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這‬天‬，我們家族在昆的姐妹們相約到山上找蕨菜。吃過中午飯後，大家背着筐，攥着袋子，興奮地回顧着去年大獲豐收的情景，摩拳擦掌準備今天也大幹一場。

急于鑽出草叢的蕨菜被發現了

昨天前天還是如冬的陰風冷雨，今天卻突然晴得豔陽高照，萬裡無雲。山雖然不算陡峭，但架不住‬烈日‬炎炎，沒爬多大一會兒，就一個個腳步疲軟，哼哼唧唧了，正在尋摸有沒有樹蔭可以歇歇腳。突然，聽聞一陣清亮的歌聲：“春暖花開天氣好，弟兄姊妹來爬山，上坡累了麼歇個氣，歇個氣麼繼續上”。被歌聲吸引，我緊趕幾步一看，是我的本家嫂子邊爬山邊唱。這歌詞顯然是她即興創作，和着山歌的調子，聽起來是那麼應景又鼓勁，我趕緊用手機錄了個尾聲。她的歌聲引來大家的齊聲贊美，也就忘了剛剛的疲勞感，多像影視裡文工隊為上前線的隊伍表演、比賽場上啦啦隊為選手助威，一下就激發了我們的潛能。

我的視頻截圖

到了預定位置我們開始在枯草叢中尋找蕨菜，說實話時間還是早了點，蕨菜還很少，偶有早長的，也是要眼尖才能找到，慢慢地大家也就失去了出發前的興緻了，陽光曝曬下，一個個嚷着要下山。回去的路上，隻見嫂子站到一叢粉紅的野花下，一隻手舉着一把蕨菜，一隻手舉着手機正在醞釀情緒準備開唱，我趕緊站在旁邊興緻勃勃地邊聽邊錄。隻聽她唱到：“春天裡來百花開，萬物生長發新芽。今天上山打蕨菜，打得滿滿一口袋。若是朋友們喜歡，就來我家拿一點。好東西大家共同分享，吃着蕨菜樂開懷。我在這裡祝大家生活愉快，為我點贊讓你們賺大錢。”唱完，她就發到抖音去了，我們聽完齊聲鼓掌。旁邊有人說：“太厲害，她這詞都是現編的啊，還押韻，厲害了！”大家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的視頻截圖

回到家我問嫂子：“你山歌唱得這麼好聽，是不是都是現編歌詞啊？”她說：“是啊，看到什麼就唱什麼，做什麼就唱什麼，怎麼想就怎麼唱。”還補充道：“都是農村人沒事自己尋開心，反正就是亂唱呗。”她把她抖音給我看，果然，她幾乎每天都唱，有采茶時和我堂哥兩人邊采邊唱的，歌詞内容就是關于采茶雖然辛苦，但要會苦中作樂的意思，兩人你一句我一名配合默契；有帶孫子外出遊玩時唱的，不僅夫妻倆互相唱和，兩個孫子也跟着唱，其樂融融；還有打牌時在唱，做飯時在唱，總之，什麼場景都在唱，什麼時候都在唱，我看着她的抖音生活，恍惚就是《詩經》裡的情景，看見蒹葭可唱，看見水鳥可唱，采野菜可唱，放牧可唱，婚喪嫁娶可唱，高興時唱，痛苦時唱，唱歌就是表達，就是交流，自然流露，沒有矯飾，不刻意搜章摘句，不刻意講究形式，更不會按照某種标準某種風格來進行，自由灑脫，無拘無束，這不就是詩歌的最高境界嗎？

天然無雕飾的自由之美

而這種境界恰恰是我們這種自以為讀了不少書，學習了各種表達方式，研究了千百年來名人大家風格的人所‬到不了的，因為我們已經不自覺地把自己禁锢起來了。表面上看是對自己要求嚴格，實際上是失去了真實的自己，變得失去了“歌以詠志”的能力，失去了自然表達的能力，更不會“言之不足則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隻會傻傻地聽别人表達，從中尋找所謂“共鳴”，或者對别人評頭論足，自以為比别人高明，這才是我們的可悲之處。

自在逍遙的山花

聽嫂子唱山歌，找回真實的自己，我對自己說。