘊藏豐厚的山西，保德占有重要地位，有近百億的儲藏。

鐵礦，許多縣份有幾千萬噸，上億噸就高興的尖叫，保德縣呢，已探明發現有幾十億噸。

此外還有石灰石等非金屬礦藏，都是上百億當量以上。保德是一處聚寶盆，是一處待開發的處女地。

許多山西人為了發展闖江湖，或孔雀東南飛了。保德人走岀來的也不少。開闊視野，放開心量，一定對未來有好處。

保德人不須自卑。

早晨起來，在保德縣城吃早餐，找間店子真難。轉了好幾個街區，好不容易才喂了肚子。賣烙餅的師傅說，保德人有的喜歡睡懶覺，所以賣早點的就少。不象府谷，早早的就熱鬧起來了。

過去說保德是個好地方，大概連保德人也覺得可笑。生活如此，冬酸菜，夏苦菜，主糧不足瓜豆菜。現在說保德是好地方，是現代人才讀出保德的價值。

煤，鋁，鐵埋的這麼多，是老天給堅守下來的保德人的賜予。前些年保德人宣傳，本縣寶貝“一黑二紅”，除了煤炭，還有海紅果，還有油棗。這兩樣好東西是晉陝蒙邊際地區的地理特産，開發潛能巨大。

保德人的未來已可期待。在晉陝的邊區地帶，用不了多少年，這裡會有一座舉世矚目的現代化工礦明星城市崛起。府谷，保德會攜手并進，百萬大都市不是夢。

保德笑傲明天不是夢想。

（來源：胡說胡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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