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loud
"你媽有沒有告訴你,賣380要說對不起。"
多次提名金曲獎,去年因為一首《愛人錯過》而爆紅的中國台灣樂隊"告五人"近期在内地開啟巡演,5月26日官宣當天登上熱搜第五名,但在380元的定價公布後,不少樂迷沖到《愛人錯過》的評論區留言"《窮人錯過》",抱怨票價過高割韭菜,更有人表示這是"一個樂隊之力搞壞市場"。
因為380元這個價位,與原來LiveHouse市場50元起步,260元封頂的常規價格帶相去甚遠,是市場均價的兩到三倍,也高于木馬、達達和刺猬等在《樂隊的夏天》大放異彩的樂隊目前300元左右的定價,而它們也是從100元左右慢慢漲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但明星資本論觀察發現,盡管樂迷罵得起勁,告五人的巡演門票不僅沒有因為提價滞銷,反而場場秒空,甚至在二級市場溢價銷售,成交價高達500元以上,接近體育場演唱會的門檻價。從市場的真實反饋來看,"通常我都是抵制黃牛的,不過感覺告五人的粉絲好像挺甘願當韭菜的"之類的言論,最終還是雷聲大雨點小。
另一方面,在《說唱新時代》以"玄學"和"深情"人設出圈的姜雲升,也把全價/現場票價提升到了499元,VIP票價更是高達669元。據說唱圈自媒體"小強蜀熟"統計,姜雲升的票價定檔高于絕大多數近兩年舉辦LiveHouse巡演的說唱歌手,與更早成名、已經上過多檔綜藝的艾福傑尼相當。而《偶像練習生》出身的蔔凡,也于6月14日官宣了LiveHouse巡演安排,直接把價格拉到480元起步,VIP區票價更是高達780元,登頂rapper票價榜首。
圖源:微博@小強蜀熟
雖然高昂的票價也引來了不少批評,姜雲升本人卻并未回應,而是到場的不少粉絲和娛樂自媒體對巡演歌單和舞美設置給出了不少好評。但這也導緻了更大的争議,平均每月看兩到三場LiveHouse演出的資深樂迷阿菲對明星資本論表示:"那個不就是LED屏嗎?賣快700一張,我覺得純純就是圖粉絲的錢,這個太蠢了,特别壞。"
在當下疫情反複的環境下,LiveHouse的經營不确定性變得越來越大,因此有觀點認為門票漲價是多方共謀的結果,LiveHouse也能從漲價中分一杯羹,平抑封控帶來的損失,但從業十年的LiveHouse主理人邵強告訴明星資本論:
"LiveHouse一年做六七十場流量藝人的演出就能回本,但主要掙的還是保底的錢,藝人漲價給場地帶來的收入提升是有限的,遠不如關店的損失多,至于定價,那都是藝人根據自身價值評估的結果,我認為是市場行為。"
01"以前沒錢看搖滾,現在沒錢看搖滾"
"以前我們去LiveHouse看現場,一方面是喜歡個别樂隊,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窮學生确實沒什麼錢,看不起演唱會。"
已經成為"社畜"幾年的樂迷峰哥認為,過去LiveHouse演出的票價常年保持在80元至200元左右的區間,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消費者多為學生群體,用三四天的飯錢看一場演出已是極限,如今就算是學生,消費升級也不是什麼難事,"現在LiveHouse演出已經不隻是'窮人樂'了,隻要人家小孩兒喜歡,花多少錢無所謂,反正不是自己掙的。"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根據《2021全國演出市場年度報告》統計的數據,目前18至29歲的年輕人是演出市場的絕對消費主力,合計占比高達57%,其中女性消費者數量明顯高于男性,占比為66%,而跨城觀演的占比高達60%以上。這就意味着,對于大多數觀衆來說,觀演消費的"大頭"在于出行、餐飲和住宿,音樂節和LiveHouse演出已經成為城市文旅新的增長點。
早在去年,明星資本論就曾深度分析過過音樂節票價連年上漲的現象(5天舉辦26場,音樂節為何今年非漲不可),其主要原因主要在于疫情下門票數量受到控制,需要提高票價平衡成本,以及藝人知名度上升後出場費相應提升。
到了今年,疫情對演出市場的影響依舊巨大,而漲價之風也從音樂節蔓延到了LiveHouse。
6月13日,摩登天空官宣了7月海南草莓音樂節的陣容,告五人樂團在列,但有趣的是,這場音樂節的學生單日票也是380元,與告五人的專場票價相當,同日還可以看到重塑雕像的權利、大波浪、李大奔和曾轶可這些藝人的表演,從演出的豐富程度上來說,價格更高的音樂節反而顯得更具性價比。
疫情前經常出沒于各大音樂節的阿菲告訴明星資本論:"音樂節和LiveHouse玩的都是氛圍,前者是大家一起狂歡,後者那種一伸手就能夠到搖滾明星的爽感也是不能替代的。"
正因如此,在她看來,演唱會、音樂節、LiveHouse是三個不同的場景,演唱會大衆接受度最高,音樂節的社交屬性更強,LiveHouse的氛圍感則更吸引“單純的喜歡這類音樂的人”,對于這部分樂迷來說,如果新樂隊網紅屬性很強,現場表演卻很差,“站着擠一整場真的挺沒勁的,還不如在家拿手機放歌"。
但這波漲價潮中的"領頭羊",恰恰就是阿菲眼中以"情愛小調"見長的"台團"和部分以詞作出圈的"網紅樂隊"。據她回憶,她在2020年關注到的溫和治療和帆布小鎮兩隻新樂隊,去年還在做80元一場的拼盤演出,後來因為幾首歌在平台上流量不錯,也開了巡演,票價翻倍賣到了150至180元附近。
峰哥也對這些新晉樂隊頗有微詞:"不是網易雲有個999 的歌就能做巡演的,有的樂隊沒出過完整專輯就辦專場,開場前遲到就算了,整場聽下來所有歌都差不多,999 那首歌還要唱兩遍,我還見過做拼盤唱了兩首就說要去趕飛機的,這不就是蒙人嗎?"
明星資本論認為,在本不富裕的樂迷們已經付出了時間和交通成本,并且一定程度上讓渡了部分演出體驗,隻為體驗現場音樂的"爽感"的情況下,部分藝人帶頭漲價卻沒有匹配更好演出效果的做法,正在讓"沒錢才看搖滾"逐漸變成"沒錢看不了搖滾",這種心理失衡,正是不少人在社媒"激情開麥"的底層原因。
02不一樣的商業模式,一樣的漲價理由
盡管都在漲價,但音樂節和LiveHouse的商業模式還是有本質不同。
簡單來說,音樂節是主辦方組局,靠售票、冠名以及在場的各種消費盈利,藝人賺出場費,而LiveHouse的演出無論拼盤還是巡演,LiveHouse方面僅提供場地、基本音響設備和一定的維護服務,藝人需要自負盈虧。在這種情況下,藝人團隊對自身價值的評估和判斷,決定了巡演的門票定價和場地選擇。
邵強認為,像告五人、Deca Joins、草東沒有派對和落日飛車這樣在内地有相當知名度的"台團",本身在疫情條件下做巡演需要反複隔離,成本就會高于平時,再加上它們作品在音樂平台上的熱度,票價上探到260至380元區間也是正常商業行為。
從市場反響來看,這些樂隊的核心粉絲也視這些藝人的現場演出為難得的機會,每場開票幾乎都是秒空,"草東沒有門票"和"落日運鈔車"的戲稱也由此而來。2022年元旦,由于北京演出受限,落日飛車在天津連開三場,不僅一票難求,還一度在二級市場被炒到千元以上,因此也有樂迷對明星資本論表示,"與其讓黃牛賺錢,還不如提高門檻,搶票的少點,讓我們的錢實打實花在樂隊身上"。
圖源:微博@曉峰音樂公社
從《樂隊的夏天》入坑搖滾的阿菲告訴明星資本論,最近兩年明顯感覺到去LiveHouse看演出的人越來越多,"隻聽過一兩首上綜藝節目的歌,或者短視頻一小段BGM的人是很多的,大家聽到那幾首歌會很興奮,但樂隊表演其他歌的時候明顯反應不太強烈。"
根據大麥2021年5月發布的《2021五一檔演出觀察》統計的數據,當年LiveHouse票房較2019年同期增幅為448%,觀演人次增長為326%,其中00後票房貢獻增長了7倍。作為從業者,邵強發現全國各地的LiveHouse場地也是短期内遍地開花,"很多資方看到了這塊機會,可能是把花不出去的錢投在了LiveHouse上,所以這兩年不少城市都開了兩三千人的大場地,原來這麼大的場子不多見。"
圖源:大麥《2021五一檔演出觀察》
盡管市場迎來了快速增長,但在邵強看來,LiveHouse的經營模式沒有太大變化,不會因為某些藝人的熱度高,就對其多收取費用,雖然有同行考慮過對"網紅藝人"差異化定價,但還沒有哪家真正實踐過,所以也很難從飛漲的票價中獲得太多超額收入,"不會出現五月天來收100萬,汪峰來收50萬的情況,我們提供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姜雲升那樣的舞美升級,也都是人家自己做的"。
圖源:微博@少城時代
目前,絕大多數LiveHouse依然靠"保底 分成"盈利,即根據場地規模收取數千至數萬元不等的租金,再與藝人商議票務分成比例,演出時出售酒水的收入也是有限的,千人左右的演出規模,場地運營人員也就在十人以内。
但他也對明星資本論表示,LiveHouse的演出審批程序并不如外界傳言般更為簡單,随着市場熱度提升,合規要求也在完善,演出的藝人、曲目、歌詞和舞美畫面都需要送審,這部分工作也是場地方聯系有關部門完成,并向藝人收取一定的費用。
而到了2022年,北京、上海等主力演出票倉城市的幾輪封控,LiveHouse作為人群高度密集的場所,往往首當其沖,這也讓邵強和他的同行們元氣大傷,"不可抗力沒辦法,落到誰頭上都隻能自認倒黴了"。
03健康的演出市場,是讓大家都有得選
"其實我真沒覺得有漲價,十年前大多數演出是一兩百,現在也差不多,崔健在Blue Note演出,票價定到一千多,沒人會嫌貴,"見證了中國LiveHouse十年發展曆程的邵強,并不認為這塊演出市場會因為幾組藝人漲價而發生質的變化。
樂評人梁曉輝對明星資本論回憶,2004年五月天第一次來内地,也是和如今在《樂隊的夏天》重組翻紅的Joyside樂隊拼盤在無名高地LiveHouse演出,不僅不收費,還請全場樂迷喝酒,十三年之後走到了鳥巢開啟八萬人演唱會,惘聞、杭蓋等如今在樂迷心裡頗有地位的樂隊,也是二三十一張票,一兩個觀衆,一周一周演出來的。在他看來,從前的音樂市場的生态規則是很明确的,從LiveHouse到劇場,再到萬人體育場,名聲、票價和場地一一匹配。
圖源:摩登天空雜志
但梁曉輝并不排斥短視頻和綜藝流量為音樂市場帶來的催化作用,"現在流量也是生态的一部分,它給很多做音樂的人提供了新的生存空間,沒必要戴着‘有色眼鏡’刻意批評,重要的是有足夠好的創作産出,平台能讓這些好作品被更多人聽到。"
而對于阿菲來說,雖然她看不慣個别藝人過分漲價,但卻會找黃牛買二手玫瑰樂隊的演出門票,"因為你對這個樂隊的期待是不一樣的,你買票的時候就知道去看他們演出肯定特别爽,絕對值那個價錢"。
無論是樂迷還是業内人士,都不約而同地對明星資本論強調了一個觀點:LiveHouse的核心價值在于氛圍感和接近感,這也是不少有能力開體育館演唱會的藝人依然選擇在LiveHouse辦演出的核心原因。
去年,盤尼西林樂隊的主唱小樂由于和馬思純官宣戀愛,一度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但他本人對外發言甚少,加入了由GALA樂隊吉他手王梓、Joyside樂隊成員劉昊、關铮組成的賭鬼樂隊參與巡演,阿菲也在他們北京巡演的現場,"一開始小樂上台的時候現場有很多人冷嘲熱諷,但是他開始唱《紅河谷》的時候,所有人都瘋了,他平時那些绯聞和讨厭的行為沒人在乎了,大家真的還是更關心音樂上的事情"。
圖源:微博@赤瞳音樂
資本注入後,不少城市的LiveHouse都在追求更大的規模,但曾參與過樂空間等大型場地運營的邵強如今在主理一家名為24D的中小型LiveHouse,每場演出大約能容納200至300人。在他看來,LiveHouse的差異化很重要,很多有原創能力的好樂隊在成名前承擔不起太大規模的演出,一個城市除了千人場,也應該有小場地的生存空間,"讓新樂隊在變成有流量的‘網紅’之前,能夠有生存的空間,這樣才能良性循環"。
回憶過去兩年幾乎每周都去看演出的日子,阿菲不免感慨:"這兩年大家心裡都有點壓抑,能去LiveHouse看演出真的非常放松,宣洩情緒本身就很重要。"
而随着酒吧等娛樂場所關聯疫情的持續擴散,邵強的LiveHouse再次面臨停業,無論票價如何飛漲,至少在北京,或許樂迷們又将迎來一個沒有樂隊和rapper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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