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我相信,很多人第一次讀到這兩句詩,就被其描寫的意境所驚豔了。
于是,有一些讀者自然就會想要了解,到底是誰寫出了這樣驚豔的詩句,整首詩的全文又是什麼樣子。
實際上,這首詩的内容并不是很美好,反而透露着一股濃濃的頹廢情緒。

這兩句詩出自一首七言絕句,作者是唐珙,詩名為《題龍陽縣青草湖》,也名《題洞庭》: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全唐詩》的編纂者認為這首詩歌無論從意境構造還是造句方式都像是唐代人的作品,雖然并不知道作者唐珙(字溫如)的具體信息,但依然把它收入了《全唐詩》中。
《全唐詩》中出現這樣的問題并不奇怪,這本集子收詩極多,收錄了兩千多位作者,近五萬首詩歌,在保存詩歌文本方面确實起到了很大作用。
但内容量如此巨大的詩歌集子卻是由10個人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完成的,其質量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其中重複收錄、張冠李戴、錯收誤收等問題也是非常多,而這首《題龍陽縣青草湖》就是誤收作品之一,陳永正教授也對之進行了考證。
宋代洪邁編纂的《唐人萬首絕句》中未收錄此詩,也不見于唐宋諸人的詩歌集子中。實際上,自唐至清的諸多唐詩選集當中,幾乎都沒有收錄唐珙的這首詩。
最早收錄這篇作品的是元代賴良的《大雅集》,這一部集子的選詩有标準,是收錄元末詩歌的。楊維桢在為其作序的時候,也提到說這部集子所收錄的多為吳越之地“隐而不傳”者。
明末清初,錢謙益将這首詩收錄于《列朝詩集》甲前集中,而甲前集中所收的多為“明世之逸民”。
所以,可知《題龍陽縣青草湖》的作者唐珙并不生活在唐代,而是元末明初人士,那麼顯然,這首詩是一首“元詩”。
關于唐珙的信息目前并不多,但卻比較關鍵,他的父親就是唐珏,為南宋義士,這個信息對于理解唐珙的這首詩有很關鍵的作用。
元代在中國王朝的曆史中持續時間并不長,真正統治不足百年,所以父親唐珏是南宋義士,其兒子唐珙就已經是元末明初人士了。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大概唐珙也算精神上的“南宋遺民”。
唐珏曾經參與過收葬帝骨的行動,元代黨項族惡僧楊琏真迦盜發江南帝陵,一為衆多珍貴的陪葬品,二為讨好新朝,這對江南士子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唐珏變賣家财,糾集義士,暗中收葬帝骨,又以假亂真,使得衆多帝骨得以保全。
唐珙有這樣一位父親,他對于元朝是個什麼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知道了這些基本情況,再來看看這首《題龍陽縣青草湖》,就會發現辭句的背後,流露着濃厚的頹廢情緒。
知人論世,整首詩盡顯頹廢情緒
很多鑒賞者都關注于這首詩歌所營造出來的夢幻意象,仿佛一個在小舟上喝醉的人,分不清天上的繁星與水中的倒影哪個是真實的,在兩者之間做了一場非常具有虛幻色彩的“夢”。
如此來解釋這首詩歌,其實是太過于看重後兩句的字面含義了,既違背了“詩言志”的傳統,也違背了“知人論世”的鑒賞準則,同時還割裂了整首詩歌的聯系。
這首《題龍陽縣青草湖》,實際上是表現了一種非常頹廢、無奈的情緒。
“西風”、“洞庭”、“湘君”等意象組合,無不昭示着前兩句詩脫胎于屈原的《湘夫人》:
袅袅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第二句提到的“湘君”意象就更為明顯了,因為屈原《湘夫人》的内容就是寫湘君苦等湘夫人不來的事情。
後兩句如果從表面看,似乎筆調輕靈,實際上是誤解,這兩句詩的筆調非常沉重。
醉倒在漂泊無依的小舟上,頭頂是漫天的星鬥,身後是繁星的倒影,兩處巨大的空間使得夾在其中的小舟顯得異常渺小。
最為點睛的是,“一船清夢”本來極為輕靈,但詩人卻用它來“壓”住了整條星河。
那麼,詩人所做之夢又該是何等沉重呢?以至于讓天上水中兩條星河都難以承載。
于是,“湘君”為何一夜“白發多”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聯系起來看,整首詩歌彌漫着一股無助、渺小、頹廢等負面情緒。詩人在前兩句實際上就是想要講述,自己所面臨的境況就是和屈原當年一樣的無助與憤懑,同時也在表露自己也要和屈原一般忠貞不二。
而這樣的情感表露也契合其“遺民”的身份。
在詩歌的後兩句中,小舟實際上影射的就是南宋滅亡後,傳統士人們失去依靠的無助感,如孤魂野鬼般的遊蕩,前途一片灰暗,這也是夜色的隐喻。
漫天的星鬥與水中的繁星,意在營造廣闊的空間,以此來襯托個人在命運、時代等大環境下的渺小與卑微。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詩人在面對如此困境之時也隻能作此避世之舉,一如屈原的投江,辛棄疾的隐歸。
但這種“逃避”的背後還有着連星河都難以承載的“夢”,這個“夢”到底是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未來在黑夜隐匿,于此靜待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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